《用脚写的科幻小说》无色无味

61、南都繁会图

　　电话这头的屈平翻了个白眼，忍住一句“国安局那帮人干什么吃的”，用尽量心平气和的语调说道：“这样，你去找老蔡，让他出面去跟国安局说。”

　　“还说外星人的事吗？”

　　“不，你就说山火公司有偷盗国家文物的嫌疑。”

　　“好！”

　　挂掉电话的高楠完全忘记了自己在食堂里那份没有吃完的午饭，烦躁的心情在和屈平的一番通话后变得兴奋起来。他知道屈平和张远山一定在杭州查到了什么，虽然电话里不方便明说，但原本陷入困境的寻找国宝和抵抗外星人的进程，总算有了继续迈步的方向。

　　他开车来到国家博物馆，直奔馆长室找到蔡同鸣说明情况。蔡同鸣没有犹豫，很快跟着他来到国安局。就在高楠准备再次走进那间让他少看点科幻电影的举报室时，蔡同鸣却拦住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挂断电话不到2分钟，一名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一间会议室，两人坐了5分钟，一位身穿便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笑着走进来，自我介绍道：“我是104办公室主任陈克，感谢二位的举报。”

　　高楠迟疑道：“陈主任，您相信我们的话？”

　　陈克拆开两份茶包：“你是说翰如星人？当然，104办公室盯他们很久了。”

　　“可是我昨天来的时候……”

　　“举报室的接待人员级别太低，不知道我们这个办公室的存在。来，喝茶——”

　　高楠这才恍然大悟，松了口气接过茶杯道：“总算找到对付外星人的组织了。”

　　即使亲眼见到了管理外星人的104办公室主任，蔡同鸣还是感觉整件事非常不可思议：“我年纪大了，怎么都想不通《南都繁会图》居然会跟外星科技有关系。”

　　“蔡馆长，别说你了，我当年刚进104办公室的时候，天天都在刷新世界观，晚上做梦都是外星人。”陈克笑道，“次数多了就习惯了，好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先说说翰如星人吧。”

　　“对对，翰如星人……”高楠这才想起屈平的交代，大声道：“山火公司有偷盗国家文物的嫌疑！”

　　“山火公司？”

　　陈克和蔡同鸣发出异口同声的疑惑，心想不是说讲讲翰如星人和《南都繁会图》的事吗，怎么突然扯到什么山火公司去了？

　　但高楠在一番快速推测后说出来的第二句话却让两人大为震惊——“山火公司跟翰如星文明有关！”

　　陈克蹭地站了起来，在会议室里踱了几步，摆手道：“这不可能！据我们所知，翰如星人早在500年前就来到地球了，一直住在贵州的大山里。”

　　高楠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翰如星人说话文绉绉的，还用《周易》给自己的星球起名。”

　　“他们穷困潦倒，整族人申请了贫困户，要靠政府救济才能活下去。他们所有的科技和文化毁于翰如星爆炸的那天，在地球上的身份是外星难民，怎么可能开科技公司？！刚才你们提到翰如星文明和《南都繁会图》有关系，我还以为这幅画里记录了翰如星上的文明历程……”

　　说到这里，陈克突然一顿，看着蔡同鸣道：“《南都繁会图》上画了什么？”

　　“中晚明时期，南京南北市街三月庆春游艺的场面，这跟外星人肯定没有关系。”

　　等蔡同鸣说完，高楠也把自己和张远山、屈平遇见翰如星人的经历诉说了一遍。

　　陈克越听越觉得事情大有不对，根据104办公室关于翰如星人的档案记载，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科技来到地球，这是工作人员和科研团队亲自前往贵州实地考察后的结论。

　　那次考察涉及多个科学领域，采用的是当时最尖端的检测技术，又事关地球文明的安危，绝无造假的可能。

　　而且每一位翰如星人都通过了测谎仪的测试，的确不会说谎。但如今看来，他们不仅科技发达，早在500年前就把技术藏进了《南都繁会图》中，还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陈克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他按了按太阳穴，对蔡同鸣和高楠道：“翰如星人的事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南都繁会图》在文物局不安全，我马上申请把它送到104办公室来，高博士，你的团队也请一起过来协助调查。”

　　“没问题。”

　　“屈平组长和张远山老师还有多久到北京？”

　　高楠看了下手表：“不到1个小时。”

　　“好，我马上派人去机场接他们，等人和物都到齐了，立即开会梳理案情。”

　　3个小时后，所有与《南都繁会图》和翰如星人有关的调查人员，全都坐在了国安局104办公室的秘密会议室里。

　　陈克严肃地说道：“感谢大家提供的线索和分析，要不是这次国家博物馆发现《南都繁会图》中人物消失的事，我们还不知道要被这帮假装穷困潦倒的翰如星人骗到什么时候。”

　　他指了指白板，上面写着众人经过一番分析后，罗列出来的矛盾点和未解决的问题：

　　“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主要有三。第一，翰如星人天生不会说谎是得到专家证实的，科学仪器不会作假，那么他们说的那些谎话，一定采用了别的办法完成的，具体是什么还需要我们一起努力去找。

　　第二，翰如星人突然提取这些科技，又成立了要和国航局合作的山火公司，背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也是我们急需解决的问题。

　　第三，他们采用了什么样的技术来提取藏入《南都繁会图》中的科技，第二幅真迹的藏身之处，还有他们在对待我们的国家文物时，居然如此不尊重，随意调换画中人物和景物，这样的做法是我们要坚决阻止的，但如何阻止需要大家集思广益。”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这三个问题不论拿出那一个来，都非常棘手，有些甚至不是多花力气就能解决的。如果翰如星人的科技远在地球文明之上，想要阻止他们从画中提取技术，根本不可能。

　　一时间，众人的士气有些低落。

　　屈平突然大声道：“这帮外星人，手握这么尖端的科技，居然甘愿在贵州蛰伏这么多年？勾践都没他们能卧薪尝胆！脸皮简直比城墙都厚，竟然好意思跟政府申请什么贫困户，还鬼精鬼精地在大山里藏了整整500年。我看他们哪里是什么翰如星人，分明就是孙大圣的后代！”

　　高楠听得想笑，但望见坐了一屋子脸色严肃的人，只好低下头拼命忍住。

　　发泄完心里的不爽，屈平冷静了许多：“我看还是得两条路一起走。高博士的团队研究一下画中的颜料有没有问题，再有就是要把山火公司的核心人员控制起来。陈主任，你怎么看？”

　　“屈组长不愧是常年破案的人。”陈克点头赞同道，“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兵分两路，争取三天内把这件事解决掉。好了，立即行动，散会！”

　　不到半分钟，陈克带来的人便严整有序地迅速走出了会议室。准备离开的高楠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来到正在翻阅一份抓捕报告的陈克身边，认真道：“陈主任，你们去抓翰如星人，千万要小心他们的空间折叠技术，就是那种在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技术。”

　　陈克头也不抬的说道：“放心，我们的人去抓几个外星人不算什么难事。”

　　“他们的科技领先地球文明500年，千万不能大意啊！”高楠见他毫不在意，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

　　陈克合上手里的文件，看着他问道：“你听说过古代的方士和术士吗？”

　　高楠茫然地摇摇头。

　　“那看过《聊斋志异》里的《种梨》吗？”

　　高楠还是茫然地摇摇头，站在一旁的张远山和屈平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陈克神秘一笑，低声道：“高博士，让他们两个给你科普吧。不过你要记住，那些不是幻术，也不是传说，而是人类还没有研究明白的客观规律。”

　　说完，他留下疑惑不解的高楠，走出了会议室。

　　“张老师，屈组长，陈主任刚才说的都是什么？方士？术士？《种梨》？我怎么一个都听不懂？”高楠转头问道。

　　屈平搭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出了会议室：“《种梨》讲的是一个道士用吃完的梨核和滚烫的开水，瞬间种出一株结满果子的梨树来。你是做科研的人，没看过这些也正常。”

　　“这不就是玄幻小说嘛！”

　　“哎呀，陈主任都说了，这是人类还没研究明白的客观规律……”

　　说话间，三人来到布置完毕的纳米实验室，进门处放置着一架不起眼的仪器。见屈平和张远山盯着它好奇地看了又看，高楠介绍道：“这是纳米粒子检测仪，如果进出的人和物身上藏着纳米粒子，就会立即发出警报。”

　　“这是为什么？我记得你说很多纳米产品都还在实验阶段，难道还有人会故意带它们进出实验室？带出去也用不了啊？”屈平有些想不通。

　　高楠看着身后一名男技术员笑道：“没错，测试阶段的纳米笔带出去的确也用不了，但是可以给女朋友展示一番，你说是不是，小王？”

　　屈平和张远山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那名叫“小王”的技术员摆摆手，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要被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了。”

　　众人哈哈大笑，调侃了他几句便走进实验室，铺展开的《南都繁会图》正安静地躺在能随意改变形状的纳米鉴定箱内。

　　一进实验室，高楠立即变得认真起来，让两名助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那张根据图卷1比1制作的纳米纸，平整地铺在鉴定箱上方。他来到计算机前输入一行指令，薄如蝉翼的纳米纸瞬间渗透坚硬的玻璃，轻巧地覆盖在图卷上，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见张远山和屈平看得瞠目结舌，高楠自豪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团队做出的一张无色透明的纳米纸，把它覆盖在绢本画卷上，纸张上的纳米修复机器人就会像水一样融入并包裹住这幅画。只需要两个星期，纳米修复机器人就会根据画作上的图像，完成全方位修复。

　　这种修复对原画没有损伤，而是采用补缺原理，比如检测到色彩暗淡，纳米修复粒子就会组合成那种颜色。如果程序设定恢复古画原样，只要将纳米纸覆盖在上面一小时，纳米修复机器人就会全部回到纸上，古画还是和原来一样，恢复成没有被修复的样子。”

　　“这技术对保存和恢复古代字画太重要了。”张远山感慨不已。

　　高楠郑重地说道：“科技要展望未来的世界，也要保存过去的辉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研究理念，可惜这次本来想修复《南都繁会图》的，因为翰如星人的出现，到现在都没开始。”

　　“好饭不怕晚，等陈主任他们抓住了翰如星人，说不定你还能从这幅画里破解出别的东西。”屈平拍拍他的肩膀。

　　“也是，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来看看这幅画里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高楠在计算机上操作了一番，一段放大至能看清纳米修复机器人的全息投影在鉴定箱的上方出现。技术团队的研究人员们仔细观察了一会，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名男博士指着机器人站立的位置说道：“高老师，你看这里的颜色是不是跟上面那层不一样？”

　　众人连忙围过去，果然发现当画上的颜色放大至纳米大小的时候，色彩居然出现了非统一的状态。

　　影像投射的是一件绯红色的外衣，这件衣服正穿在一位踩着高跷，装扮成官员模样进行表演的男子身上。

　　高楠将色彩不同的上下层在投影上打横铺平，更加令人诧异的事情出现了，原本的绯红色居然分成了三层。

　　第一层是鲜艳的绯红，第二层的颜色和绢布的底色相同，第三层则是比绯红淡上许多的朱红。而构成三层颜色的成分，正是数不清的纳米粒子。

　　高楠看着三层分色，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不是量子科技，而是纳米技术！”

　　他在计算机上输入指令，纳米修复机器人快速分析出画中所用颜料的结构。

　　“你们来看，果然是用纳米粒子做出来的颜料。”高楠指着分析结果兴奋地说道，“翰如星人用纳米技术将看上去普通的颜料分成三层，第一层的颜色最鲜艳，我猜他们的科技就储存在这一层中。

　　第二层应该是一种可以根据画布底色变换色彩的颜料，毕竟这幅画从成画到现在已经过了500年，画布的底色比之前要发旧泛黄，如果颜色不能随之改变，那么早晚会被我们看出来。

　　不过，我推测这第二层颜料是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挥发掉，或者融合进第三层中，否则画中人就不会重新出现了。第三层是最普通的颜料，但是由于上面叠加了两层，到它显现出来的时候，色彩的浓度就淡了很多。”

　　张远山认真听完高楠的分析和推测，开口道：“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用量子科技调换画中人的事，从头到尾《南都繁会图》的真迹只有一幅。”

　　“一定是这样！”高楠边说边在计算机上操作了一会，得出的结果让他更加激动，“抓住你了！”

　　众人赶紧围过去，发现全息投影上出现了一个他们从没见过的纳米机器人，正被高楠团队研制出来的纳米修复机器人困在原地。

　　“翰如星人一定是趁着我们准备修复古画的时候，找机会把这个机器人带了进来，他们的技术肯定是由它提取出来并传送回去的。既然他们能在颜料的使用上故意误导我们，我猜或许他们说的空间折叠技术，未必已经在地球实现。”

　　高楠的话音刚落，屈平立即接道：“我知道那个翰如星人为什么能突然出现了！保存在库房中的文物一旦出了问题，就会被单独转移到鉴定室，或者被文物局调走。在对文物进行分析调查的时候，一定会接触不少人，那么他们就有机会接近我们，告诉我们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真相。

　　看来这些翰如星人故意拔高了他们的技术水平，让我们不敢与他们对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只要我们不查图卷上的颜料，就根本不会发现当时他们的纳米机器人已经依附在画作上了。”

　　“怪不得前天我一说用纳米纸分析一下颜料，那个翰如星人就现身了。现在想想，应该是他们察觉地球上的纳米技术已经发展到可以修复古画的程度，必然会发现他们在《南都繁会图》中做的手脚，所以火急火燎地赶来误导我们。”高楠道。

　　屈平冷哼了一声：“什么天生不会说谎，我看他们就是撒谎成性！高博士，既然他们用的也是纳米技术，那你们能提取第一层纳米颜料吗？”

　　高楠摇摇头：“我们的技术相比翰如星人来说还是差了一点，目前没法直接提取，因为每一种色彩的纳米组成方式都不一样。不过，我可以尝试把三层颜料用纳米修复机器人锁住，让他们的机器人就算能进来，也提取不了储存在里面的技术。”

　　“好！就这么办，马上开始！”屈平转忧为喜，脸色神采奕奕，仿佛要亲自上阵锁住颜料那样摩拳擦掌。

　　“但是这么做要消耗很多时间。”高楠纠结了一会说道，“我们原先设定的程序只是为了修复画作，《南都繁会图》里的人物和景象太多，再加上画中的每一个点、线、面都是无序进行的，蕴含着作画人意识的驱动力。如果要锁住三层纳米颜料，必须重新根据图卷设置精准勾勒的图案，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完成。”

　　屈平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一两个月？这太慢了，到时候技术都被他们提取完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颓然。办法虽然有，但实际操作时却无法解决眼前这个迫在眉睫的困局，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悲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