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娘》元谷沨

3、第 3 章

　　前几日连着下雨，雨后的天格外清凉，今天这日头才算彻底出来，阳光照射被雨浇过的地面蹭蹭冒着潮气。

　　经过修缮收拾布置，沈玉娘这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在没了之前的杂乱不堪。

　　坐在烧的热乎乎的炕头上，把自己买的新布整齐的铺在跟前，照着自己量好的衣长用剪子裁剪下来。

　　她离开林府时带的衣服不多，唯有两件也算是华服了，在这地方住凡事都要自力更生，好看的衣服就是累赘，她想做两套短摆裙衣穿好方便干活，她看了成衣铺的衣服太贵不说还不好看，她兜里有三百多两，这修缮房子采买家具和日常用品，那钱花的跟流水似的，她本就没有生计，自己一个人又要在这常住，这钱且得省的花。

　　这两天她无比后悔，林修齐给她那五百两银票干嘛不拿着，装什么清高，要不然她现在手里钱财会更充裕。

　　手脚麻利的把料子裁剪好，拿起针线开始缝制，她出身不好嫁入林府后，让人觉得自己撞了大运，林修齐既有貌，又有才华是不少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却被她这种普通民女得了便宜，林老夫人谭氏就嫌弃她出身，嫁入林府后特意找了教养妈妈和先生，一个教她女工一个教她读书识字，为了与林修齐匹配她学的很认真，七年间学习小有成就，做件合体的衣服更是不在话下。

　　“玉娘你在吗？”

　　秦婶子声音在门口，沈玉娘探头看见对方身影，放下手里的针线，侧身下地穿上鞋子，“秦婶子吗，快进来坐。”

　　“这院子让你收拾的，跟之前真是两个模样。”秦婶子撩开门帘进门，屋里陈设摆放整齐，“干净利落，这丫头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本想着你嫁入官家当了富太太，不得养尊处优，没成想除了年岁长了，模样开了，性子还是原来那样，呀，做衣服呢。”

　　“秦婶子你坐。”沈玉娘倒了一杯茶递给秦婶子。“我这也是闲着没事，正好昨日买了一匹便宜的布，寻思没什么做的，就给自己做件短打裙衫穿。”

　　秦婶子盘腿坐在炕上，喝了一口沈玉娘倒的茶水，拿起炕上沈玉娘裁好，并缝了一块的布料细细观摩说道，“这针脚收的可真好，丫头啊，这么多年你这手艺可是渐长，忘了你小时候你姑姑让你缝个荷包，那做出的样子差点没把你姑姑气死，嘴里还骂咧咧的担心你日后嫁人要怎么过，这才过了多少年啊，这手艺进步的，都可以拿出去换银子了。”

　　沈玉娘笑着摆手，“秦婶子舍得夸我，我这手艺粗糙的很，跟那正儿八经会做衣服的绣娘比还是差些，做一些家里穿的常服还凑合。”

　　秦婶子见继续忙碌的沈玉娘，心里不由回想起昨天晚上儿子秦杭跟她说的话，这丫头好端端的突然回来确实奇怪，若是回来只是看看倒也没啥，这又修房子又置办生活用具的，难不成她夫家出了事。

　　沈玉娘忙乎手里的针线，见秦婶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发呆，不由笑道，“秦婶子，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手里的针穿好线后，摸到线尾打了一个圈结。

　　“玉娘啊，你别怪婶子我多嘴，那日在粥铺见你，你说你是出门回来，可我瞧着你身边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加上你把这房子修缮又置办了家具，婶子就想问你你是不是遇见难事了。”

　　沈玉娘做针线的手没有停下，好似很不在乎一般，简化的说了自己的事，她以后会在这常住，她不可能只过独户不与人来往一旦时间久了必有各种各样的传言，不如先交个底，省的让对方胡乱猜测。

　　“那林家怎么这么缺德，好歹你也给他家生了个女娃的，就因为你不让纳妾就与你和离了。”

　　“婶子，不怪人家，是我主动要和离的。”她与林修齐成亲七年，当初恩爱甜蜜的日子早就在各种原因中消磨光了，现在剩下的不是冷漠不说话，就是一言不合的争吵，因纳妾和离无非是个借口罢了。

　　“你就这样回来了，他们没有给你一些补偿吗？”

　　沈玉娘离开的时候拒绝了对方给田产铺子和庄子，就连那五百两花销都留在林府了，她与林修齐成亲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要，唯有身上这三百两银子是她在林府操劳时每月的例银是她应得的，虽然现在也有些后悔。

　　“你这个傻丫头，那骨气能当饭吃吗，你一个独身女子身边又没有家人撑腰，一个人日后要怎么过。”

　　沈玉娘笑笑，“我一个人怎么都好办，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会找个活计养活自己的。”

　　离开林府沈玉娘并没有自怨自艾，好似离开林府活不下去一般，房屋修缮好后，院子里养了十只鸡和十只鸭，还抓了两只猪仔，每天早起喂猪喂鸡，没事做衣服刺绣，日子过得充实且安逸。

　　——

　　林府。

　　“兰儿，爹刚跟你说过，握笔要指实掌虚，执笔在指，运笔在腕，开始练字枕腕，逐步提起手腕，看看你的手腕这样翘起来做什么，笔力落不实字又怎么能写好。”

　　林书兰目光胆怯，一双小手颤颤巍巍握着手里的笔，小嘴紧紧抿着好似要哭出来的模样。

　　林修齐见状有点无奈，烦躁的摸了下额头，叹口气道，“兰儿莫怕，爹爹不是在凶你，来，我们继续练字。”

　　一滴豆大的眼泪落在字帖上，上面的墨迹瞬间化开，林修齐心头憋闷平日里孩子见她总是兴冲冲，与他说上两句话都高兴的不行，这两日兰儿与他在一起住，俩人似乎没了之前的父慈女孝，只要他稍微说的严厉些，她就委屈巴巴的哭出来，就算他轻声安抚，仍停止不了哭泣，骂不得，打不得，好似一拳搭在棉花上无力。

　　“二爷，妾身进来了。”

　　门外，栾姨娘声音传进来，林修齐眼神凝结看向小胡子，小胡子会意上前抱下林书兰，“大姑娘累了吧，胡子叔叔带你去歇息一会儿。”林书兰从林修齐身边下来，模样乖巧懂事。

　　走出门口，栾姨娘端着盅碗站在门口，“大姑娘……。”

　　林书兰见人狠狠的瞪了一眼，理都不理便跟着小胡子离开。

　　被一个孩子厌恶，栾姨娘好脾气的没有生气，尴尬的笑了笑跨过门槛进入里间。

　　“二爷，妾身刚炖好的参汤……。”

　　栾姨娘原名栾萦心，是林府中家生子，后新夫人进门被派到沈玉娘身边伺候，一待就是七年。

　　“以后这些事你不必亲自动手，让下人去做，你有了身孕，好好保养身子才是要紧。”

　　“妾身没事，郎中说妾身需要多活动，对日后生产有好处。”

　　林修齐喝了参汤，将空碗放置桌面上，栾姨娘将碗收起，小心察看林修齐的脸色，夫人走那天她听见了老夫人交代下人的话，说二爷在她房里故意说给夫人听，她知道后也没有去解释，她知道夫人定是误会了。

　　林修齐长相纤瘦，皮肤白皙，总是给人书生气息文质彬彬的，可实际上了解他的人知道，那儒雅的皮囊下做事果断狠绝，他做事从不犯错，也不允许旁人犯错，一旦发现绝不留情，这次夫人坚决与他和离，打实的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你还有事？没事就回去休息。”

　　“二爷，妾身多嘴，妾身只是太担心夫人，她一个女子，又没有亲人可投奔，孤身一人在外，妾身实在担心所以……。”栾姨娘话音止住不敢在继续说下去，林修齐脸色暗沉明显是不高兴了。

　　“二爷我……。”

　　“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栾姨娘肩膀抖动，好似被吓到的模样，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林修齐毫无怜惜，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直接下了驱逐令。

　　栾姨娘轻咬薄唇，将自己带来的盅碗收拾好，“妾身告退。”

　　屋里只剩下林修齐一人时，烦躁的情绪瞬间暴涨，桌子上的笔墨一并摔在地上。

　　小胡子回来，屋里已然是一片狼藉，这两日自家主子看似平静，所有的事都井然有序进行着，作为跟在林修齐身边二十年的人来说，可以很清楚感受到那平静的外表下有着怎样愤怒的情绪，他不敢讲只能替主子去做。

　　“二爷，下人来报知道了少夫人的去处……。”小胡子一边说一边观察林修齐的神色，见对方没有反对继续说道，“说是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北巷甲子胡同，就是夫人娘家那破旧的老房子里，听说夫人那出了点小意外……。”小胡子话说一半便制止，特意盯着林修齐的脸色，原本平静的脸起了一丝波澜，小胡子继续道，“夫人多年不曾在外，也不知外面做事人的行情，本想修缮一下已经露顶的房子，没想到找了个坐地起价的主，说是给少夫人受了点气……。”

　　林修齐眉头下垂，前额紧皱，双眼眯起，嘴角紧绷。

　　小胡子见状立即垂下头，以他陪伴林修齐身边多年了解，这是生气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听见少夫人受气而生气，还是埋怨少夫人不告而别私自离开而生气。

　　——

　　沈玉娘端着簸箕在鸡圈前往圈内洒在苞米碎，刚抓的小鸡太小也不敢喂旁的。

　　“这么点的鸡你就给它吃苞米粒，也不怕撑死。”

　　“不能吧，这都已经磨碎了的。”

　　秦杭看着圈中的小鸡仔瞥了瞥嘴，“我看悬呼，那只咋回事？”秦杭指了指石头上放着已经死了的鸡仔问道。

　　沈玉娘喂完鸡又去喂鸭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养它们，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我寻思睡前在看看它们，这一看就发现死了一只。”

　　刚抓回来的鸡仔有没有病的谁也看不出来，回来就死一两只很正常，只是秦杭没有说，而是调侃沈玉娘到，“估计就是让你喂苞米撑死的。”

　　沈玉娘院中有口大缸，那里的水快要见底，平日沈玉娘只会在井里提一两桶够用就行，养尊处优太久手腕上根本就没力气。

　　秦杭见状提起桶便在井边打水往缸里倒。

　　沈玉娘的事他听母亲讲了，果然大户人家做起事来一个比一个狠，更多的是同情沈玉娘的遭遇，当初沈玉娘成亲的时候他不在，若是当时在说破天也要劝阻沈玉娘别嫁，普通人家还是找个门当户对正好，几桶水下去，水缸里的水就被秦杭灌满。

　　“小宝哥，你干啥呢？”

　　墙头上传来声响，沈玉娘顺着声音望去，墙上趴着一个小姑娘，圆圆的脑袋戴着粉色头绫子，朝着她这院里探着头。

　　秦杭见状眉头紧蹙，弯腰从井边拾起一根枯木顺着墙上扔过去，“你给我下来，一点动静没有突然出声，故意吓唬人。”

　　小姑娘好似习以为常一般，树枝被抛过去瞬间头一歪，顺利躲开，接着冲着秦杭大喊道，“你又打我，看我不告诉秦婶，你欺负人。”

　　“蔡蓁蓁你赶紧给我滚下来，小心摔死你。”

　　小姑娘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听门口外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小姑娘匆匆跑进来。

　　“小宝哥，你在家咋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今天秦婶来我家，我都不知道你受伤在家休养呢。”

　　沈玉娘诧异，秦杭受伤了。

　　“你……。”

　　“一点小伤，我早就没事了。”

　　“谁说的，秦婶说你伤的可严重了，回来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快让我看看，你到底伤哪里。”小姑娘不由分说上前就去解秦杭的衣服，惊得沈玉娘都觉得这姑娘胆大有魄力。

　　“你给我老实一会儿，上来就动手动脚你还要不要脸了。”

　　小姑娘似乎很在意秦杭，颇有一副不让看清不罢休的架势。

　　一时间沈玉娘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似乎不怎么合适，“我得给鸭子喂食了。”说着就去拿鸭食盆。

　　“这位娘子是？”

　　秦杭甩开对方的手，整理被小姑娘硬生生扯出的衣襟，“她叫沈玉娘，以后你要叫她玉姐姐。”

　　“蔡婶子家的侄女，蔡蓁蓁。”

　　沈玉娘含笑点头，蔡蓁蓁却认认真真上下审视沈玉娘，眼眸中筑起的防备让沈玉娘看在眼里。

　　“小宝哥。”蔡蓁蓁拉了拉秦杭的袖子，翘起脚对秦杭耳边嘀咕道。

　　秦杭听闻初起眉头，“胡说八道。”看向沈玉娘面露尴尬，“玉娘，水挑满了，以后再有这力气活你别自己硬做，隔着墙喊我一声就成，今天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秦杭好似生气般的拖拽蔡蓁蓁离开。

　　望着俩人背影，沈玉娘觉得有些奇怪，那姑娘说什么了，秦杭脸红脖子粗的，不一会儿小姑娘尖叫声传来，“你给寡妇挑水，就是别有用心。”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