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君和阿缯》土堆大人

13、拾叁

　　本家在找会说，写外洋话的人，消息发出后，本家大宅的前厅里每天都很热闹，有人托人引荐，有人远道而来，最后能见到宋缯的人有二十几位，但是雇用的结果没有立刻决定。

　　来应征的人大部分是船员，他们随船去过外洋，会说一些外邦话，但都不熟悉读写。宋缯最好的选择，是从这些人当中选出较优的人组成小队，合力解决眼前的问题。可是怎么监督这些人，确定他们在传递使命时不会犯错？张远德则更担心，本家和外邦商行之间的交易会被泄露出去。

　　三艘满载的货船，在张奉蛟的带领下启航去蓉州的那天，张远德满脸喜色地去告诉宋缯：天赐给了她一位解渴的人才，只要把他找来，和外洋蕃国打交道的事就不用再烦恼了。

　　这个人叫张肇，和本家大宅里，宋缯熟悉的双生子张崧，张岩两兄弟一样，是很多年前从海难船上救回来的孩子，从小寄养在东岛的风口村。

　　十几年前，有位都斯麻国的大师经过隐岛，和老大人结了佛缘，从岛上几十个因海难成为孤儿的孩子当中，挑选了两人收为弟子，张肇就是其中之一。

　　许多年来，据说张肇跟着都斯麻国的大师去过数不清的地方，能说各种蕃语，在好几国的宫廷里封了爵位。让张肇帮本家和外洋的商行做些交涉，对他应该是非常简单的事。

　　宋缯问：“他现在人在岛上吗？”

　　张远德道：“昨天夜里刚刚回来，我收到消息，说崔氏和小张氏都打算去拜会他。”

　　宋缯道：“我也应该去拜会他？”

　　张远德道：“是老大人救了张肇，又给了他出洋的机会，以前张肇回岛都会先来拜见老大人，这次却是拜祭了。”

　　宋缯道：“老大人是张公子的恩人，我不是，而且要请他帮忙的是一件繁琐的大事，还是我去拜会他吧。”

　　张远德道：“这样也好，我先去安排一下，再叫人来告诉大人。”

　　张远德走后，宋缯想了想，又笑了笑。张肇刚好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外祖大人在保佑张氏呢？

　　隐岛的西边是高山，东边是凹地，北面是从海上无法靠近的礁岛，除了西山上的本家大宅，和本家张氏密切相关的人也都围绕西山而居，岛上的村民分布在东，南两边，另外两户分家大宅则建在西，南之间的小山上。

　　宋缯和张远德骑马，带着张崧，张岩，从西山穿过隐岛，去东岸拜会张肇，这是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半路上，宋缯一行先遇到崔氏公子带着一班随从，后又遇到小张氏的公子带着一班随从，当然，他们都要为本家大人让路，只能慢慢地跟在后面。

　　宋缯还没有机会横穿过这座岛屿，一路上看到的景象让她大开眼界，隐岛上既有美丽的山河，也有开阔的平原，到处都是茂盛的树木和缤纷花朵，宋缯甚至看见了一群毛色金黄的猴子。

　　在山坡上和田地里劳作的岛民，还认不出戴着草帽的宋缯，但他们都认识张远德，都直起腰看着几家大人们相继经过。

　　当植物，岛民和草屋都从地面上消失以后，再走过一段只有沙砾和海鸟的荒野，已经能听到海浪的呼啸声，但是海岸被突然冒出来的山岩挡住了。

　　黛青色的山岩圆润地围绕在一起，从小路穿过去以后，宋缯终于又看见了树木，以及一幢紧邻海岸的房子和一艘在海浪里摇晃的高桅帆船。

　　那是张肇的家，宋缯把马交给张崧，和张远德一起先走过去。

　　宋缯对张肇的好奇，都在第一眼中得到了满足。他自然地与众不同，丰富的经历沉淀为他眼中的宝石，光芒耀眼。他穿着宋缯没有见过的衣服，宽而舒适，柔软的淡灰色布料上织入了云母的色彩，他从一把描绘着风和海的椅子上站起来，向宋缯行礼。

　　宋缯忽然觉得眼熟，然而怎么可能？那个胡言乱语的渔夫，一定只是刚好和张肇的身影相似。

　　有了疑惑以后，宋缯对张肇的观察从简单的好奇，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找茬，用他的话音和记忆里的渔夫相比。因为张远德和张肇很熟悉，根本不用宋缯刻意和他搭话。

　　后来，宋缯有点失望，也松了一口气。张肇的声音和那个渔夫不一样，他的吐词很轻，但是字字清晰，他一定擅长在贵宾满坐的宴席上谈笑风生，而渔夫说话的时候总是敞开嗓门，带着乡音。

　　张远德道：“大人，张公子想和我们一起去大宅拜祭老大人。”

　　宋缯道：“好。”

　　离开的时候，宋缯才发现张肇的右脚有点问题。他走的很慢，勉强可以保持步态，但他的右脚一定有什么问题。

　　回程中，在向南岛的分道上，崔信璜和张鹏泰依次向宋缯，张肇道别，这一趟大半天的陪走，已经让他们变得灰头土脸。

　　重新出发时，张远德对张肇道：“公子，老大人走了以后，小张氏找到一条途径和丹丹国的汗波氏搭上了来往，不久之前，汗波氏送信来说，和我们的契约到期以后，要再商量供货的条件。”

　　张肇看着前面的宋缯问：“大人想怎么处置小张氏？”

　　张远德道：“大人刚刚继任，需要公子的帮助。”

　　山海的风从宋缯耳边吹过，将他们的对话一起带来，宋缯听着张肇轻淡而润泽的嗓音，为自己的无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缯和张肇拜祭完外祖，在议事厅里摆下家宴，和张肇熟悉的几个年轻人都来了，气氛非常热闹。宋缯听着他们对话，渐渐地也和张崧他们一样，被张肇洒脱的风度吸引，喜欢听他说的每一个字。不过，和外邦的习俗，轶闻相比，宋缯更想听张肇说说自己的故事。

　　夜静人散，宋缯亲自送张肇去客房休息，顺便说好请他为本家和外洋商行交涉的事情。

　　当他们停在平浪院门前，准备道别时，张肇道：“有人告诉过你，老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吗？”

　　宋缯有些意外，很快道：“我经常会在心里想一想关于外祖的事情，但是没有人和我一样在意。”

　　张肇道：“老大人很早以前就想和你相认，但是因为歉疚而觉得矛盾，他总是说，自己是个虚有其名的外祖，没有尽过任何责任。你收到的信，是他在两年前就写好的。”

　　宋缯道：“你怎么知道？”

　　张肇道：“因为信是我寄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