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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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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缯和婢女一起把辰王带回予海楼,关上门后,宋缯瘫坐在椅子里,看看他们三人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大笑。
闻讯赶来的仆从隔着门相问,宋缯便让婢女和他们去准备冲洗的热水,明京院的宫人随后也把辰王日常的随身之物送过来了。
辰王变成了‘泥王’,却也毫不在乎,他看着宋缯放声大笑,忍不住问:“你以前,一直在做那么辛苦的事情吗?”
宋缯道:“不是,我只背过一次宫里的美人,她比燕子还轻。如果刚才我不夸大自己的力气,你怎么会安心跟我走?”
辰王有些歉疚,宋缯站起来道:“请殿下先把外衣脱了,我去拿布巾来给你擦干。”
宋缯离开后,辰王慢慢地脱下外衣,左右看看予海楼里的样子,心情忽然又一沉,是想起了在明京院里时的麻烦。
自从赵蝈和他的侍妾们被遣散以后,七娘就搬进了辰王隔壁的屋子里住,每天用心地照顾他。
在赵蝈管理明京院的时候,辰王和七娘并不亲密,不过,七娘从不欺负辰王,还会私下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照顾。辰王因此对七娘存有感激。
七娘代替赵蝈成为明京院的主人以后,辰王对七娘非常尊重,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听从她的安排,只有七娘那些过分亲昵的举止,让辰王无处可躲。
七娘表现出的娇媚和挑逗,让辰王想起明京院里曾经日复一日的淫乐,厌烦的感觉在辰王心里忍了又忍,无法让七娘明白:她努力付出的柔情,变成了奇怪的折磨。
宋缯回来后看见辰王已经脱掉了外衣,满意地把布巾递给他擦脸,但他的动作有点笨拙,宋缯接过布巾帮他擦拭头发,直到婢女和仆从带着热水回来。
闹腾了一夜的风雨慢慢平静下来,宋缯安排辰王先住在予海楼下面的厢房里,在张远德和张奉蛟先后来探望过后,宋缯终于可以回到床上,轻松地结束这个夜晚。
辰王固执地坐在风雨里,宋缯回想起那景象,仿佛也看见辰王不顾七娘的阻拦,从他常坐的榻上跌落下来,一步一步爬向门外。何以如此决绝?
宋缯也想起背起辰王的时候,感受到的沉重分量,原来她可以承受那么重的分量。宋缯终于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宋缯走出大门,站在予海楼的高处,扶着栏杆感慨:风暴过后的天空,蓝得真不像话。
海上的气候像一位可爱,又喜怒无常的美人,除了接受她,根本毫无办法。
昨天晚上和宋缯同甘共苦的婢女和珠,过来轻声道:“大人,明京院的七娘子来了,一直在等着见你。”
宋缯道:“隐君怎么样?”
和珠道:“隐君有两位宫人在伺候,刚刚已经送过了早点,不过奴婢没有进去,也不清楚隐君的情况。”
宋缯想一想这些赵蝈调教出的宫人,习惯懒散又喜欢赌博,并不是能放心信任的人,便告诉和珠:让她留下一个明京院的宫人做帮手,以后由她负责照顾隐君。
和珠道:“要请七娘子上来吗?”
宋缯点点头,转身回客厅去等七娘。
七娘脸色憔悴地走到宋缯面前,仿佛是一棵明京院外被风雨折磨过的柳树,冒出委屈的泪光。
宋缯道:“你希望我怎样做呢?”
七娘道:“我想去向隐君请罪,请大人帮帮我,让隐君别再生气了。”
宋缯道:“你做错了什么?”
七娘垂着头道:“昨天大人说隐君应该娶妻了,我心里有点着急。如果隐君有了妻子,像我这样不被宠爱的侍妾,最后只会被夫人赶出去。”
宋缯道:“我和你说那些话,并不是要为隐君娶妻的意思。”
七娘道:“就算大人不提,我心里也很着急。我的样貌并不丑陋,脾气也不惹人厌烦,可是隐君一点也没有喜欢我的意思。”
宋缯道:“最近明京院发生了很多事,隐君又有伤病,你要为他想一想。”
七娘道:“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请大人带我去向隐君请罪。”
宋缯道:“好,你把眼泪擦一擦,别再哭了。”
宋缯和七娘一起去找辰王,七娘当面向辰王请罪,说自己行为不妥,让隐君受了惊吓。
辰王面色尴尬,低头不语,看见七娘便让他想起昨晚的那场‘惊吓’。
昨天晚上风暴临近时,七娘说自己害怕雷电,暂且留在辰王房里绣花。后来,她说要按照宋缯的吩咐,为辰王按摩伤脚,便挪到辰王所在的木榻上,微微敞开衣襟,露出内穿的胸衣,再后来,更大胆地把辰王的右脚塞进了怀里,贴着□□挑逗。
辰王就是这样的惊吓之下,宁愿坐在外面忍受风雨,也不肯再和七娘待在一起。
七娘虽然再来含泪请罪,也不能改变辰王的心意。
宋缯从此收留了辰王,予海楼上下有十几间房子,多了辰王以后也没有差别,宋缯却添了些操心的事,一天要好几次想起辰王的医药,起居。晚上回到楼下,也要先去探望辰王,不像从前和明京院相隔遥远,无事不去见面,也没有那些虚礼。
一月夜皎皎时,仆从提着灯笼送宋缯回来,宋缯看见辰王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路上,遣退了仆从走过去道:“殿下在赏月吗?和珠怎么不在?”
辰王道:“她整天照顾我很累,我让她先去休息,你把门槛都拆掉以后,我自己也可以出来。”
宋缯道:“殿下应该早点睡,晚上喝的药汁就能充分地发挥作用,而不是和饭食一样被消耗掉了。”
辰王道:“我知道应该早睡,但是你没有回来。”
宋缯笑着问:“殿下怕被我吵醒吗?”
辰王道:“不是,你在忙什么?”
宋缯道:“我在安排尽快和别国商行见面的事,我们的商船沿着南海向南,再向西到陀海,经过的国家一共有七个,每年两次带回他们的物产,再贩卖到大陆。外祖过世以后,我们和这七国的商行中断了消息,张管事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们联络,也有言语不通的问题,外祖在的时候,这些事都处理得很好,不用别人过问。”
辰王道:“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宋缯道:“老大人的书房里有很多和别国商行来往的信件,他们的书写各不相同,我需要找到能读懂它们的人。”
辰王道:“我能看那些信吗?”
宋缯道:“我也这样想过了,希望殿下能看懂其中的一种。”
辰王高兴地笑笑,宋缯揉一揉肚子道:“我好像饿了,殿下饿吗?我们吃饱了再睡好不好?”
宋缯推着辰王回房,让宫人去传饭菜,她将烛火都移到圆桌上,一如秉烛夜谈。
辰王道:“你喜欢在宫里做医官吗?”
宋缯道:“喜欢,人在生病的时候都很无助,特别是那些卑微的宫女和小宫奴,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一场伤寒或者一点肺疾都可能让他们变得非常虚弱。可是我觉得很遗憾,没有早一点来见外祖,有时候,我觉得外祖把你当成了他的孩子,那是我没有感受过的关爱。殿下能告诉我,外祖父是个怎样的人吗?”
辰王的神情渐渐木然,低声道:“老大人…他受到大家的敬重,脾气和蔼…”
宋缯道:“我一直想知道,殿下是不是对我的外祖有什么不满?”
辰王哑然地看着宋缯,不知该怎么回答,慢慢垂下目光。
宋缯道:“赵蝈曾经向我叫嚷,张氏有可致家破人亡的罪过,我想了又想,也许是因为外祖纵容赵蝈,让殿下存有积怨。殿下刚才说,外祖大人受人敬重,脾气和蔼,我觉得非常安慰。殿下能原谅外祖大人纵容赵蝈的错误,让他安眠于泉下吗?”
辰王沉默片刻后道:“好。”
他的神情复杂,又非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