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那个他》乱聿

6、说出来可能没人信

　　我有一个从出生起就几乎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姑且算是。因为两家父母的关系亲如兄弟姐妹，我们甚至被反复要求称呼对方的父亲未X爸，以及叫对方义结金兰的母亲为姨。我至今仍然不太能理解父母年轻时候略显浓厚中二气息的称兄道弟是图什么，并且非常合理地怀疑他们以现在这个年纪回想当初的时候难免深有尴尬。

　　但我是个孝顺的孩子，绝对不会故意窥探他们的黑历史，假装忘却这回事是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温柔方式。

　　只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的那位发小非常令人潸然泪下地完美继承了父辈们的意志把我当成他的亲兄弟。笑话，我第一个成绩名列前茅将来一定会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的优秀尖子生怎么可能会跟整天只晓得嘻嘻哈哈的傻子是兄弟。

　　这不符合我的人设。

　　高中的课程关系到今后人生道路的弯曲弧度与质量，重要程度不亚于人类头皮上的毛囊，所以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跟他玩什么拜把子兄弟的过家家游戏。

　　本来应该是这样。

　　现在，我正满腹疑问地被他堵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目睹他和他的好朋友将吃饭的同学们全都轰了出去。

　　对于这种情况，尽管从小以学业为主的我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但还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我怀疑我的这位发小是个GAY，并且喜欢我。

　　比如幼儿园的时候。

　　班里有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每天都会在口袋里放几块糖悄悄和我一起吃。我们掩人耳目面对墙脚蹲在小操场的角落享受着片刻酒心糖带来的幸福感，有好几次当我回头看有没有被老师发现的时候都会瞥见他站在沙坑、滑梯之类的地方死死盯着我。后来突然有一天，女孩子口袋里的糖被老师发现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和我悄悄蹲在墙角分享过任何甜蜜。

　　我怀疑是他跟老师告的状。

　　比如小学时候。

　　班里非常流行用塑料管叠五角星放进许愿瓶然后送给喜欢的人。当然，这样的目的仅限那些过于早熟想利用年幼无知搞搞小早恋的人。我以完全出于崇高理想与自我投资的角度——就像多喝牛奶能够长高一样，多做手工有助于小孩大脑智力开发——这样的初衷，为了劳逸结合而用早饭钱买了几把塑料管，定下了要叠一千个的目标并为此而努力。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我的这个发小虽然长相普通傻啦吧唧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受女生欢迎，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他收到了三个女生送的星星许愿瓶。无论对哪个年龄段的男生来说这都是件值得沾沾自喜的事。

　　但他却美其名曰家里放不下而将许愿瓶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不仅如此，他还在我叠完第一千个的时候跑去跟我妈说是女同学送我的，害得我不得不当着我妈的面将辛苦耕作出来的劳动成果装进垃圾口袋准备拿去扔了，而他这时候又突然跳出来自告奋勇接下了代劳的差事。

　　我怀疑他就是想要我叠的星星。

　　不过要了也没用，我又不喜欢他。

　　再比如初中的时候。

　　我们学校能歌善舞还是广播小主持的校花天天有事没事都跑来找他，就连“想知道男生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这样才能更好地和大家友好相处”这样的借口都说出来了。但凡看不出来校花喜欢这货的人不是瞎就是傻。

　　我猜他是因为傻。不仅看不出来校花各种明示暗示，甚至还没心没肺地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美丽可爱温柔大方又聪明的校花一定要找一个高大帅气又阳光的男朋友”。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他家大概没有镜子。

　　但是校花不傻也不瞎，知道他就是高大帅气又阳光。于是在一个老师拖堂导致学校食堂没有饭菜只能啃面包或者去校门外吃饭的午后，校花终于忍无可忍对他表白了，地点在我眼前。

　　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或是什么，只是正好那天没有午睡在教室里做题，校花悦耳的声音就从窗外的小花坛边上传了进来。很不幸，我们的教室在一楼，以至于他们的对话被我听得一清二楚。那混蛋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样的借口伤害了校花的心。

　　很庆幸，那天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渣男的一面没有被其他同学看见。看在两家交情不错的份上我会尽到保密的义务。

　　就在校花甩了他一巴掌哭着跑开之后，他顶着五指红印趴在窗台上对教室里的我说：“我被打了，你借我抄今天的作业。”

　　我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仔细想了想该如何安慰他：“不对称，你让她给你右边脸也打一下。”

　　“我一开始就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了，她自己不要非说喜欢我，还骂我玩弄她感情。”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全都被迫听见了。”

　　“总有女生这么说我玩弄感情，但我很早就表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我怀疑他是在暗示他喜欢我。

　　很可惜，我又不喜欢他。

　　最后比如高中的时候，就是前不久。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异性缘的我终于也迎来了早恋的春天。那是在学校举办运动会的时候，我们班因为女生人数太少而导致她们几乎全员都参加了两个项目，于是有个平时跟我关系还算不错经常交流学习题目的同学在跑八百米的时候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出于和平主义以及友爱主义，我自告奋勇背她去了医务室。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医务室的老师因为当裁判而不在，我背她进去之后又不得不兼职起校医替她处理伤口。小小的医务室里只有热血方刚的我和她，为了打破当前的尴尬我熟络地和她聊起了上次考试最后一道数学大题。

　　那可是道我差点没能解出答案的题，是我的如鲠之题。

　　我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后她却突然拉住我被他签了个名的校服袖子，说：“章羡阳，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如实回答她：“我一直都挺喜欢我自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脸慢慢变红，“我是说……恋爱的那种喜欢……”

　　我瞬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不由得也变得紧张起来。人生在世十七年，终于等到被女生表白的这天。她要是真的喜欢我，我就必须认真考虑之后再答复她。

　　“没有，我还没遇到过让我喜欢的人。”

　　她终于仰起憋得通红的脸对我说：“我想在你校服上写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要写名字？”这个发展我确实不太懂。

　　“我——”她刚要说什么医务室里就涌进来几个吵吵闹闹的男生，我回头一看，是我那发小勾肩搭背搂着两个男同学。

　　他见我手里拿着碘伏和棉签立马就凑上来，伸出大拇指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指着上面的倒刺说：“我手指受伤了，给我抹点消毒的。”

　　我怀疑他就是故意来破坏的我的初恋。

　　综上所述，我有理由怀疑他把我堵在教室里是准备表白。

　　而我也已经想好了拒绝的台词，只要他敢说，我就会拒绝他并且好好开导他一下。毕竟我是个十分善良不忍心伤害未成年的好人。

　　“你到底想干嘛？有话说也不用把人全都赶出去占着教室。”

　　他锁好教室的前后门走到我面前，笑着说：“我怕你会跑。”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还打算劝他改邪归正，怎么可能会跑？！

　　“我为什么要跑。你有话赶紧说，等下就是晚自习了。”

　　他一步一步把我逼到贴在黑板上，盯着我看了半天。就在我以为他要亲上来并且做好了防御姿势的时候，他忽然笑了，问我：“章羡阳，你是不是喜欢我？”

　　嗯？这个剧情是不是逻辑不对？

　　“每次和你近距离说话你就脸红，看见我和女生聊天就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不不不，这个事情的走向有问题，怎么反倒变成我被迫向他表白了。虽然我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他。

　　“你想多了，如果我有露出要吃人的表情那一定是因为在替你的父母恨铁不成钢。我们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要谈恋爱可以等到考上大学之后或者工作稳定下来之后，这样彼此才有能力承担某些后果。你知道的吧，我国男生的结婚年龄不得早于22周岁。”

　　他抿嘴笑着听我说完然后彻底无视了那些话，抬起双手故意在黑板上砸出咚地一声：“你真的不喜欢我？”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真的？”

　　“比真金还真。”

　　“那你脸红什么？”

　　不知道他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慢慢想我靠近，而我整个人恨不得立刻扁平的贴进黑板里变成梵高的呐喊，这样他大概就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了。

　　他用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轻轻沾了下我的脸：“你就是喜欢我，我早看出来了。”

　　个鬼——！！！！！

　　然而我实在不懂得怎么应付睁眼说瞎话的混球竟然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这是我的缺点，今后一定要改正。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上课从来不开小差的我现在竟然根本听不见老师的声音全身在发抖。多管闲事的同桌想必是为了让我比他少学点而举手向老师打了报告：“老师，章羡阳病了。”

　　和蔼可亲的老师从讲台上来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用非常担忧的声音说：“脸这么红，有可能发烧了。章羡阳，你请假回家吧。”

　　就这样，我被关心我身体健康的老师赶出教室被迫请了个病假提前回家。

　　我现在很憋屈，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心地善良包容发小的好人人设也没有立起来就匆忙地结束了今天，可谓是一场灾难。

　　而且我可能真的生病了，背上一下一下的痛。

　　“章羡阳！”

　　有人喊我的名字，出于人类的本能反应我转过身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就看见混球手里拿着石头摆出要朝我扔来的架势。看我转身了他才作罢，将手里的石头随手扔在一旁。

　　“你离我远点儿！”我很气愤，凭什么被亲了还要挨打。我继续往前走，“还没放学你跟过来干嘛。”

　　他不紧不满跟在我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翘课啊。我跟我爸妈说了，今晚去你家住。”

　　“我家不欢迎你。”

　　“我妈已经给你妈打过电话征求同意了，阿姨还给我俩准备了宵夜。”

　　“回你自己家去。”

　　“我肚子饿了，想吃宵夜。”

　　“自己去买。”

　　“我没钱。为了请被赶出教室的同学喝水全用光了。”

　　“你活该，饿死算了。”

　　“你要不要这么狠，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这回绝对不能再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曾毅静，我不喜欢你！”

　　“可是我喜欢你啊，你就喜欢我一下嘛。”

　　哼，这小子果然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