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4章 ...
-
陛下大赦了沈将军,此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其实倒不是谁有心传播此事。
而是沈听寒早朝前,穿着最低品的朝服,站在一群文官之中,恭恭敬敬地等待着陛下的到来。
他表情特别自然,丝毫不在意身旁人的目光。遇到旧识,甚至还点头示意。
那情景实在是罕见。
众臣面面相觑,窸窸窣窣低声讨论个不停,直到叶景舟坐上龙椅,众人才安静下来。
近日江山清平,每日上朝商讨的无非是宫内几处旧址的重建事项,叶景舟应了几个提议,便退朝了。
他令盛昌坤备了马车,顺道换了身轻便的衣裳,鎏金色的线条衬得他宛如一位世家公子。
原复不在京中,他将沈听寒叫来了跟前。
“上来。”叶景舟言简意赅,掀起帘子后只说了这句话。
沈听寒也没问,直接上了马车。
叶景舟闭目养神,待马车驶出皇宫,他才听见沈听寒问:“去哪?”
他没睁开眼,只懒懒道:“把你卖了。”
沈听寒闻言,倒也未显得意外,反问:“陛下觉得我值多少银两?”
“你只值三两。”
纵使马车是御用的,已是最宽敞的那类,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还是稍显逼仄。
叶景舟坐在主位上,马车随着马儿的步梯前后轻摇。前夜噩梦连连,脑海里净是母妃生前的模样,惊醒后干脆批折子到天亮。
这时,马车突然打滑,叶景舟原本好端端坐在座位上,竟突然往前一扑。
沈听寒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扶住。
叶景舟身型清瘦,沈听寒常年习武,自是挺拔出众,从侧面看来,就宛如落在了沈听寒的怀中耳鬓厮磨一般。
可偏偏沈听寒的檀木信香传入了他的鼻息之中。
信香气息平日里他不能闻到,可偏偏两人的距离太近。
叶景舟还未痛骂马车外的盛昌坤,被檀木香刺激得整个人腰间一软,又往下滑了几寸。
一时间,他竟有些晕乎乎的,好半天不能缓过来。
“陛下?”
他听见沈听寒试探的声音传来。
他动了动,才发觉手腕被沈听寒紧握在手中。
叶景舟体凉,狭窄的环境更是放大感官,他能感受到沈听寒的温热体温透过衣袖,传到他的皮肤之上。
呼吸很近,他抬起双眸,对上了沈听寒的眼睛,漆黑的双眼,看不清沈听寒在想什么。
“你想死吗?握疼朕了。”叶景舟阴沉沉地开腔。
沈听寒松开他的手:“抱歉陛下,我怕你摔下去,再给我行个大礼。”
叶景舟语气很差:“你放心,等你死了,朕少不了你的大礼。”
说完,他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盛昌坤稍显惶恐的表情,道:“再让这马车晃一下,你就去当前边的那匹马。”
盛昌坤连连点头:“陛下,马车内太热了吗?怎么脸如此红……”
“闭嘴。”
他合上车帘,坐回原位,一眼瞥见沈听寒似笑非笑的表情。
叶景舟道:“你笑什么?”
“能和陛下一同出宫,臣太开心了。”
开心个鬼。
要不是原复不在,带一大队侍卫出宫太招摇,他才不会带上沈听寒护驾。
“少耍嘴皮子。”叶景舟往后靠,合上了双目。
沈听寒勾唇:“陛下教训得对。”
*
马车悠悠地在城中转了几个圈,再悄无声息地停在小巷之中.
叶景舟下了马车,落入眼帘的是一间酒楼。
酒楼从外看起来雅静,开在小巷中自是低调无比。
但走进去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堂之中未设寻常酒楼有的桌椅,而是一个一个小隔间独立设立,隐蔽性极强。
走进去后没人接引,在叶景舟的示意之下,盛昌坤拿出一块木牌,上头雕刻着云纹,他仔细挂在了墙上。
不一会,二楼才有个店小二模样的人下来。
此人话也不多,只道:“三位客官有请。”
叶景舟走在最前,沈听寒并立在他身边,面色倒也坦然,全然没有好奇与打量。
他轻声道:“想必沈将军常来此处?”
这酒楼多是些宫内宫外情报买卖的地方,要说沈听寒未曾踏足,他自是第一个不信。
“来过一两次。”沈听寒道,“公子介意?”
叶景舟下马车前叮嘱过了,不能唤他“陛下”,他现在只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关我什么事?”叶景舟语气不佳。
话音刚落,小厮停下脚步:“到了,三位客官。”
门上刻着与方才那木牌上一样的云纹。
叶景舟看向盛昌坤,道:“你在门外守着。”
又看向沈听寒,还没讲话,此人便直接推门进了厢房。
……
还挺自然。
让你进去了吗你就推门。
里头的人看见门被推开,倒是“噌”一下站了起来。
但不是因为见到了叶景舟,而是瞪大了双眼看向沈听寒。
沈听寒面色如常,恭敬地待叶景舟坐定后,才合上了厢房的门,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陆奚坐在二人对面,陆奚还没合上嘴,不停打量着沈听寒,脸上写满了不解。
倒是一旁的秦域冷静得很,他与沈听寒互相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同在皇城脚下长大,认识也是正常。
陆奚问:“你们怎么搞在一起了?”
要知道,虽然好友三人极少在一起,但若是提到了沈听寒,叶景舟必是要在书信中洋洋洒洒用狗爬一样的字,写下大半页痛斥沈听寒的长句。
叶景舟闻言,险些被茶水呛到,若不是分化成坤泽这件事他还没告诉眼前的好友二人,他都怀疑陆奚知道点什么。
“原复不在,他勉强当个侍卫。”叶景舟道。
他瞥向沈听寒,两人眼神对视,叶景舟瞪了他一眼,示意让他当个哑巴。
秦域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叶景舟转移话题,面色突然严峻,道:“人带来了吗?”
陆奚收起探究的表情,站起身来,拉开身后的屏风:“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半日便找到人,秦域一天就给人抓到了。”
陆奚是城中百晓生,人脉无数。三日前叶景舟一封书信从宫中传出,要他二人找个人。
秦域和陆奚极少接到叶景舟的委托,但每一次都尽心尽力去办。
屏风后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着,身上还有挨打的痕迹。
秦域摸了摸额头,道:“手下的人手脚有些重。”
叶景舟站起身,从沈听寒身后绕过,停在男人面前。
男人面色惊讶,拼命挣扎,却只能“呜呜”个不停。
陆奚扯掉男子口中的粗布,男人立马破口大骂:“叶景舟你这狗娘养的,老子都辞官了你他娘的还不放过,你有本事杀了我!!”
叶景舟轻啧一声,脸色沉了几分。
陆奚知道,叶景舟视母妃为生命,这人多半是性命不保。
骂他不可以,骂他母妃更不行。
叶景舟勾了勾唇,蹲在男人身前,道:“不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去给叶景恒陪葬。”
男人叫程力。
程力本是个平平无奇的文官,在叶景舟登基后第二日便提出要辞官。
原因:家母病重,回乡尽孝。
叶景舟念其有孝心,大手一挥,直接批了。
没想到直接在被斩处的逆臣家里搜到了和程力的书信往来。
“说我昏庸,还企图集结几方势力逼宫,就凭你们?”叶景舟越说越觉好笑,“连宫门都杀不进去的废物。”
弄死程力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程力是个小喽啰,无非是因为叶景舟上任后肃清朝廷,他再也不能靠走私宫内物件发财了而已。
但与程力勾结的岑容是个大官,素日里有什么事都派程力在宫外走动。
程力知晓的多了去了,只是眼看着叶景舟登基,清算即将开始,才想了个法子逃脱。
“十三年前,你带出宫一枚玉佩。”
“书信里说,那玉佩难以处理,所以退回至宫中,是何意思?”
沈听寒抬手品茶的动作一顿。
其他人的角度看不清,他却能看见叶景舟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握紧了又松开,整个身体微微发抖。
谁都知道叶景舟的母妃当年莫名自缢在冷宫之中,年幼的叶景舟目睹了母亲的死状,足足病了将近一个月才好起来。
这十几年来,蛰伏在承合殿不争不抢的叶景舟就像一只收起了锋芒的刺猬,但若是有关他母妃的事情,他定会拼个头破血流。
沈听寒的眸色晦暗不明,脑海中被勾起了一些从前的画面。
“玉佩、玉佩,什么玉佩?”
程力重复着,虽然极力装得毫不知情,但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大可否认,咬死了不说也行。”叶景舟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但若让我把你带回宫中,就算你想开口,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而程力被吓得瘫软,结结巴巴道:“那、那玉佩是岑大人托我带出宫处理掉,可……可上头沾了血迹,没人敢收下。”
血迹?
叶景舟心头一动,当年他还小,但他却记得清楚,母妃的遗体上没有任何伤痕。
她贴身的玉佩丢失了,却被前朝的文官托人带出宫去卖掉。
荒唐至极。
“岑容有没有同你说缘由?”
程力求饶:“我就是个跑腿的,我哪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无声的沈听寒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倒是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他视线在叶景舟身上打了个圈,最后落在了程力脸上:“岑容给你的万两黄金,还放在程家密室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