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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修墨情消散寒翠亭 ...

  •   宝钗心内自是忿忿,将药一把砸在薛蟠身上,对薛姨妈哭道:“那边儿林兄弟不知被哥哥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半路回来就已倒了,现高热不退,一家子着急上火的,哥哥这事儿,且不知是谁做的呢?”
      薛姨妈哭骂薛蟠道:“你个没调教的,谁叫你素日招猫逗狗,像匹没笼头的马横冲直撞的,这要是真得罪了谁,你叫咱们娘俩儿以后可怎么过啊……”
      且不说墨玉养病,薛蟠养伤,只待薛蟠伤好后便忘记了疼,又去了外面儿寻花问柳,却奇怪,街上凡认识不认识的都拿鄙视嫌弃的眼神瞧他,更有那闲汉小乞丐,围着他唱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薛蟠虽没念过几日书,可这《诗经》里的《相鼠》还是知道的,这《相鼠》文词通俗易懂,简单直白,便有那不知的百姓,听了两遍就会背,再听两遍就能懂,一时满大街都在传薛家大爷不知又做了什么得罪了人,被人围骂不知廉耻死不要脸!
      更有那南曲班子北杂剧团,将那日的事儿以春秋笔法改了演了出来,叫薛蟠和其狐朋狗友看了两场,被那起子人起哄臊得面皮儿通红,躲着众人回了家来,说要置办商货南下走一趟。
      薛姨妈薛宝钗找骡套车收拾行李,打点了三五日方送他出门。
      此时墨玉也好了大半儿,正躺在院子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乘凉,吃着时兴的瓜果,听绿萝讲薛蟠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丑事。
      心下冷哼,虽说薛蟠如此遭遇,却真不是他的吩咐,因而尤不解气。既薛蟠要南下往阎王路上走,就别怪他不饶人,故吩咐了南边儿的人,不论薛蟠去哪儿到哪儿,只要给他下绊子叫他吃苦头,他便重赏。
      赭山收到信,又见红槭里的密信言道爷给这厮给调戏了去,叫不用收敛,哈哈笑了两三天,忙命底下的小子们可劲儿折腾,只别折腾死人就行。不说薛蟠一路受了哪些苦楚,只谈墨玉此时一脑门儿疑惑,从他上京至今,谁在暗地里帮他?
      放口子给红槭大行方便,这次也是,他并未吩咐人做这些事儿,是谁?
      就着小绿萝的手吃了口枇杷,门上小厮来报,恭顺王府有请,墨玉忙换了衣服坐着凉轿去了。
      恭顺王云修远已几个月未找他,因着上皇和云邈远的话儿,墨玉也不好找去,只着人定期送点儿时兴的吃食用品过去,云修远有时叫人带些只言片语,有时并无二话。
      这一趟,却是约在新林府的寒翠亭里。刚进门口,云修远便迎了上来,叫人抬着凉轿直接进了院子。墨玉见云修远脸色有异,不比往日,便令红槭着人看好左右。
      亭子里云修远已摆下了茶点,墨玉闻周围水声淙淙,竹声涛涛,眼前碧绿萋萋,微风拂面清清凉凉,不由心下大快。
      云修远见墨玉面上笑意开怀,心内也是高兴,但又想到要说的话,面上不禁郁郁不得意。
      墨玉见此,亲倒了杯茶给他,笑道:“修远哥哥即将建功立业,为何如此?”
      云修远拉了墨玉的手强笑道:“玉儿……”
      墨玉以手覆之笑道:“修远哥哥有话直说便是。”
      云修远粗粝的大手摩挲着墨玉如玉润泽的手,苦笑道:“我已和皇兄说过,我这一去,请他好生照看你,玉儿,我皇兄虽说有些不着调,但仍可一信。”
      墨玉稍显失望,眼含失落,却仍强笑道:“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上皇令你参军从伍,岂不正是个东风,令你鹏飞云霄,遨游九空的?况开朝以来,并无亲王守边的例,三五年还不回?且我自能照看自己,你且放下心来宽怀些。”
      云修远道:“我这几年早已看明了,别人瞧我是亲王,内里实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上皇要我生,我便生,上皇要我死,我便死,玉儿,皇家里万事诸般不由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所以,由皇兄照看你,是最好的。”
      墨玉垂眸怔了半晌,忽抽出手,冷笑道:“谢王爷费心,我已说过,我虽身子骨儿差些,却不是个废物,用不着谁来照看我。”
      云修远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手上余温尚在,如玉一般,温温润润,心内不禁大恸,咧开嘴强笑道:“玉儿,扬州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舒心的时候,可惜……你便忘了吧,以后……记得给我去信,也叫我尽一尽为兄作长的心。”
      墨玉只觉心内痛如刀绞,一时喘不上气来,却又不愿此时此刻在他面前露了怯,便坐直了身子,一手握拳强忍,一手托下颚,眼皮半阖睨着云修远慢条斯理笑道:“王爷在扬州过得舒心那也是下面儿的人服侍得好,和我有甚关系?有何忘不忘的?既王爷如此说了,敬请放心,到时定给王爷去信。”
      云修远雕刻一般坐着毫无反应,墨玉挑唇妖媚一笑,朗声道:“红槭,园子看罢,我们回吧。”
      绿萝红槭忙过来扶起墨玉,两人一扶便知,爷不行了!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搀扶,而墨玉强挺着笔直稳重的身形上了凉轿,刚坐上轿就软成一团,喘着粗气,红槭命人加快脚步,快快回去,回了梨香院里服侍了墨玉躺在床上,眼尖发现墨玉一手成拳似已抽筋,忙告了声罪强把手指摆正按摩,这一掰直才发现,墨玉的手心已是流血,红槭心疼不已,忙拿了药上了绑好绷带。
      墨玉却喘息着道:“不许叫姑娘听见一个字儿!否则,打出去生死不论!!”
      步月等人忙应了是出去吩咐严加看守门户不提。
      墨玉见已吩咐妥当,浑身如软面条儿般瘫在床上,头昏眼花,胸闷气喘,过了半晌,步月等忙着绞帕子给他擦脸拭手,好容易平缓过来,却叫步月将红槭绿萝叫进来,他后背痒得难耐。
      不多久,红槭进了来,跪坐在拔步床的脚踏上隔着里衣给他挠背。
      墨玉心下才安稳了些,神思恍惚朦朦胧胧,却又不安稳,一直念着扬州那些个时日。
      那会儿父亲刚去,家里一团乱麻,扬州偏逢百年水灾,州府上下包庇贪污腐败,朝廷拨的那可怜的赈灾银子都叫被吃了,等到了灾民手里,只剩下霉糠烂菜。听闻京中派钦差赈灾,这钦差又要前来吊唁,他内心十分不屑。
      父亲因查盐课之案,前后不知遭了几波儿刺杀,他免不得受到牵连,前前后后明杀暗毒哪有个清净的时候儿。父亲一心将妹妹送至贾府,何尝不是盼望着妹妹能安稳无忧地活着。
      可这一查便是八九年,朝廷里何时有人来帮扶或问询的?上皇但凡来旨,只为要那盐课银子奢侈享受,今上登位后,原以为是个清明能干的,谁知竟也是个傀儡娃娃,一点儿主见都没有,任上皇施为。
      故他对朝廷不抱一点儿期冀,钦差来吊唁也是面子功夫,好歹应付过去便也罢了。
      谁曾想,这钦差竟是个憨货,只身一人直奔林府里吊唁,吊唁完了趁夜骑马直冲府衙,将一行官员召集一起,二话不说,拿着尚方宝剑当场斩杀了好一群强盗污吏,着人搜出银两来立即用作赈灾款项。
      他听到消息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和父亲筹谋几年为的是何?不正因扬州府里水深浑浊,派系混杂,利益纠缠不清,牵一发而动全身,故不敢轻易动手。这憨货一上来卡卡把人砍了,背后的人谁肯饶他去?但凡有哪些个人参他一本,且够他喝一壶的!那他这差事儿如何办成?赈灾如何能成?百姓又会如何?真真一根脑筋不拐弯的憨货!!
      可也是这憨货,每每办完了事儿就来林府宽慰他,即使夜深也冒雨前来,只为看他一眼是否安好。就算那夜他疲乏睡去,憨货也站在他窗前守着,直至天色发白又自悄声离开。
      扬州城外堤毁坝淹时,也是这憨货,找到和众人走失的他,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自己走得满身泥泞不堪,鞋破脚烂,也没让他沾一滴泥水。
      好容易找到一伙人家,这憨货不知他是因旧病复发,隐隐低烧才食不下咽。见他食欲不振,砍了农家屋后的劲竹,连夜磨了副干净的竹碗筷给他。
      直到走到扬州城郊,憨货才发现背上的他浑身滚烫,而扬州城也因大水四处荒芜,十室九空。好容易找到近郊丘陵上的一处破庙还能遮风挡雨,生了火,自己脱个精光,却呆呆地不敢作为,还是他自己挣扎着滚进这憨货怀里,闻着他身上隐隐约约的白檀香,交腹叠背取暖。
      从此,他林墨玉的书房卧室任意他进,他云修远不管在扬州城如何乱碰乱撞乱闯自有他林墨玉收拾打理。
      他自以为无需多言,他云修远不管需要什么他便全力奉上,谁曾想,一切都是自作多情自找难堪罢了。
      如此想着,十分气恼,不禁睡梦里哇啦一声将才刚吃的药都吐了出来,唬得绿萝要出去告诉黄茝令黄茝拿帖子请太医,被墨玉冷声拦住:“你今儿要是出了这道门,再别认我这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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