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欢》送清

16、016章

　　中秋家宴，林家人不多，统共只围了一桌。

　　林焕之虽不在家，却还是打发了小厮送回来汴京城最为有名的月饼。还特意吩咐，这月饼千万要请王琢尝一尝。

　　其中意味，大家都心知肚明。

　　月色动人，花雕酒搁在桌面上，林老爷似有若无扫过女儿冷淡的脸。

　　“玉儿，吃个螃蟹。”

　　林老爷主动开口，递给玉界一只剥好了壳的。

　　玉界倒是接过去了，还是没说话。

　　原本应该是热热闹闹的中秋家宴，却因为玉界的沉默显出几分萧瑟。

　　“王琢啊，你也吃。”

　　林老爷见女儿不搭理自己，觉得下了面子，转头又找王琢说话。

　　“多谢岳丈，这螃蟹肥美，不愧是阳澄湖名蟹。”

　　王琢自然要比玉界给面子得多，一两句话说的林老爷勾唇笑将起来。

　　“你在金陵可吃不到这样好的螃蟹吧，你老子虽在汴京做宰辅，只怕也没有这个口福。”

　　林老爷喝了些酒，说话有些飘。

　　王琢听到林老爷这般调侃，眸间闪过一丝不快。

　　他这个老丈人，整日只想着被人巴结，谁都瞧不上。

　　不过只是一筐螃蟹罢了，却也值得他如此得意。

　　“是。”

　　心里头不满意，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更何况王琢此番来林家，本就是为了讨好林老爷，只要将岳丈哄高兴了，瑶瑶进府的事便十拿九稳。

　　林老爷果真高兴，当下又多喝了几杯。

　　王琢的眼神却总是不自觉朝玉界身上瞥，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打上回玉界哭的那样伤心之后，王琢心中便对玉界多了几分怜悯。

　　不同于以往的视若无睹，他对她有了几分感情。

　　“我想去池上泛舟。”

　　林老爷当即要挥墨，玉界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轻声道。

　　“去吧去吧，多穿些。”

　　林家园中有一方极为宽阔的池子，里头残荷颇为颓败。

　　从前玉界还在府上时，便极为喜欢这样的枯荷。林老爷常常说，等她出嫁便全部拔了，没料到她出嫁两年，府上居然还保留这个习惯。

　　“我也一道去吧。”

　　王琢见状，不自觉起身，轻声道。

　　“你不是要瞧我写字吗？”

　　林老爷迷迷糊糊，不解问道。

　　张氏拉住林老爷衣袖，“你是真喝醉了啊？自然要叫她们小两口多多相处啊，你去吧，跟着玉儿一道去。”

　　此时，已然坐到船上的玉界还不知王琢也跟了上来。

　　正准备解开栓舟的绳索，却被王琢朗声叫住。

　　“等等。”

　　不等玉界反应，他已然大踏步坐到了玉界对面。

　　小舟并无乌蓬，原是极为狭窄的。

　　“你来做什么？”

　　“母亲叫我过来陪你。“

　　王琢不想承认是他自己想过来。

　　玉界冷笑一声，“不必勉强，上岸吧。”

　　“不勉强。”王琢摇头，两年的夫妻相处起来却还是同陌生人一般拘谨。

　　王琢是有些后悔的，他没想到玉界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没想到他会为了那一幕心动。

　　“我很勉强。”

　　玉界没给王琢留面子。

　　“玉儿，你我之间有些误会，我想得说清楚。”

　　王琢却坚持要坐在船上，可这艘小船统共只有两个人的位置，他要坐，绿丝便不能上来了。

　　玉界起身，然小船一阵踉跄，她整个人往水面落去，王琢连忙将人抱在自己怀中。

　　肌肤相亲，玉界只觉一阵恶心。

　　王琢却觉有些燥热，莫名红了耳根，他咬住下唇，强行将玉界按在了座位上。

　　“你我夫妻二载，不必闹得这般难看。”

　　说完，王琢将绳索拽开，小船顺着水流漂离岸边。

　　“王琢，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玉界尽量同王琢保持距离，她不愿意挨着他。

　　“我绝不会和那瑶瑶共事一夫。”

　　“你就非要闹到和离这一步吗？然岳丈必然不会叫你和离的。”

　　“是，所以只能你提出和离。”

　　“我不会的。”

　　王琢却摇头，他又不蠢，林家这门亲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更何况，林玉界实在是个出众的娘子。哪怕是放眼整个大颂，也没有几个女人比得上。

　　王琢喜欢瑶瑶，却也晓得瑶瑶那样的女人只配做妾室，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那你就别指望瑶瑶和小泽进门。”

　　“你没办法阻止。”

　　王琢一副吃定了林玉界的嘴脸，就连林老爷都应了，林玉界说不行又有何用。

　　“是吗？汴京城还不知宰辅长子纳了一个娼妓为妾室吧。”

　　王琢气的拉住林玉界的手，“你这么做，自己的名声也毁了，可别忘了你的兄长如今是参知政事。倘若你得罪了父亲，你兄长的仕途还能安稳吗？一个将夫家名声毁了的下堂妻，可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背后骂你？”

　　他整个身子倾轧上前，双眸狠辣，透出行伍中人才有的杀气。

　　“这就是你的真实面目吧。”

　　林玉界冷笑着开口，她盯着王琢，并不怕他。

　　“我不想这么对你，是你逼我的。”

　　王琢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手直起身子正了正衣冠。

　　“我倒是很想问你，为何非要让我做正妻。”

　　男子休妻并不罕见，如今王家官做的这么大，他王琢实在没必要非留着林玉界。

　　“唯有你配得上。”

　　王琢自卑，他需要林玉界这样的妻子装点门面。

　　怎么舍得放手。

　　林玉界转眸，心底涌出一股悲凉。她于王琢只是一件漂亮的首饰，并非活生生的人。

　　“再过两日我回会稽县，你到时候可以依旧留在王家，我不会干涉你任何事，只要你同意让瑶瑶做妾，瑶瑶我也会带走，不会碍你的眼。

　　林玉界，我不希望你再闹下去，对王林两家都不好。我过来哄你是给你台阶，倘若你执迷不悟，我也没有性子再哄了。”

　　玉界静静望着王琢，眼中只剩空洞的悲哀。

　　“好。”

　　她点头，那就随了你的意。

　　张氏听说玉界答应纳外室为妾，先是高兴笑了一下，随即脸色复又沉了，眼泪随之滚落。

　　“玉儿，其实按照你父亲说的也好，等有了孩子再将那妾室接进府不是更好吗？”

　　玉界摇头，“反正都是要接的，何必耽误那些时候。”

　　林老爷嘴上愤怒，实则他心里也明白，王琢若铁了心思非要纳妾，她们女方家还真没法子做什么。

　　难不成还真的同王家撕破了脸吗？就像王琢说的，眼下林焕之在王老爷手底下当着差事呢。

　　再生气，也不能小题大做。王琢这事做的不地道，可男人嘛，有妾室再正常不过，大家都能原谅。

　　“虽答应下来了，可你还是要抓紧要个孩子才行。”

　　张氏也晓得这个道理，故而她再怎么心疼女儿，也只得劝她忍一忍。

　　“知道了。”

　　“前日在寒山寺抽的签文这么好，这回必定能怀上的。”

　　张氏又说起那叫人膈应的签来，一旁王琢听在耳中，一时好奇。

　　“什么签文？”

　　“前儿我带玉儿去寒山寺求的，给你瞧瞧。”

　　玉界想拦，却没有拦住。

　　眼睁睁望着王琢接过那只签，王琢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看向玉界的眼神意味深长。

　　“岳母放心，这签必是准的。”

　　玉界紧紧捏着衣袖，扭开脸不想说话。

　　“你们再待两日回金陵吧，中秋过后还有灯会呢。”

　　“是，都听岳母的。”

　　王琢笑着颔首，一口应下。

　　二人回了屋子，玉界想关门，不曾想王琢竟走将进来。

　　眼瞧着夜色渐深，玉界不明白王琢究竟是何意。

　　“你还不走？”

　　“岳母说的有道理，若没有嫡子，实在对你不公。”

　　王琢却摇头，走到玉界身边。

　　“你此生挚爱不是瑶瑶吗？怎么？还能对我动手动脚吗？”

　　玉界冷笑，王琢听到这话，尴尬的停下动作。

　　他也喝了些酒，是有些冲动。

　　“你何必拿话讽刺我。”

　　王琢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绿丝，把他请出去。”

　　王琢蹙眉，“你我夫妻，本该共处一室。”

　　“当初新婚之夜你都不在，眼下说这些做什么？”

　　王琢略有几分激动，起身复又握住玉界的手。

　　“我晓得你心中对那一晚总有怨言，从前是我不对，往后我会同那签文一般对你好些。

　　其实你是有几分在意我的，对吗？”

　　否则为何冷言冷语，用话讽刺呢。

　　林玉界推开王琢，从他袖中拿出适才那只签文，当着他的面折断。

　　“我对你从未有过半分情意，冷言冷语不过是瞧不起你罢了。你我之间从不曾交好，又何来破镜重圆？”

　　王琢没料到玉界会说的这么狠，他的酒当即便醒了一半。

　　“姑爷，您还是先出去吧，没得又惹小姐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