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尽离欢》若*零

25、chapter 24

　　茚萑来探望我时，我刚梳洗完毕。

　　她携名老者，笑容暖暖走向我，道，“这位乃是城中有名的李大夫，我瞧公子气色不太好，遂请李大夫来为你诊治一下，穆公子你看可妥？”

　　我自然是开怀的，笑道，“小夫人慈悲心肠，穆尧感激不尽１又向一边的李大夫客气道，“有劳李大夫了１

　　李大夫抚须莞尔看我，和言道，“不知这位小公子哪里不适？”

　　我道，“前些时日着了凉，怕是染了些风寒，总是感觉头晕无力１

　　他点了点头，略有思忖，方道，“我开些药方，你拿着药方抓点药吃几日便好，且注意这几日莫要贪凉了１

　　我郑重点头，趁李大夫开药方的间隙，对茚萑道，“不知王爷病情如何了？”

　　茚萑面色一暗，“还未醒来１

　　“没关系，王爷心地善良，上天定会宽待他的１不知这句话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史料记载高孝瑜非病死，所以我想这场病，定然会好。思及此，不免苦涩笑了。

　　茚萑颔首，“是啊，我相信王爷一定会好的１她目光缥缈向窗外，神色不辩。这时李大夫的药方已开好。我双手接过，目送她们离去。

　　天气逐渐回暖。

　　我习惯了每日饭后对着苍穹发呆。高孝瑜的病情毫无轻减之状，仍是昏迷不醒。我每日只有早晨可去探望他一眼，有时想与他单独说些话儿还要顾忌着身边人。所以大多时间都是独坐在茚萑为我准备的厢房内为他默默祈祷。

　　这一日，我从丫鬟那里要了古琴。我喜欢在压抑时，用音乐来发泄情绪。这个时代没有KTV，所以我只能弹古琴。

　　一曲长相守刚弹到一半，便没了心情再弹。我知道我和高孝瑜没有长相厮守的命，所以有关于那些敏感的字眼，我很少想起。

　　思绪飘忽不定，却陡然回到南苑的木槿树下。想起第一次和高长恭、高孝瑜饮酒把欢之景，响起那首《水凋歌头》，还有那夜促不及防丢失的初吻……我的脸微微红了。

　　凝神一想，我又重新弹起了那首水凋歌头来。优柔的旋律在繁星密布的苍穹之下回转奔放，一如我此刻忧喜交加的心情。我憧憬着我和孝瑜即将到来的美好，却又怯懦着这美好的短暂。说好不提，可心却不听使唤。

　　叹口气，连旋律都带些悲伤之味。

　　远处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我疑惑抬眸，只见是茚萑的贴身丫鬟，她匆匆赶到我身边看我一眼，我连疑问都未说出口，便又见她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嘿，这丫头怎的了？难道是在锻炼往返跑步？

　　懒得去想，我又专注于琴上。一曲欲完之时，忽见茚萑急急走了过来，我诧异看她，她面色泛红，微喘息，“穆公子，穆公子别停下，继续弹！请继续弹１

　　我不解看她，“小夫人怎么了？”

　　她表情有些激动，“王爷，王爷他刚刚动了，他动了，他先前还在昏迷，忽然传来一阵极动听的曲子，王爷忽然就动，我惊喜之余也有好奇，便让丫鬟去看是谁在弹奏，却没想到是穆公子在弹奏１

　　我满眼吃惊之色，显然不敢相信她的话，欲起身朝高孝瑜所处飞奔而去，茚萑扯住了我，“穆公子先别去探望，请继续弹奏，王爷既然对你的琴声有反应，就麻烦公子别停下，茚萑在此拜谢１说罢欲向我下跪行礼，我一阵惶恐，立即扶起她，“小夫人言重了，王爷能早些好起来，不仅是你所期望的，也是我整日盼望的，若是穆尧可用这琴声使王爷醒来，就算弹个十年二十年，穆尧也心甘情愿。”我重新坐下，只觉鼻中一阵酸涩，噙着泪水在心底里笑了，孝瑜，你果然是在乎我的，否则怎么可能会听到我的琴声就有苏醒之势？难道你在昏迷之中也是思念着我的吗？就像我思念你一样吗？

　　那夜，我在初春的寒风之中吟唱了一宿的情歌。只为唤醒我沉睡的爱人！

　　天际泛起第一抹白光之时，我有些支持不住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打了出来，可想起一夜里，茚萑不断的往返我和高孝瑜之间，告之我关于他不断皱眉或动指的反应，我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我不知道，虽然心是快乐的，但身体却是极为疲惫。我昏昏沉沉，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弹奏，可那琴声却越发微弱起来，直至最后细不可闻。

　　正欲昏睡过去时，茚萑的贴身丫鬟跑了过来，大声道，“穆公子，穆公子，王爷醒过来了１

　　我骤然回神，一股脑自琴前立起，惊喜看她，“你说什么？”

　　她大口喘息，又重复道，“王，王爷他醒过来了１

　　猛然一阵晕眩，一个趔趄，小丫鬟立即扶住我，我笑道，“快，快扶我过去，快１

　　赶到高孝瑜门外时，我的心脏就如小鹿乱撞了。脚步如箭，越过门坎，绕过屏风，当目光触砰到那夜夜思念的眼眸时，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固。

　　高孝瑜着一袭白衣，坐在塌边，面色苍白憔悴，眉目之间，充斥着淡淡的萧索。可他目光却很是潋滟，如刚落世间的婴儿般清澈。他身边站立几名女子，俨然是他的妻妾。个个面有喜色。但是高孝瑜却只将目光流连在一旁的茚萑身上。茚萑面含微笑，正朝他捧去热水。高孝瑜接过轻抿一口，对她莞尔轻声道，“我睡了多久？”

　　其他的妻妾面色一暗，茚萑嫣然一笑道，“没多久１

　　高孝瑜默默凝视她，眸中怜惜，“你瘦了１

　　茚萑落了泪，泣笑道，“不，妾无关紧要，只要王爷能早些康复，茚萑就心满意足了１

　　高孝瑜无力笑了笑，又对着其他的妻妾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１

　　妻妾们一阵惶恐，但却又都很激动，高孝瑜只简单一句慰问，就惹出大部分人的眼泪。众人有温言相对须臾，才各自散去。

　　屋中只剩下他、茚萑还有一直默立在屏风前的我。

　　我深吸口气，以为他会开口说话，可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吐露一字。他根本从头到尾就不曾看过我一眼。心中微微发凉，我有些委屈。

　　“这两日，我总是感觉耳边有曲子没完没了的弹奏，是谁在府中敢如此大胆，扰我清净？”他忽然出声道。

　　我愣住，不敢信的抬眼看去。茚萑也愣了愣，复又抬目笑道，“王爷还要多谢这曲子呢，若非这曲子吵闹，您又怎么会醒过来呢？”

　　高孝瑜鼻间一声轻哼，“我看倒未必如此，这曲子吵的我烦乱至极，到底是谁在弹奏？我不是说过在我歇息时，莫要弄出声响吗？这府里的下人们还有没有规矩？那和士开欺我，现下连我自己府中的下人也拿我不作回事吗？”

　　“妾不敢１茚萑慌忙跪地，“请王爷息怒，妾只是见王爷整日昏迷不醒，甚是担忧，所以，所以让穆先生弹了一夜的曲子，因为妾发现王爷只要一听见曲子就会有些反应，妾，妾以为这曲子能助王爷苏醒，所以，所以才……”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高孝瑜凝视她须臾，用手抵额，揉了揉太阳穴。复又叹息道，“起来吧，我没有怪你１

　　茚萑怯懦道，“妾知错了１

　　“我让你起来，你不用道错１高孝瑜眉目轻皱。

　　茚萑这才缓缓起身，忽又将目光瞥向我，略有歉疚。我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抚。她还是愧疚着看我。

　　我咬唇，既然他不开口，那我就先开口吧！走上前去，朝他一拜，“穆尧参见河南王爷！是穆尧担忧王爷病情心切，故而执意弹奏，不想清扰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１

　　闻声，他转目朝我看来，眉头紧蹙，对一旁的茚萑奇道，“他又是谁？”

　　茚萑一阵错愕，忙朝我看来。我亦是哑然。不禁抬目朝高孝瑜直视过去，高孝瑜细细打量我一番，须臾，猛拍一下额头，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这不是穆尧吗？”

　　心中一阵悲痛，我勉力一笑，“王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还好能记得我的名字，否则穆尧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１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糊涂了，这些时日太忙，所以就忘记了。你怎么在这里？”

　　嗓中如卡刺，话都难说出口，“听说王爷病了，我是来探望的１

　　他点了点头，朝茚萑看去，“穆尧可是四弟府上的人，你可不能怠慢人家１

　　茚萑点头，说，“妾当然知道，所以前些时日见到穆公子时，便邀他入府，又寻了上好的房间让他住，一直以礼相待１

　　高孝瑜赞许的看着她，“如此便好１又道，“我肚子有些饿，扶我用膳吧。”

　　茚萑点头道好，遂上前扶他，高孝瑜把目光投向我，“对了，我记得四弟说你不是留信远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猛吸口气，我笑了笑道，“地是圆的，我走了一圈，又绕回来了１

　　他颔首，似在斟酌我的话，方道，“若是不打算回兰陵王府，那就住这儿吧，莫要拘束１

　　我点头说一声，“好１

　　“我方才不知是你，所以言语之中有些生硬，可能是心情不太好，你莫要放于心上１

　　“恩，穆尧知道１

　　“听说你为我弹了一夜的曲子，想必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１

　　“好，谢王爷关心！穆尧这就回去１

　　朝阳绚烂，鸟语花香。绿树红花之中，他与她十指相握，一步步消失在我的面前。水彩画中独留我一人怅然凝望。

　　呵，他还是那般温润，一如往日。但又非比往日，到底哪里不同呢？我以为他是在乎我的，我以为他是记得我的，我以为他是思念我的，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梦里的相依相偎，记忆里的温柔如水，不过是昙花一现，水中之月。一切的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了。

　　他是记得我，但他却并不如往日那般在乎我了。

　　他早就忘了曾经对我的感情。否则他不会在听到我的名字时，记忆有那一瞬的空白。否则他不会在得知我不分昼夜的为他抚琴时，还责怪我的种种不该。

　　穆尧啊穆尧，枉你两世为人，竟然无知天真到相信一个可以娶三妻四妾的古人能对你用情不移。他那般优秀，等他相拥如怀的女子比比皆是，你又怎堪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