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尽离欢》若*零

26、chapter 25

　　许是自己太过疲惫，回到屋中，我便睡着了。连想去思索高孝瑜为何那般对我都没有任何力气。

　　我没有做梦，只在混沌的黑暗之中漂流，身体像变成一根羽毛，漫天旋转。如果人没有思想，是不是就不会感觉到悲伤？或是疲惫？

　　我贪恋这样轻松的时刻，便一直不愿睁开眼。一直到门外稍大的说话声响将我拉回现实。

　　“穆公子如何了？”这显然是茚萑的声音。

　　“回小夫人，穆公子从昨日回来便一直睡到今日未醒。他之前吩咐奴婢们不可进去打扰，所以奴婢们不敢冒然闯进，本以为公子是累了，可不想他一睡就睡了两天未起！”我听出来，这说话的就是侍侯我的两位丫鬟。那日回来，我身心疲惫，便不想她们打扰，遂吩咐不可进屋。却没想到我这一睡就已经两天了。难怪她俩会担心，想来是看我不醒，故而寻了茚萑过来。

　　“可是那夜弹琴受了风寒？”茚萑语气里有些愧疚，“桃儿，你快去寻李大夫过来！”

　　小丫鬟答是，飞快跑出去。

　　我勉力将眼睁开一条缝隙，朝门外顾去。窗棂纸上映着茚萑消瘦的身姿。我叹口气，从床上坐起，却惊觉眼前一黑，大脑猛一阵晕眩。步子一个趔趄，这才站稳。打开门时，见到的是茚萑吃惊的双眸，“天呐，穆公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我摸了摸脸颊，摆手笑道，“无事，可能是前两天受了点凉，休息几日便好！”

　　她蹙眉点了点头，我目光朝她身后探询而去，嗫嚅着问，“那个……就你……一人来么？”

　　“是啊，怎么了？”她满是不解。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呵呵一笑，又问，“王，王爷身体好些了没？”

　　她笑了起来，“好多了，这几日多加调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他呀，听说城郊花朵开的正旺，要和我一起去赏花呢！”她声音婉转动听，双颊晕染淡淡羞红，本就长的极美，眼下看去，更是摄人心魄！

　　我勉力一笑，“那很好啊，看来王爷真是很疼爱小夫人啊！”

　　她赧然垂眸，唇边漾着淡淡微笑。这时李大夫已到。我便应她之请进屋。李大夫为我把完脉道，“老夫记得前些日子劝过公子，莫要贪凉，不知公子可曾放于心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叹口气，“自己身体要自己照顾，如今年轻气盛，倒不觉什么，若是持久下去，晚年便要常与病魔抗斗，到时苦的只是自己！”

　　我点头，“谢李大夫指教，在下铭记于心！”

　　他摆手，“老夫倒不敢说指教，只是身为医者，这些都是本份之事！”

　　******

　　夜深人静。我躺在塌上难以入眠，闭上眼，只是高孝瑜对我转变的冷漠态度。又心酸他连我生病都不曾来看我，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从不爱哭的，可不知道为何，每次一想起高孝瑜，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披上风氅，我走到门外。举目望着苍穹。两三点豆大雨珠砸在脸上，生疼。可我却毫无躲避的意识，任凭冷风环绕着吹过。像是可以吹走内心的所有忧愁。

　　不知多久，忽听身后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我疑惑回眸，便见一个小石子飞了进去，砸在墙壁之上。我立即飞奔入屋，将那石子捡起来一阵细观，并无异常。不禁走到门外四下环顾，喝道，“是谁？”

　　半晌无人应我，叹口气，举目望天，愕然发现雨水倾盆而下。赶紧关上屋门，走到塌前坐了下来。

　　这天可真是诡异，前一秒好好的，怎的忽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雨？真像人心，瞬间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中朦胧一片，我摇了摇头，既然事已至此，我厚脸留于此地又能怎样？别让人笑话才好！

　　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难不成还回去兰陵王府？不行不行，绝不能回那里去，就算饿死也不能被高长恭笑死。

　　念头飞快奔走，我忽然想起了吴央。对，还有吴央啊，他那般有钱，我投奔他，为他上班不也是个好出路？

　　思及此，我立即寻来纸笔。要先给吴央一封信才好。

　　******

　　我拿着信，急奔在河南王府内，想去寻米管家帮我把信送出。

　　刚走没几步，忽然发现面前走来两人。正是高孝瑜和茚萑。两人牵着手正往大门外走。看见我也是面有愕然。

　　目光不由自主投向高孝瑜，可他的目光却放在茚萑的身上。

　　“穆公子！”茚萑朝我甜甜一笑，“身体好些了没？”

　　我点头，“好些了！”末了朝高孝瑜一拜，“穆尧参见河南王爷！”

　　他朝我颔首。茚萑又道，“我和王爷正要去城郊一走，公子可要同去？”

　　我摇了摇头，浅笑，“不了，我还有要事！”

　　她皱起眉，“公子有何事可吩咐下人去做，你身体刚好，不宜多走动！”

　　“谢小夫人关心，穆尧是想去为一位故人送信！”

　　“噢，原来如此！”茚萑笑了笑。高孝瑜却把目光忽然投向我，眉目似有疑惑。

　　我笑了笑，对他们从容一躬身，飞快掠过他们的身影。

　　吴央果然是重情谊之人。我的信送去后的第四日，便听米管家道，“王府门外来了客人，说是要寻穆公子的！”

　　我一股脑自塌上坐起，“人呢？”

　　“还在大门外头候着！”

　　没待思索，我一个箭步朝大门外飞奔而去。待到门口时，才愕然发现高孝瑜和茚萑也在。双双面有不解看我。我无视过去，直奔向那记忆里熟悉的身影。

　　“吴大哥！”一声亲切的呼唤，吴央迅速回头朝我看来。多日不见他倒是瘦了许多。人也不如从前精神，看来美玉的死给他留下不少阴影。

　　“穆尧！”他亦是激动，上前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好久不见，你过的可好？”

　　吴央自幼走南闯北，人亦豪爽。他与旧友见面通常都是以拥抱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这我是知道的。所以对于他热情的一抱，并不觉得惊慌。

　　“恩，我过的还好！”

　　他放开我，“芜姜谴信回来说你路中返程了，我还惋惜日后怎能见到你，不想，不想你倒是先联系我了！”

　　我嘿嘿一笑，“是穆尧太义气用事了！”

　　他握住我的手，“你看你这些日子瘦的，快些把东西收拾了，跟我回去，我那些商品还等着送往敦煌，下个月便走，你就随我一起！”

　　我感激着点头，“好，吴大哥稍等片刻，待穆尧速速打理行装！”

　　我转身欲往厢房奔走，茚萑突然拦住了我，“穆公子，这位是？”

　　我恍然道，“瞧我这记性，一激动起来就望了给王爷和小夫人介绍，还望恕罪！”说着将吴央拉过来道，“这是我的朋友，叫吴央！”

　　茚萑点头。吴央也客气朝高孝瑜一行礼，“吴某参见河南王爷！夫人！”

　　高孝瑜半眯着眼看他，面无表情道，“起来吧！”遂又将目光瞥向我，眸中意味复杂。我别过脸，无视过去，只道，“穆尧打扰了王爷和小夫人多日，心有愧疚，今日吴大哥来接我，我便随他回去了，还望王爷和小夫人珍重！穆尧会永生记得二位的恩德！”言罢，我飞快朝厢房跑去。

　　其实也没有很多东西要整理。除了昔日里夏阴和冬暖各赠的衣裳之外，我没有什么东西可珍藏的了。

　　抱起不重的包裹，我欲踏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一人，抬目愤愤看去，手脚却骤然僵硬！

　　他握住我的手腕，夺过我的包裹一把扔向塌上，又一手猛然关上屋门。

　　我蹙眉看他，“王爷要做什么？”

　　他静静凝视我，“那人是谁？”

　　“朋友！”

　　“什么朋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他一愣，须臾道，“我不准你随他走！”

　　我好笑看他，“为何？我要走便走，于你何干？你是我什么人？”

　　“穆尧，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让你随他走！”

　　“你放开我！”努力挣扎他禁锢的手腕，他却越抓越紧，我怒火从生，正欲大骂，却忽听门外人声响动。双双一愣，我更加恼火了，“你放开我，你干什么！”

　　“这里人多不便，你随我来！”语落，便拉着我从厢房的后门溜了出来。然后绕到马厩前，挑了匹马，将我抱了上去。一路跑的甚是急切，我不由大口喘息，“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答，纵身一跃，已然跳上马背，双臂将我圈在他的怀中，只见他扬鞭一抽，那马儿如箭飞射而出！

　　耳边风驰如利剑于面上刮过，我睁不开眼。他似是察觉我的异样，只用一只手牵动缰绳，另一只手挡在我面前，宽大的袖口正好可为我挡去凌厉的风。

　　心里像是有一块地方塌陷下去。

　　半晌，身下的马儿渐渐停了下来。他率先翻身下去，又将我抱了下去，我不禁睁眼。眼前景色优美如神灵笔下的油彩画，再熟悉不过，正是昔日和广宁王爷比马的山谷。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不解看他，“吴大哥还等着我，我要回去了！”

　　手腕被猛抓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已于他面面相对，我避开目光不看他，“你这样做是为什么？你既然弃我，又为何带我来这里？”

　　他潋滟的双目深深看我，似是要看穿我的灵魂。我一阵恍惚，他已俯身吻住了我。

　　吃惊之下，我双唇微张，他趁机滑进我的嘴中，用舌挑动着我的舌。双眸微瞪，他却用手遮住我的眼，移开我的唇，移上耳边喘息道，“别离开我！”

　　不让我的思绪有任何缓解，他又重新吻上我的唇，慢慢吸允起来。我极力挣扎，他却越搂越紧，脚下一个趔趄，两人双双跌倒。他压在我身上，双眸被情欲点燃。我惶惶然看他，“高孝瑜，你放开我！”

　　“穆尧，我爱你！”他喘息着说，一滴泪砸入我的眸中，迅速溶解。化成千万滴小水珠在我四肢百骸中游走，我感到锥心般的疼痛。

　　浑身一震。大脑一片空白。也忘了如何去反驳。他的吻移上我的脖子，如呵护最珍贵的心爱之物那般轻柔。

　　那致命的温柔让我再一次沦陷。我终是闭上眼。孝瑜，你瞧我多可笑，就算你那般对我，可我，可我还是无法从心底里恨你！这样一滴泪，便打动了我的心。女人都是这么愚蠢的动物吗？都是这么容易满足的动物么？

　　半晌，两人放开彼此。双双有些赧然。我别开脸不去看他。他亦没有说话。沉默须臾，还是他先开口，“对不起，我知道你怨怪我这些日子对你的冷漠！可你不知，我那般对你，是因我太过气你，那样一声不响就离开，我高孝瑜还从未遇到这等事，所以我恨你……昏迷之中听到你的曲子，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想等我醒来一定要好好惩罚你一下，也让你尝尝被人遗忘或抛弃的滋味！”他说着说着，忽然将我紧紧搂住，“可是穆尧，你赢了，我恨不了你，我无法去恨你！”

　　我呆呆看他，内心酸涩不已。

　　轰隆一声，一声雷鸣在头顶盘旋。随即大雨倾盆而下。他拥着我默默立在风雨之中，像挨过了千年的雕像那般笃定。

　　我泪如涌泉。

　　他双臂紧了一圈，似要将我揉进身体里才肯罢休，“穆尧，莫要离我而去，上一次的消失，让我措手不及，我不想再让你消失了，纵使你不爱我，可你只要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我就会心满意足了！”

　　“穆尧，原谅我可好？”

　　“穆尧……”

　　“穆尧……”

　　雨水哗啦而下，我失声大哭出来，“高孝瑜，你这个大笨蛋，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男人，我若不爱你，我就不会为了你的一句话而跑回来，我就不会在那么冷的天气下为你弹了一夜的琴，我就不会为了你不理我而生病，你到底懂不懂，你懂不懂啊？”

　　“我懂，我都明白！”

　　“你明白你还让我那般伤心，那般难过，你说，你说你怎么能这样狠心？长的帅就可以欺负人吗？”

　　他扑哧一笑，抚去我脸上的泪，“以后不会欺负你，决不欺负你，若是我欺负你，就让我天打雷……！”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不准胡说！”

　　他静静看我，眸中染了笑意。我神色一窘，却也没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