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花》木星的卫星

20、在海边

　　我从深不见底的梦中醒了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抱着一个瘦削的身体往海面的方向奋力挣扎。那人紧闭双眼，怀中死死抱着什么。被海水过滤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颜色十分苍白，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惊慌。
　　所幸海上风平浪静，我不一会儿便带着那人游到了岸边。
　　海风温柔地拂过来，我们的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我想自己应该是个学生，因为身上穿着白色衬衫。
　　一波波白浪轻轻拍了上来，远处有海鸥在嬉戏，蓝天白云温柔地守护着这片刻的宁静。
　　我听见自己开口说：“吓死了，还以为来不及了。”
　　那人刚才呛了水，此刻趴在礁石上剧烈地咳嗽，半晌，他抬起头，我这才有机会端详他的脸，一种熟悉的情愫渐渐涌了上来。
　　他黑夜一般深邃的双瞳也注视着我。
　　“伊恩，我梦见你死了”。他梦呓似开了口。
　　是的，我的名字叫伊恩。他的话打开了我记忆的开关，种种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穿插播放。我仿佛身处自己的葬礼，看见那人身着黑色长袍，跪在墓碑前为我垂泪。
　　兰茨，一个名字电光火石间击中了我。是的，那个人叫兰茨。
　　我回过神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边思考一边开口：“那也许不是梦。”我的身上穿着高中学校的制服，兰茨的面孔也是更为年轻的模样。
　　毫无疑问，这是我学生时代的暑假。在正常时间线的世界里，此时小麻雀早已不告而辞，我也在波顿家当养子，我们不会这样久别重逢，握着手在礁石上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兰茨把怀里的东西转过来，我定睛一看，相框中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肖像，眉眼和这个年纪的我有十分相似。他拆掉相框的背面，里面是一团被海水泡得字迹模糊的纸条。
　　我艰难地辨认：“喷泉底下……是过去？”
　　“这是怀特爷爷的遗物。”兰茨说，“我有一个猜想，关于他的。我想去亲眼确认一下。”
　　那还等什么？
　　繁荣的翡翠城沐浴在蜂蜜一般浓郁甜美的日光之下，我们的衣服也渐渐干透了。此刻正是午后，家家户户都在闭门休息，炎热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剩下看家小 狗在阴凉处伸出舌头哈气散热。我牵着兰茨的手，朝着怀特爷爷小店的方向走去，谶语一般的命运等待着我们。
　　和周围的其他店铺一样，冰淇淋铺子也店门紧闭。我先是敲了敲门，无人应答，然后才轻轻推门和兰茨一道走了进去。
　　和外面不同，室内散发出一股幽幽的凉意。店里的桌椅都收起来了，冰柜里也空无一物，冷清得不像是近期有人在里面做生意的样子。我伸出食指摸过柜台，擦下一层薄薄的灰尘。
　　“怀特爷爷！您在吗！”我扯着嗓子向楼梯处喊着。
　　透过被微风鼓起的窗帘，苍白的日光顺着扶手滑了下来。
　　回答我的唯有死寂。
　　依照怀特爷爷的性格，如果他要出远门的话，一定会提前在门口摆上通知的。我和兰茨面面相觑，心里觉得十分古怪。
　　“我们上去看看。”兰茨说。
　　我握紧他的手踏上楼梯，老旧的木板吱吱作响，天花簌簌抖落下灰尘。
　　爬上拐角，日光已经在身后淡去，迎接我们的是通往黑暗的台阶。本来只有一个拐角的楼梯，此时变得无穷无尽起来。
　　回头看，兰茨脚下已经是虚空，来时爬过的每一层台阶都已经消失。
　　我们唯有继续向前。然而，这段旅程却异常漫长。我和小麻雀没说话，心里却都知道我们已经不在冰淇淋铺子的时空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