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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身世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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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封夜,激动万分地大声问道:“你说,青羽是她女儿?这怎么可能?青月明明……”他怔了怔,后面的话却始终未曾说出口,他看向封夜,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青月的女儿?”
封夜点头:“那日我在凤鸣山上,遇上妖怪,是她救了我的命,还托我照顾青羽。”
神医一把拉住他的衣服,眼瞳扩张,神情越发激动,几乎有些哆嗦地开口询问:“你见过她?她……她没死?”
封夜见他如此激动,不禁有些紧张,吞吞吐吐地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神医听完,颓丧地松开拉着封夜的手,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神情也是说不出的落寞,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十岁。
将军夫人见他这般光景,不禁有些担忧,轻唤道:“师兄?”
神医也不理她,只觉得整个世界忽然间变得一片灰暗,那些春暖花开,菊谢竹摇的日子,那样月光倾泻,桃花翻转的岁月,浮光掠影般的自眼前闪过,恍如梦境般光影斑驳,水色流转。
他踉踉跄跄地转身往朝亭外走去,犹如喝酒失态的人一般身形摇晃,跌跌撞撞。
“师伯?”封夜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用力甩开。
将军夫人急急掠过去,暗自念动咒语,手臂轻扬,以个一咒印封住他的身体,然后道:“封夜,你先送青羽回房休息。”
封夜惊了一下,待他母亲责备的目光望过来时,才应了一声,然后抱起青羽回房。
眼见封夜与青羽离开,将军夫人才将神医扶到桌旁坐下,然后替他解了咒,轻叹一声,道:“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神医先是不言不语,半晌之后,他忽然仰天长笑,大声道:“难道身为玄门中人,便注定该有那样的宿命么?什么不得与式神相爱,什么有违天伦?全都是狗屁不通……”他嘴里胡言乱语,甚至有几分癫狂之态。
将军夫人见他此番光景,料想他必是听闻青月的事一时受不了打击,导致心智昏钝。正欲施清心之咒之时,神医却目光清明过来,然后垂下眼帘,深邃的眼瞳里隐约有泪光闪动,绝望地低语:“你可知道,自从离开玄门,我一直在找她,找了这么多年……我原以为,她绝不会背弃于我……”
将军夫人微微叹息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园子里微风轻拂,池畔的垂枝款款轻摆,几片枯叶落入池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样明媚的天气,这样美好的时节,本该是个令人快乐的日子。但坐在凉亭中的将军夫人,却只觉得扑面来来的微风如同浓浓的悲伤,直堵得人呼吸困难,心生忧伤。
若扳指算来,离他们逃离玄门,已有十六年。
十六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人事变迁,世事无常。
十六年,她已嫁为人妇,日渐苍老;青月已有了青羽,魂无所依;只有她师兄仲青,仍是独身一人,这些年里,他想必过得十分寂寞吧。
但这十六年里所有事加起来,却不及那一年在玄门发生的事令她记忆深刻,那一年的时光,如今想来,竟都历历在目。
那件事,到底是谁的错?玄门一族的宿命,又是什么?
“师兄……”过了许久,将军夫人才终于开口:“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仲青还未从刚刚的悲痛中转缓,但却已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目光依是黯淡的,听到将军夫人的话,便应道:“奇怪什么?”
“若青羽真是青月的女儿,为何,她身上竟无一丝妖气?禁灵咒虽然可以封住魔性,却掩不去妖魔身上的气息。”将军夫人细细回想着前一日在青羽房间与她相处的情景,“青月数千年的修行,依然无法完全掩去身上的妖气,若青羽真是她女儿,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本事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仲青怔了怔,思索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青羽不是妖?”
将军夫人摇摇头,叹息道:“若她不是妖,青月又怎么能对她施禁灵咒?”这件事仔细想来,实在蹊跷,但是关键问题在哪,她却毫无头绪。
仲青垂下眼睛,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无论她是不是妖,也无论她是不是青月的女儿,既然青月宁死都要守护她,那么从今往后,我也要好好照顾她,将她当作我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你打算带她离开?”
仲青点点头:“这尘世的生活,总归不适合她。虽然我只与她见过两次,却看出她是个极为单纯敏感的孩子,放她在这凡尘里,只怕会失去先生的灵性。”
听完他的话,将军夫人不禁露出宽慰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因为青月的事而一蹶不振呢。”顿了一下,她抬眼望向仲青,道:“师兄,我托你一件事,可以么?”
仲青只觉得她神情有些异样,却不知她心底在想什么,问道:“什么事?”
“你若带青月离开,能不能将封夜也带走?”
仲青怔了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天底下的母亲,不是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长伴堂前?“凤依,为什么……”他皱眉盯着将军夫人,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之前,他已见到她对自己的儿子的冷漠,却始终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里,她不是如此无情之人。
将军夫人没有答话,只是抬眼望着池塘里一池碧绿的荷叶,目光幽冷,却又有许多无奈。
“凤依?”仲青盯着她,“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将军夫人苦笑一声,道:“师兄,你刚刚不是问,为何玄门中人不得与式神相爱?”
仲青怔住,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将军夫人伸手摊在他面前,然后将宽大的衣袖撩起,仲青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忘了呼吸。
那几乎不能称之为手臂,本该光滑白嫩的手臂,皮肉如同枯木一般,那枯烂的皮肉下,森森白骨若隐若现,弥漫着靡烂的气息。
仲青看得一阵心惊,急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将军夫人放下衣袖,道:“这便是玄门的诅咒,与人类结合的下场,若非这些年来我一直修练长生咒,只怕早已成了一堆枯骨。”她叹息一声,“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玄门为何会有那样的禁令,不得式神相爱,不得与人类欢好,不得与魔族结合。直到我生下封夜之时,我便全都明白了。”她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清冷而悠远,“师兄,你知道么?玄门一族,是个被诅咒的种族,虽有天神之力,却要忍受生老病死,骨肉分离……”
仲青听得全身颤抖,他伸手挽住她的手,不愿听她再说下去,咬牙道:“都是我害了你,若非因为我和青月,你绝不会背弃玄门,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将军夫人苦笑一声:“不关师兄的事,当初若非我,你和青月也不会阴阳相隔。只是,这些年来,我亏欠封夜太多,我一直对他那般冷漠,便是不想哪一日他因为我的离去而难过悲伤。”
听她这么一说,仲青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于是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听到自己的母亲说要自己离开时,封夜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那一瞬间,他就那么茫然无措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目光悲伤,却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神情令坐在他边的青羽感动一阵害怕,她心思单纯,对于人世间的亲情所知甚少,只是当将军夫人对封夜说出“你留在将军府里惹事生非,不如跟着你师伯去学些东西,也省得我时时看到你心烦”时,心底却不由得替封夜感动难过。
将军夫人似乎感受到封夜目光中的恨意,起身冷冷地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咚”地一声,封夜忽然起身,伸手将一桌的饭菜掀翻,屋里的人顿时惊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转身欲走的将军夫人都停下了脚步,但她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转身看封夜,也不说话。
“我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吧?”封夜冲着母亲的背景大声吼道:“我一直很努力……努力想做到让你满意,努力成为书斋最优秀的学生,努力学习各种本事,甚至,明明知道去寻找晗灵草会有危险,为了让你因为这个儿子而骄傲,不顾性命危险前往凤鸣山……我原以为,我做的这些事你都看在眼里……我什么时候惹事生非了?又哪里让你心烦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对我心存偏见,我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处处针对我,时时看我不顺眼……”
将军夫人没有动,但身子却微微颤抖起来,她紧咬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过了许久,她稳定了情绪,然后转身冷冷地盯着封夜:“你没有惹是生非?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觉得你现在所做的事,便是一个好儿子该做的?”
封夜怔了怔,愤愤地一脚将桌边的凳子踢倒在地,大声叫道:“反正你从来都不会在意我是好是坏,就算我是魔王转世,你都不会因为我杀人而皱一下眉毛,既然你从未将我当作儿子,从今天开始,我也不需要你这个母亲……”说着恨恨地转身奔出屋子。
仲青看了看被踢翻在地的桌椅,又看看因为难过而转过身子的将军夫人,轻轻叹息一声,对青羽道:“青羽,去把封夜找回来,明天早上,我们出发去拈花谷。”
青羽看了看因为低声啜泣而身子微颤的将军夫人,抿抿唇,点点头,然后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