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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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在宣德门前卸了佩剑，李希和李绅候在一旁，被沈照影念叨了几个月的郭长生进了文德殿交差。
这一交差，险些就要在宫中过夜，夜幕四合时，一行人复又急冲冲从御道拐进府门。
此刻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正是团圆晚膳之时，沈照影哪里还在府中，自然又是空念叨的一天。
郭长生疾步行到世安堂，朝在廊下候着的春妈妈看去。那风尘仆仆，几月不见越发寒冷的眸子，直射人心，分明已然日渐暖和，春妈妈却觉得丝丝寒气由脚底而生。
不待人问话便答道：“将军回来了，老夫人还等着呢。”说着，穿过抱厦进到内间。
郭长生三步并做两步拐进明间，只见老夫人身着暗绿大袖衫，在圈椅上端坐着，他脚步略有些停顿。
“阿娘，儿回来了。”
老夫人隐在衣袖下的双手不禁动了动，盯着思念许久的儿子，巴望着他再说点什么，可看了许久，那嘴稳得堪比金砖，军中上等马匹踏上三月也不见泥浆。
等不到儿子说话的老夫人，眼瞅着气氛越来越沉重，说了些路上如何，差事如何。
趁着人还未走，连忙道：“我儿，你可知你年岁几何？”
郭长生寻了下首的官帽椅坐下，端正道：“二十有二。”母子二人近年来经常说道这个话，今儿又提起来，在场之人，万没有不明白的。
可郭长生还是十年如一日正经说道自己的年纪。
老夫人险些扶额叹气，“你阿爹十八岁那年，你可都满月了。”
“儿知晓。”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老夫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侍立在旁的春妈妈：哎，一息功夫之后又得给老夫人顺气。
果然，郭长生顿了顿，趁着老夫人将要开口的空档，插话道：“阿娘，儿子还有公务要处理，先且回房了。”
说罢，不待几人应答，兀自行了礼告退出去。
气得老夫人侧头看着春妈妈，断断续续道：“你看看……你看看，回回都是这个样子，……我……”
春妈妈熟门熟路上前给人顺气，“您何苦呢，说了这多年了，哪一回不是这个样子。每次说到这事，将军的眉毛鼻子往哪里看，从来不曾变过。”
别样的劝慰，惹得老夫人噗嗤一笑，心中岔着的那口气也就散了去。
“你倒是越来越没着没调了。但凡家里多个儿子，我都不挂心他。就这臭脾气，有本事一辈子不娶新妇。往后有人收拾他，我且等着。”
见着成功岔开话题，春妈妈也就越聊越远，说起了外嫁的郭柔佳。“午间周家不是来人说，二娘又有了么，适才老夫人还说要给二娘准备些东西呢。这女子有孕乃是大事……”
老夫人：“且是这样。要不将厨房的宋娘子派过去伺候两天，往年二娘在闺中的时候，最喜欢宋娘子的羹汤了，可得好好补补。”
主仆二人说起了往周家派人，伺候二娘有孕，至于郭长生的新妇问题，就此撩开。
回到房内的郭长生却远不如心中那那般平静。老夫人这话，问了许多年了，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他，今夜却陡然想起了壶口县外的月色。
月华清冷，撒在人心，起伏阵阵，连绵不绝。
可那又如何呢，他这辈子，注定是孤独的一辈子。
一时李绅从外走来，禀告：“将军，近来府中新到了个厨房的小娘子，每日来伺候一场，明面上是外头四司六局的人，可……”，说着，朝郭长生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不知如何开口。
郭长生瞥了一眼示意继续。
李绅稍事停顿，“明面上是安业坊柳树胡同赵六郎的妹妹赵九娘子，可之前赵八娘子还在府中当差的时候就探过了，赵八娘子下头根本没什么妹妹，她就是家中最小一个。”
见着郭长生有些不耐，李绅也不拐弯了，径直道：“属下方才跟过去看了，这赵九娘子就是将军当初在壶口县外救下的小娘子。”
又是她。真的是哪哪都有她。郭长生握着书册的手摊开，看似漫不经心地朝椅背靠去。
“既如此，继续探。”
本是寻常吩咐，可跟随郭长生多年的李绅，却听出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二日，沈照影照旧做了饭后往洗剑阁跑，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三五个人影已经悄然戒备。
洗剑阁还是昨日的模样，无甚特别的，然，知道将军回来的沈照影是如何也坐不住的。
堪堪一刻钟功夫，只觉天长地久，沧海桑田。待听见楼下传来秋霜独有的脚步声，她猛然回头，提着裙子奔下楼。
咧嘴高喊，“可是有信儿？”
秋霜疾行的步子定住，“没，还没回来。听管事说，昨夜回来瞧了老夫人，一早天还没亮就出门去了。”
沈照影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脸也垮了下来，她到底甚时候才能有个户籍凭证啊。
秋霜试探着问道：“九娘，昨儿说的芙蓉鱼羹……”挑着眉，一脸希冀望着。
芙蓉鱼羹的关键之处有两点，其一在于鱼片要薄。盖因所用的是草鱼，刺多且碎，若非薄片不宜食用。
灶台后，沈照影手起刀落，分明很是清润不染尘世的模样，眼下多了几分烟火之气。秋霜顺着沈照影被襻膊缚住的衣衫看去，再到那不断飞舞的柔荑。
真是有些可惜了，如此好看的样貌，却是个蓬门小户之女。不过，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教她做些吃食，也能让她第一个尝鲜。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菜刀反着光亮，烟雾笼罩下的沈照影也好似打九天而来。在秋霜一个恍神之间，鱼片已经准备就绪。
透过光亮，看起来堪堪比锃光瓦亮的菜刀暗了那么一点，秋霜忍不住惊呼，“九娘，你这是……这是跟谁学的这本事？”
享受着她人的崇拜，沈照影故作不在意一笑，“生来如此，爹娘给的。”将菜刀往砧板上一甩。
秋霜抿嘴一笑，“我原来只当九娘会做饭，原来九娘还有说笑的本事。”说着，起身行礼。
沈照影：“那是自然，你往后就知道了，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二人相视一笑，东拉西扯。
说话归说话，沈照影手脚不停已经将切好的鱼片码上些井盐、料酒、生粉，扒拉着搅拌均匀了，置于白瓷盘上腌制着。
趁着腌制的功夫，将鲜鸡蛋打散，香菜、葱花等辅料备上，又将些许马蹄粉加上两汤匙泉水调匀。
到了此处，算是一切准备就绪。沈照影瞥了眼一丝不错盯着的秋霜，问道：“方才的那些可是看好了？”
秋霜点头应下，“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沈照影神秘笑笑，“瞧好了。”铁锅中放入三至四碗泉水，点点姜丝。“火候加上，待水开了就行。”
秋霜依言加柴火。片刻功夫后，泉水不断翻腾，和着姜丝的辛辣味儿，从锅沿溢出。沈照影瞧着时候已到，下入腌制好的鱼片，将其搅开，避免粘连。
此刻便到了芙蓉鱼羹的另一个关键之所在。及至鱼片半熟之际，将马蹄粉缓缓倒入，直到清澈的泉水变得有些粘稠，加入精盐。
“行了，压着点火。就快到了。”手上不停，沈照影头也不抬朝着秋霜吩咐。
将早已准备好的鸡蛋液沿着锅沿轻轻放入，不停搅动粘稠的泉水，直到鸡蛋液凝固，整个汤底变成浓稠的奶黄色。
眼看即将起锅，大功告成，秋霜欢喜地崩上前去，“这最末的事儿，能不能我来。”见着沈照影点头，笑着猛然起身朝着灶后走去。头一脚迈得顺顺利利，另一只脚却有些颤抖。
沈照影眼尖，疑惑道：“你这脚是怎的？”
秋霜方拿起锅铲的手一顿，四下看了看，凑到沈照影耳旁，小声道：“昨儿不是说将军要回来了，让收拾厨房么。我这个三等灶下婢，自然是得多多干活。”
说起这事儿，沈照影想到了郭长生在外的凶名，朝着秋霜靠近了些。
“将军平日待人如何？”
“九娘，你想什么呢，你成日打听将军的行程就罢了，如今还打听上了将军待人如何？你莫不是没听过外头”，说道此处，秋霜停下，又看了看四周，见着风也没有一丝，“外头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能……能不好好收拾厨房么。”
秋霜老老实实一个三等灶下婢，唯一的念想不过是好好赚些银子，给阿娘治病。
别说是云麾将军这样的人物，就是管不到后院的前院管事，厨房的宋娘子，都不是她能得罪的。
沈照影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秋霜，点头如蒜。退亲什么的，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
如此这般，二人完了手上的活计，再如何美味的芙蓉鱼羹也没了品尝的心情。
厨房这地儿，若是在寻常人家，该是最后一进院落的一处偏僻之地。然，将军府的格局与众不同，乃是前朝户部尚书的养老宅子。这后厨离前院仅仅一墙之隔，间隔其间的便是沈照影常去的洗剑阁。
纵然后厨二人说话再小心不过，却还是逃不过早已盯在沈照影身后的探子。当二人说起鱼片的滑嫩，汤羹的鲜美可口之时，一道人影已经悄然往前院书房而去。
前院书房中，郭长生分外难得地坐在矮脚案几后的扶手椅上。听着探子禀告沈照影从昨夜到眼下的所作所为，右手隐在衣袖下揉搓着。
你到底是何人，若说是个暗探，也未免太蠢了些，若说是其他，可你到底为了何事而来。
探子禀告完毕退至一旁，久久不见郭长生吩咐，壮着胆子上前问，“将军，可是将人处理了？”
郭长生抬起头来望着眼前人，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适。
“刷马五日。”
来人惊诧的表情来不及展现便又收了回来，极度扭曲。他这好好当着差呢，为什么，为什么。
将军适才的模样，委实有些吓人，探子也就麻溜滚了。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于郭长生而言，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五日，可于沈照影而言，却是分外难过的五日。
及至第六日一早，沈照影方到后厨点卯，就得了个了不得的吩咐。
前院指名道姓要一碗芙蓉鱼羹。
沈照影险些仰天长啸，我的亲娘四舅姥爷啊，别人口中就差钉在军营的将军，可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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