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小厨娘》赵朝朝

4、第 4 章

　　进到钱三娘所在的房间，见人仍未醒来，云阳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沈照影将鸡汤放在一旁矮脚案几上，“云叔，我去后厨给钱婶炖了鸡汤，简陋了些，也算我一片心意，待钱婶醒来，还劳烦您喂她喝下。”

　　知晓自己现下不受待见，也就不多待，说完就打算离开。

　　方退出去两步被云阳叫住，“自从救了你，我们夫妻二人先是被贺掌柜撵出了商队，后是遇着流兵……我承认是有些怨你。可今夜之事，我也承认是你救了三娘。过往之事，看在你这些时日同三娘这般要好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往后我不再问你是何人，从何处来。”

　　沈照影没有回身，朝着门外点点头，算作应答，快步出门。

　　直到反手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沈照影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有些斑驳的漆木门框。许是年久失修，也许是疏于管理，风化开来的漆皮，硌得人生疼，终于是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她今生，何德何能，能遇上如此良善之辈。

　　刚来不到一月，可一点也不妨碍她了解这个社会。而今战乱初定，人命贱如猪狗，钱婶和云叔却是待她如子侄……

　　行走在廊下，跨过大厅，行至偏房，脚步越来越快，而后见着后厨中还未散去的烟火之气，轻轻告诉自己：往后不论如何，定然好生报答云叔和钱婶。

　　她本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既已下定决心，便不再有甚好悲伤的，擦干眼泪，又是美好的日子。

　　望着铁锅中还有一点鸡汤，不知怎的想到了方才所见的郎君，反应过来她当真是无礼至极。

　　还未询问郎君名讳，说是要在三清真人跟前祈福，然不知名讳，真人如何应下。

　　又盛了一碗，打算正正经经去拜谢一番。刚准备出门，就见着有人前来，还未到近前即闻高喊，“小娘子，后厨可是还有热水，快些备上，我家郎君要沐浴。”

　　沈照影：这……这是将她当成后厨的人了。

　　“这位郎君，后厨现下并无热水。倘若需要，还得郎君亲准备才行。”

　　来者到了近前，好生打量了这无礼的小娘子一番，才发现是将军刚在路上救下的小娘子。

　　立即抱拳致歉，“怪某唐突，认错了人，还望小娘子原谅则个。”说罢，自顾自进来后厨，摸索一番，果真一丝热水也无，尴尬朝沈照影笑笑。

　　而沈照影也早就认出了眼前人，乃是救命恩人的侍卫，因问：“这位郎君，不知如何称呼？我备了些鸡汤，打算送去以表感谢，不知将军下榻何处？”

　　心道，称呼将军应当是没什么问题吧？

　　李绅正在找木桶，打算装些冷水回去，反正将军也从来没有在这等事情上计较过。刚听到沈照影的话，右手一抖，水瓢哐当落下，清水散了一地。

　　说好的不能透露身份呢，都叫上“将军”了。

　　他才几个时辰没跟在将军身旁，这关系，进步得这般快。

　　右手在衣衫上抹了抹，抹去水渍，也抹去诧异，转头笑道，“将军现下就住在最后一进院落，要是小娘子不介意，我领小娘子过去可好。”

　　沈照影差点惊呼出声，这恐不是军人，是变戏法的么。

　　不待沈照影应下，李绅哐哐走在最前，给人领路，高兴地忘了通名，也忘了将军沐浴之事。

　　是以，沈照影跟着笑得诡异的李绅走到郭长生门前，越来越头皮发麻。

　　到了门前，这厮居然示意沈照影敲门，而他则闪到一旁。

　　沈照影无法，只得敲门，屋内传来寒冰之声，“何人？”她头皮又紧了几分。

　　“将军，是我。”

　　“何事？”

　　这两个字，冷得堪比数九天的冰碴子，沈照影越发战战兢兢，这报恩也太不容易了，“我炖了鸡汤，想着送与将军，表示感谢，望将军能收下。”

　　屋内无声，沈照影屏气凝神。

　　“不必。”

　　无法，她侧头看看躲在一旁的李绅，此人脸满是错愕和闪躲。也不敢多待，又端着鸡汤，顺着来时的路，拔腿就跑。

　　气喘吁吁回到后厨，佛祖菩萨三清爷爷，不是她不知好歹，有恩不报，这样下去，就算她是个九尾狐，有九条命，也是禁不住吓的。

　　喘匀了气，望着跟前的鸡汤正不知如何消灾，沈照影又闻厨房外响起了脚步声。经验十足的她，不出门瞅了，就端端立在灶台后，等着来人。

　　来者进到后厨，很是客气，见礼，“小娘子，我来替我家将军寻些水，沐浴用的。”

　　此人乃是李希。

　　一听又是后院的将军，沈照影更不动了，“并无热水，郎君还是提些凉水回去吧。”

　　李希：“谢小娘子告知。”

　　李希是以捡起了方才哥哥李绅未竟的事业，用水瓢舀水途中，频频朝灶台上的那碗鸡汤望去，一望一叹，十分可惜。

　　见状，沈照影道：“这是方才送与将军的，郎君若是不嫌弃，如今转赠郎君如何……”

　　话未说完，李希一把上前，“嫌弃什么嫌弃，我是个粗人，不讲究这些，能有个吃的就行。”

　　好似生怕沈照影后悔，一手端着鸡汤，一手提着满桶凉水，快步走开。

　　待得郭长生门前，先是将鸡汤放在门口，单单提了水桶进去，“将军，您要的水提来了。”说罢，转身离开。

　　右手刚抚上房门，身后传来郭长生幽幽的声音，“还有呢！”

　　李希将手靠在身前，揪了揪衣摆，不说话。

　　“门口的东西，一并送来。”

　　不敢不应，李希出门将藏起来的鸡汤复又端了进来，送到翘头案一侧。垂头丧气回屋歇下。

　　夜半，他见着哥哥李绅满脸疲倦，弓腰驼背回来，当即开始抱怨，“大哥，你说今儿又是怎的了，将军不仅要沐浴了，还抢了我的吃食。往日的将军都哪里去了，哥哥，你说话啊！”

　　李绅：真怀疑阿娘怀弟弟的时候，是不是少吃了点什么。脑子这么大，空空如也。

　　“那本就不是你的吃食，何来抢不抢之说。再说，将军吃饭之前沐浴，那又如何了！”

　　李希：“就你道理多，今夜还不是去给驿丁刷马去了，好意思笑话我。”又絮絮叨叨好一阵。

　　李绅一点也没听进去，尽数精力都在惊讶于将军居然收了小娘子的东西，还这般……这般，嗯，曲折。

　　……

　　翌日一早，因着钱三娘有伤在身，一行人收拾好出发，已近午时，后院的郭长生三人，早已不知行到何处，沈照影仰天叹道：哎，还是忘了通名，这可如何是好。

　　往后一路顺风顺水，待进得京都，已然是三月中旬，钱三娘胳膊上的伤也好了泰半。

　　沈照影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没个去处，也就厚脸皮留在钱三娘的云记皮货铺，同钱三娘的小儿子云武一道，打杂。

　　这日，沈照影知会云阳和前三娘，说是去寻那传说中的未来夫婿。还没出门，云武吊儿郎当在身后调侃，“别是现给自己找个夫婿吧，这都去了多少次了，也没见什么人来寻你呢。”

　　被钱三娘一顿抽抽后，他以袖抚面，哭爹喊娘而去，临走还不忘给沈照影一个白眼。

　　对于小她一岁，才十五的二货，过招多了，沈照影也不放在心上，谁怼得过谁还不一定呢，当即大步出门。

　　云记皮货铺就在清风楼后不远处，每每去寻云麾将军，都要经过此地，想着来时路上钱三娘的话，沈照影忍不住指天大骂，渣男渣女，活该配对儿。

　　过了三条街，再转个弯儿，便是云麾将军府邸。大气磅礴，屋檐高耸，威风凛凛的脊兽，汉白玉的拴马桩，比隔壁高出几个头的石狮子，都是今上破格亲赐的。

　　放眼望去，整座府邸都在无声向沈照影讲述，原主为何要铁了心思要退亲。

　　这身价地位，能是一般小娘子配得上的。虽说是打小定下的娃娃亲，然这多年过去了，两家境遇已然天差地别，一个二品武将，一个漠北都头，实乃隔着天堑。

　　更何况，云麾将军凶名在外，坑杀战俘。

　　哪个小娘子受得了。

　　端着无懈可击的笑脸，沈照影熟门熟路走上前去，朝一旁精精神神的门房见礼，还未说话，门房便趾高气昂道：“又是你，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家将军从来没有定下过什么亲事，更没有来自漠北的岳家，你个小娘子打秋风，也找个合适的地儿。”

　　生气拂袖，盯着沈照影一字一眼道：“咱这儿可是云麾将军府邸，能是你个楞也没有的小娘子能来的地儿。赶紧回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自知没甚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沈照影也不多嘴，转而问道：“将军可在府上，我有要事寻将军。”

　　“我说你个小娘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将军若是你这样的人都能见的，那我们将军还不得累着，赶紧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我们将军就快跟承平郡主定亲了，与你这样的小娘子再是没有可能的。”

　　好生无情。

　　又是好一番求情，门房不去禀告，也不答将军是否在家，尽数是些撵人的话，沈照影气急，转身就走。

　　三两步下了石阶，不经意瞄见石狮子，暗道：难不成她就要这样替原主嫁给云麾将军不成，真要这样，还不如跟着钱婶卖皮帽呢。

　　回头看看仍旧昂着头的门房，转而在不远处一处茶摊坐下，将袖中仅有的三文钱给了老板，让人上来一壶好茶。

　　不信她等不到人。

　　茶摊是个极小的地方，仅有两个桌子，可供八个人坐下。人来人往，茶水添了又添，沈照影也没能等到人。

　　没能等到人不说，还时不时听到关于云麾将军和承平郡主的一二事。

　　实属听得不耐烦了，她喝了一口茶，哐当一声将茶杯掷在桌上。

　　一旁的茶摊老伯，拎着热水走到沈照影跟前，颇为犹豫道：“小娘子可是预见了难处？老丈我虽然见识短浅，没点本事，可年纪大啊，不定能帮小娘子解解惑呢。”

　　沈照影捏捏衣角，白花了三文钱，能还给她不？？

　　终是没能说出口，堂堂小娘子，还是要点脸的。

　　可云麾将军和承平郡主这二三事，她一定要弄个明白。不带这么欺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