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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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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男子久久不答,沈照影行礼,“郎君救命之恩已是无以为报,方才所言甚是失礼,我自去便是。只是我一无所长,不知如何报答,往后定然在三清真人跟前,每日一炷香,好好为郎君祈福,愿郎君岁岁康健,日日平安。”
忍不了这寒气逼人的氛围,还是赶紧溜走才是。
黄莺出谷之声传入郭长生耳中,他背在身后的手又搓了搓,不知如何回答,可也知这话不是能点头应下的。
遂转而冷声道:“我身后这匹马借与小娘子。”
沈照影诧异抬头,抬到一半顿住,能有匹马,总比自己走回去好些,点点头应下。
待骑在马背上,沈照影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虽眼神不好,看得不太清楚,可弯曲狭长的官道,在月华的映照下,现出几分明亮,也认得。
几步路功夫,到了方才之地,之前被刀疤男踢灭的火堆已经重新燃起。钱三娘被云阳揽在怀中,右臂的伤口已经包扎得好好的,双眼紧闭,异常安静,整个人映照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如此柔和温暖,与前些日子所见的开朗大气模样甚是不同。
沈照影一夹马腹定在不远处,不敢再前进,怕她的出现打破这难得的温馨场面。她知道,这一道为了能留下她,钱三娘已经同丈夫不知拌了多少回嘴。
眼下沈照影所在之地,离云阳等人的篝火,不过是一丈的距离,可云阳只顾着钱三娘,丝毫不在意来人。如此模样,应当是早早看见她了,却装作不知。
沈照影瞧得明白,自己应当悄然离开,不再去讨人嫌弃才是。
冷风吹来,从脸颊两侧轻轻拂过,吹动碎发。听不见,看不见,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
她不是不知回报之人。手中的缰绳,松了又握住,握住又松开,如此这般反复,终是再次转头朝着郭长生所在之地而去。
一路上不断自我安慰:郎君虽然不怎的说话,人也冷冰冰的,应当是个好人。不然这么贵的良驹宝马,如何就能随便借人。
一路策马扬鞭,飞马疾驰。很久都没能瞧见主仆三人。她顾不上泄气,又行了几里地。不说人影,连半个兔子也没能见到。
很是泄气,在原地驻足许久,揪着缰绳来回,半晌才一拍脑袋,兀自惊呼道:她这是傻了不是,这军马不就是上好的凭证。
遂一拉缰绳,朝着驿馆而去。
驿丁还是之前的驿丁,姿态还是方才的姿态,说什么也不让沈照影进来歇脚。
“小娘子,不是我说你,两个时辰前,你一行三人来,我就好好解释过了。驿馆是接待官员及其家眷的,虽然娘子是官眷,可没了户籍凭证,老丈我也是没法子的。目下你一人来,也是不能通融的。我劝小娘子,还是去不远处的几家客栈看看,说不定还有上房可选的。”
沈照影一笑,“这位老丈,不是我不愿将自己的身份户籍报与你知晓,是在是……这……”,佯装为难,转头示意其往身后的宝马看去。
话不用说完,只见驿丁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望来。沈照影继续胡扯,“现下该知晓了?我们这等人,出门在外办的都是不好言说之事,自然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可懂?”盯着驿丁的眼睛,底气十足。
驿丁双眼鼓得堪比牛眼,实已是说不出话来,只盯着骏马瞧。看着朴实无比,却又矫健异常,实在是军中常见的伪装手段。加之良驹脚下的铁蹄,可是□□营造处才能出的精品。
非上等军马不可用。
现如今的境况,估摸着是云麾将军的人马出来公干的。想到此处,驿丁的头点得略略有些不利索了,恨不得即刻上前给沈照影牵马,好将传说中的神威军给赶紧送走。
这军马,比方才进去两位郎君的马匹还要上等,他这小小驿馆,今儿是进了哪路神仙,来的官员,军士,一波比一波高贵。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照影终究是心中有愧,不敢接受驿馆安排的最里间的屋子,只浑说是因着公务在身如何如何,住了最前院东侧的屋子。
待驿丁走后,沈照影又翻身上马将钱三娘和云阳二人接了过来,安顿好。看着面色苍白的钱三娘,以及守在一侧寸步不离的云阳,才消散不久的愁绪又翻涌上来。
觑了觑云阳,他不爱说话,可定然是有几分怨她的。
颇觉难过的沈照影摸摸空荡荡的钱袋子,哎,一分钱难到英雄汉啊。
一时无法,轻手轻脚离开房间,在驿馆内漫无目地走着。
驿馆简朴粗陋,大厅也不开阔,应当是个等级较低的驿馆。刚掩上房门,转身出来。碰到驿丁,一大把年纪一老丈,眼神忒好,隔得老远就招呼她。
笑得满是褶子,“小娘子,可是有啥不合心意的,说来,小的这就给办了。”
沈照影吓得往后一哆嗦,不必这般热情,“老丈客气了,没什么需要的,就是觉得气闷,出来转转,老丈有事且去忙吧。”
驿丁笑得更欢畅,“小娘子说的哪里话,您可是替神威军办事的,瞧着好生亲切呢。偏生今儿后厨的那小郎君家去得早,没能给小娘子备上晚膳,望小娘子宽恕则个!”
神威军!
那可是云麾将军郭长生的人马,如此,沈照影心中的那份愧疚淡去不少,这辈子就这样享受一番云麾将军带来的好处,也是可以的。
再说了,她堂堂沈都头家的小娘子,本就是官眷。若不是丢了户籍凭证,住个驿馆也本是甚问题没有。
心下安定,沈照影瞥着老丈笑得越发不自然的模样,心道:神威军就这可怕?瞧着老丈都快哭出来了。
干笑一声,“后厨现下可是有人?”
“无人,小娘子可是有事?”
“可否借来用用?”
“随意随意,里头的物件小娘子尽可使唤。”说罢,也不领路,迈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步子逃走了。
见这模样,她沈照影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害怕过。
罢了,有得有失才是正理。
摸索着寻到后厨,推开门一瞧,里头的场景远远超出沈照影的认知。仅有个能架起一口锅的灶立在中央,一侧几个柜子,一侧几捆木材。
当下忍不住惊呼:这……这,来驿馆歇脚的好歹都是些官,难不成个个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那待她去了京都,开个卖西北风的摊子,估摸着也能月入几贯钱。
打开柜子,里面只有几样素菜,半子仔鸡,往里面扒拉扒拉,再也没见什么,沈照影才作罢。
也就只能将就用铁锅炖仔鸡,给钱婶补补了,这样的搭配,也不知道出来是个什么味儿。
万幸砧板和菜刀还是能使的,就着这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条件,沈照影将仔鸡剁碎,去掉多余的油脂,放入半碗后厨不知哪个旮旯寻来的酒水,一点姜片,腌上两刻钟,去去腥气。
趁着这个空档,又在各个角落翻找起来,总不能真用铁锅炖鸡汤。真要这样,她之前夸出去的会赚钱的海口,如何还能保得住。
直到碰了一鼻子的灰,满手的尘,沈照影才泄了气,天不佑她,偏要让她多尝尝生活的苦。
真的,连个砂锅的碎片也没能找见。
只得一面洗手,一面安慰自己,嗯,她沈照影是何人,还能害怕这点困难,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是以,铁锅迎来了几个姜片,半子仔鸡,最后几瓢凉水从头淋到脚,冷地透透的,宛如月前刚醒过来的沈照影。盖上盖子,生火。
火候的控制,也是一大问题,不能太过,也不能太小,沈照影只能乖乖在灶下待着,等着一个时辰之后的奇迹。
期间,百无聊赖的她,想着到了京都能不能靠着这个算不上手艺的手艺,开个小摊,好好赚点银子将钱三娘的损失给补上。
前路迷茫,她就这样一会儿瞅瞅火,一会儿托腮思量。
一时郭长生打后厨经过,见着的就是少女满面污渍,照着火光,以手托腮。与上次所见不同,换了件天水碧的外衫,一张小脸颇有神采,半点也没有异样。
到真是不怕。
跨过大厅,朝最后一进院子走去。郭长生一行三人,比沈照影早了半个时辰入住。住的还是驿馆最后一进的院子,也是最好的院子,更是早前驿丁极力劝说沈照影住下的屋子隔壁。
甫一进门,郭长生问道:“可是招了?”
李希:“回将军,刀疤男一个字未说,直言要将军亲自去问他。”
“你倒是越发会办事了!”
堪堪几个字,吓得李希当场跪地,“将军,属下办事不力,请将军责罚。”
郭长生坐在官帽椅上,半个身子前倾着,一手靠在膝盖处不停揉搓,“回府之后,刷马五日。这事儿,便不用你了,我亲自去了结了他。”
话未说完便起身走开。
逃过一劫的李希腿软得不行,好容易起身,行至门口,“大哥,这……这,将军追了这多年,好容易找到一点线索,这就将人给解决了,是不是……不太好。”
李绅低头看着仍旧有些害怕在脸上的弟弟,好好一人,怎的白长了个脑子。
了结刀疤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待郭长生回来,路过前厅之时,便瞧见沈照影端着鸡汤从游廊下走来。
一直低头看着食盘,应当是未瞧见他。是以也不打算招呼,刚迈出两步,就见女子猛然抬头朝他看来,一双眼睛异常犀利。
惹得郭长生下意识握住了腰侧的长剑,颇有一种顷刻间就能破鞘而出的架势。
岂料对方快步向前,关切道:“郎君可是受伤了?”
“并无。”
沈照影又吸了吸鼻子,“不对,我怎的闻到了血腥味?”
郭长生右手还按在剑柄上,一时之间不知是就势放下,还是继续戒备。好半晌二人无话,那紧握剑柄的右手,略松了松,却还是依旧挂在剑柄上。
沈照影瞧见了男子那蓄势待发的姿态,略有不悦,可不久前才被人救了一命,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军人,职业病,没什么的。
调整好了思绪,复又将人上下看了看,佯装了然一笑,“想来是方才搭救我落下的。郎君这般晚了还在外操劳,应当早些休息才是。”就着端食盘的姿势行礼而去。
徒留郭长生在原地,
她这是关心他?
还是嫌弃他不洗澡?
走开的沈照影,心中默念:原谅她不厚道了,这般阴阳救命恩人不洗澡的,想来她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一开始她是真的出于关心,不过现在应当是没人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