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小厨娘》赵朝朝

23、第 23 章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日子平平淡淡来到九月底，半甜居也开业整整一月有余了。落日晚霞已经笼罩在各家屋檐，沈照影还在柜台后盘账，云武等了有些时候，略略有些不耐烦。

　　“甚时候回去，再等天都黑了，阿娘又要叨念我不提醒你，好生照顾自己。”

　　沈照影不搭理，右手不断在算盘珠子上飞舞，温和柔软的模样，好似在拨弄各色珠翠。

　　云武气不过，上前一步来，侧身靠在柜台上，“你说阿娘是不是不待见我，你个小娘子不好好照顾自己，成日忙得昏天黑地的，到了最后，这事都赖在我头上，是我的错。”

　　“我云小爷没错，我云小爷就是投错了胎。”

　　算盘珠子登时一个脆响，云武心知自己方才嘴快说错了话，吓得一个激灵，要不是靠着柜台，约莫得跪倒在地上。

　　“你成日回家跟钱婶没个好话，她是你阿娘，还能如何跟你讲别的。”沈照影继续盘账。

　　“你怎么……”

　　又被人训了，云武觉得丢脸，眼眸几转，“都月底了，这月的分红什么时候下来，你小爷我且等着呢。”这话总算没错了吧。

　　“今儿就派红利，再等等。”

　　又是小半个时辰，沈照影才算完了帐，记了数，怀揣账本，跟早已百无聊赖的云武一道回了云记。

　　云记后堂大厅中，沈照影给众人说起了半甜居这月的进帐。

　　“……扣除购置羊奶、糯米、饴糖等，九月半甜居和净赚二十三贯有三十五文。”

　　云阳：“如此一来，再有几个月，铺子的购置，以及各色器具的花销，也能一并赚回来。沈小娘子，当真是会赚银子。”他难能可贵地朝沈照影笑笑。

　　沈照影知晓，这说的是壶口县外时，她自己的豪言壮语。她笑笑不说话，反而说起了这月的分红一事。

　　不待她说完，云阳抬手止住，“也算是一家人，用不着这样计较；就归在账上，到了年底一并结算就是。”一面说着一面朝身侧的钱三娘看去，得了人一个笑脸，笑意更甚。

　　沈照影：就算是一家人，也没必要如此显摆夫妻之情好么，剩下的孩子们可都还没着落呢。

　　就在这沉默不语的气氛中，云武突然起身，“阿爹不要，那能不能将我这二掌柜的这份，先给了。到年底，那也太远了。”

　　“给你，明儿到了铺子我就给你。一文钱也不少你的。”沈照影咬着后槽牙说道。

　　第二日一到铺子，云武便紧紧跟在沈照影身后，瞧着放账本的柜子发呆。沈照影瞧着这没出息的模样，当即取了一贯给他。

　　夯货拿着钱笑得开心，顿了顿才高声问道：“二掌柜就一贯钱？小娘子，你也太抠门了。”

　　十月初的一场秋雨之后，万不料生意越发不行了，远没有九月的人来客往。沈照影一天无所事事。云武则在大厅来回踱步，青砖都能砸出几个窟窿。

　　想不明白为什么，二人犯了愁。如此又过了几日，冷清得好似个棺材铺子。云武安生待了几日，受不住萧条的气氛，撇下沈照影出门又去混帮闲队伍去了。

　　如此铺子就剩沈照影一人，研了磨，开始咂摸起了新鲜花样。单单个软糯糯的兔子糕点，没什么技术，也没什么秘密。至于模具，谁花了钱都能寻到木匠做一个，有钱的掌柜还能做个更为精致的银模具呢。

　　推陈出新，也是时候了。

　　谁知还没写上两页，云武满头汗水，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看着沈照影一个字不说。

　　“你，你这是遇见恶鬼了？”

　　云武给了她一记白眼，待喘气不甚厉害了，“你可知食客……为什么……不来了？”

　　“为什么？”

　　“仁和楼也出了个兔子点心，比咱们的还要精致乖巧……价钱也只有八文钱。”云武气得脸都黑了。堂堂仁和楼，好赖也是个正店，居然如此不要脸，跟小小点心铺子抢生意。

　　“你刚从仁和楼回来？”仁和楼可在外城，出了宋旧门，还得过万岁寺，好些距离呢。起码得是跑马才能这么快吧？

　　云武更气了，这是重点么。

　　“你是掌柜，你也不操心些，净是你小爷我在打听。”见着沈照影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云武将抚在门框上的手拿开，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径直到了她跟前，絮絮叨叨，全是她的不好。

　　沈照影搁了笔，等了墨在纸上干透，不紧不慢说道：“仁和楼是谁的产业？”

　　云武：“庆国公啊！”这还用问。

　　“京都但凡有点名气的酒楼，不是皇族就是哪个勋爵人家，再不济也是哪个望族，这是我们能比的？”

　　云武不言。

　　“你急躁了。”

　　云武却是急躁了，常常在京都各处混迹的帮闲小头头，虽说只管着三五个小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知这点子情势。待沈照影一说，明白过来，更气了。而且只能干看着。

　　瞧着他顿时无精打采，再给上一贯钱也不能高兴起来的模样，沈照影不忍，“你出门之时，我正琢磨新鲜玩意儿呢。不急，等过了这个风口，咱们就又能起来了。往后任凭他如何，都赶不上头一锅的热闹。”

　　又说了好些话，才将人哄了下来。

　　既如此，趁着天还早，沈照影打算提前打烊。哪料，门堪堪关到一半，门口行来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

　　一矫健异常的良驹，拉着阔大无比的车身，四周挂着美人灯，丝绦玉石飘飘，连窗牖都是精致繁复的雕花。车夫虽然同沈照影一样，是一身素衣，可这素衣与素衣之间的差别委实过于明显了。

　　当马车稳当当停在半甜居门口，沈照影关门的手一抖，她是造了什么孽，又来一个惹不起的。

　　一时只见车帘掀开，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伸出，而后一个外罩翠色褙子的少女娉婷阿娜，脚踩车凳下了车。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碎步走到沈照影跟前。

　　柔声问：“请问掌柜娘子，今儿是打烊了么？”

　　一个侍女都能如此模样，沈照影忒没见过世面，看了好几眼方才说话，“没呢。小娘子想买点什么？”

　　如此富贵，她是得有多傻才会将人拒之门外。

　　“来两盒兔子点心。”

　　沈照影给人行礼，道了声稍等，吩咐云武看着点儿。自己飞速往内间打包点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次肯定不能八文钱一个了。

　　十文？不对，十五文？好像还可以多点。

　　及至将两盒点心交给侍女，沈照影得了不大不小一个银裸子。略有些傻气盯了好几眼，听见侍女轻声道：“我家主子说这是专程给掌柜娘子的。”

　　沈照影闹了大红脸，丢脸丢到古人跟前了。拉着一旁同样看傻眼的云武回去。

　　回到云记一称，足足四钱有余。

　　原来还是她太保守了呀。

　　掌灯时分，沈照影于屋内想着怎样才能专门做内眷的买卖，登时听见云武在外头敲门。甫一开门，就见他贱兮兮笑得一脸贼相，“作何！”

　　“瞅瞅你，没个小娘子的温婉贤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今儿晚间的那个小娘子，你瞧见没，”见着沈照影盯着她不说话，云武这关子也就卖不出去，只能自己接着说道：“那才是我京都小娘子的风采。好生学着点。”

　　“半夜敲开小娘子的门，就这么点儿事。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

　　云武的贱笑楞在脸上，“你，漠北偏远之地的小娘子，好好瞧着，那可是我们京都最好的小娘子。承平郡主跟前的丫头，学着点你！”

　　“什么？”沈照影恨不得自己听错了。

　　“承平郡主，就是快跟云麾将军定亲的承平郡主，记清楚了。”

　　万不料沈照影脸色突变，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还不到半两银子，她，她居然接了情敌的施舍。

　　沈照影扭头要关门。

　　云武被她突然散发的气势唬住，恍若见了鬼，慌不择路而逃。刚行了三两步，碰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他在心中默默祈祷这是关门之声，不是其他。

　　而沈照影坐在屋内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着眼前的银裸子，气红了眼。赶着月色出门，不知行到哪个铺子，就着这半两银子，买了烧鸡，买了桃花醉，畅饮一番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