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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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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路人不懂他们心中怎样的壮烈,只有从破烂堆里悠悠转醒的女儿,恍如隔世,发疯地冲进尸堆。
“我是这个戏班的,我要找我爹,我叫方红。”
警察阻拦不住,认她一具一具查看尸体。
不是。
不是。
还不是。
也许,没有……
可终在一单白布下看见了亲人的脸,肝肠欲断。
死后僵硬的手,曾经灯下补衣。
“跑,是为了能回家,回到天津老家,再也不跑了。”
女儿那时不懂,顶撞他:“这句话你说了多少遍,你骗人。”
悔吗?恨吗?残酷吗?
小警察重阳一眼一眼回头淡漠的看,这一切,也许是他亲手导演的。
李玉堂风风火火赶来,和方红一般心焦地找尸体。
几乎同时,方红发现父亲攥了截手指,而他则踩上了一只熟悉的钢笔。
陈少白的笔。眼中,含了泪……
阿四看过尸体,平静地告诉他:“没有陈社长。”
方红听见了。她无法忍受始作俑者的冷静,以无声的泪控诉夹在过去与未来冲突中这些号称革命者的人。
李玉堂,代人受过。
陈少白留了信。李玉堂将之前二人合影拿在手里反复看,思量那信,来自一个生死未卜的革命家。
“玉堂吾兄:与君相识八载有余,少白始终视兄为高友。今日,兄台愤懑如斯,少白惴惴不安,形不吊影。此番孙先生赴港,意义重大,满清必派杀手行刺,垂死一搏。少白隐有不祥之兆,故有一事恳请。若遇不测,兄台务必替吾完成使命。中国之希望,在于孙先生;中国之未来,在于孙先生;中国,也只有一个孙先生。少白叩首,鞠躬尽瘁。”
无论生死别离,始终,还是念着孙先生……
火光迷离,小警察重阳尚不知所谓革命所谓正义所谓献身,只是诚心祭拜他有份害死的将士。他有愧。
夜太静了,危机涣涣四伏,毫无头绪。连阿四都忍不住抽起烟来。
天亮了……
“起来,起来!起来,起来!全给我出去!”警察凶恶地把伏案而眠的李玉堂敲起来,完全不留情面地推起来驱赶。
整个报社一片狼藉。
“中国日报,宣扬孙文来港消息,煽动民众不良情绪。警察司命令,实时查封,没收报纸,收缴机器,以正世风。”
明明口吻严谨正义公事公办,却仍遭到报社里那些圈了眼镜的知识分子斗争顽抗。警察不能太过动粗,气急败坏地喊:“封馆!”
眼睛党们还是阻拦。无可遏止地短接,撕扯,见血……
李玉堂夹身如此混乱局面,心里却只担忧着陈少白。推推搡搡,人声鼎沸,末日乱世,从来如菜市场贱卖般不堪。
他被挤倒了。虽然有报社同仁急忙来扶,还是免不了以低下的角度看前后拥护威风凛凛的史密夫昂首阔步而来。
人群自动避让,气派不俗。
李玉堂敏捷地爬起来,装作淡定地缓步走向这冤家。
“你想干什么?”他痛心疾首地问。
史密夫一向护着他,苦口婆心劝道:“作为你朋友,我已经提醒你了。有些事能碰,有些事情碰都不能碰!”
“你打伤我的人,砸坏我的机器——你居然还假惺惺的说是我的朋友?”
史密夫真正担心他,“清政府会不惜任何代价,除掉孙文。我的英国老板已经下令不许插手。后天的事情谁去谁死。你可别忘了,你是生意人!”
李玉堂咬牙切齿地说:“你也别忘了……你是中国人!”
身后大个子一声喝彩:“好!”
围观者跟声叫好——说声“好”容易,可这里面,有几个肯为之送死?就连史密夫这个口口声声呼他朋友的人,最终还不是站在英国人那边?
他痛斥:“李玉堂你疯了!中国日报宣扬孙文来港的消息,煽动学生上街游行!这里是英国管治的,我要你马上关闭这里!”
李玉堂昂首挺胸,用不输他的骄傲质问这位掌管治安的警察司:“昨天晚上,戏院有三十多人被杀了,你知道不知道?陈少白失踪了你知道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这个警察司是干什么吃的!”
群众又是叫好:“说得好!说得好!”李重光在一片叫好声中匆匆赶到。
史密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温文尔雅的李玉堂。
他竟敢如此!只为了一个陈少白,居然当街失仪。
史密夫悲从中来,佯装平静地回答他:“好,让我来告诉你。我是来封你报馆的。封!”
李玉堂当众咆哮:“你敢!”
“谁阻拦抓谁,封!”
“容开!”李玉堂气极中大声下令,“机器坏了,有蜡版刻,用手写。继续宣传孙先生来港消息。
史密夫忍无可忍,回头怒指李玉堂,竟哑口无言。
大个子突兀地裹在人群中,不名所以地问:“这个老头谁啊?”
重光挤过来,骄傲宣称:“我爹。”
所谓革命的热血,总是在压迫中得意宣泄——许是生命受到威胁,或者爱情惨遭凌虐。该反抗了,顺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