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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请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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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米外那家县衙,堂中的案几早已失了漆制的光彩,甚至有几处露出了底层的原木。现任的县老爷坐在他那不甚舒服的太师椅上,抚着那块已摸得圆润的惊堂木,叹了口气,心里百转千回更是叫苦不迭。
韩宵一进衙门撞见的就是这一幕,下意识转头望了望天,看看是不是下红雨了。县太爷平时办案升堂还拖三拉四的,怎么今日这么勤快。他心里有疑倒也不多加深思,反正正好,他一抱拳上告道:“大人,发现李寻欢那厮的踪迹了,请下令抓人。”
那县老爷闻言一惊,差点从他那把太师椅上摔了下来,心想着:韩捕头啊,你说的轻松,那抓的可是李寻欢,他县衙就这么点人,可经不起耗的。不保了,不保了,这次不单这块惊堂木不保了,他肩上这颗人头也摇摇欲坠。这案子本不是他这小地小庙能办的,被上头压着推不得,他就盼着李寻欢永远别出现才好,但这……说曹操怎么曹操就到呢!心中懊恼万分,看到堂下之人又是摇头:本来派点人去做做样子过过场也好,自己也能对上头有交待,偏这韩宵……县老爷朝他瞪眼:想办大案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韩宵被瞪的莫名其妙,心中不快但对头总是自己上司不好发作,只得压下性子,又道了遍:“大人,请下令抓人吧。”
县老爷放弃似的甩甩手,道:“随你。”
韩宵提刀退下,连“是”也懒得应了,点了几个衙役,就直奔钱庄而去。
韩宵性直,却非莽夫,他还未愚蠢到以为带上这点人就能去跟小李飞刀一拼生死。他想法简单也实际,人都称这厮一声李大侠,他就赌这李寻欢拉不下脸面当场发难。边陲混乱,他虽居这破落县城里,却也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伪君子就是纵使假仁假义门面功夫总要做足,平白给找茬的人添了便利。到时逮不到人,就坐实了李寻欢拒捕一罪,若真侥幸逮着了,上枷的上枷,问案的问案,还需什么客气。
未至哺时,街上只有闲散的几个行人,街边小贩没精打采得连吆喝也懒了,却惊见一众衙役沿街急行,霎时慌了神,纷纷四散引起一阵骚乱。日头犹毒,衙役们都隐隐有了汗意,韩宵握刀的手心也起了潮,他定了定神,只握得更紧了些。
衙役们鱼贯闯入,钱庄门白日大开,倒少了份破门而入的气势,几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衙役还嘻嘻哈哈地颇为遗憾。
韩宵立定,喝了声:“谁是李寻欢?”众衙役面面相觑,堂内一片寂静,只有一人的咳声还断断续续地不停。肖崇上前拱了拱手,道:“不知差爷您找李爷什么事?”虽然是“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客套却还是要的。
生意人就是麻烦,韩宵也只好照例拱了拱手道:“小李飞刀李寻欢涉及尧大人被杀一案,韩某奉旨请李大侠去县衙喝杯茶。”衙役们似是这才在脑海里把“李寻欢”这个名字对上了号,竟都忍不住退了步,向门口窥去。韩宵霎觉丢脸,沉声一喝,就要拔刀。他拔刀速度向来极快,使的劲巧,刀出鸿鸣,是为恐吓也为立威。更何况这次他一路握着,早做好了出刀准备。他想李寻欢敢这样贸贸然地出现在钱庄,想来是太看轻了这县的差役,借这一手,也好让其知道这破落小县并不是真无人了。
电光火石间,手背蓦痛,他刀势已出却被硬生生打了回来,余力让整只胳膊都发了麻,于是这刀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了。凭着多年武斗经验,韩宵没有下意识去看手背,反立时向这一击的出手方向看去。
李寻欢!心中警钟大响。除了他还会有谁?!
有人说李寻欢是浪子,有人说李寻欢是侠客,然韩宵看见的只有一个咳得直不起身的年轻公子,甚至,即使风尘仆仆衣着朴素却还带了些纨绔子弟的少爷味。
他这才低头看了看手背,那里只有一点湿,像是水滴滑下的渍迹。那边一声声闷咳已被渐渐压了下去,李寻欢也朝他看来,手中茶盏似因刚才咳得猛了,茶水已洒出了一大半。韩宵此时此刻才真正骇了起来,他第一次发觉凉意是真的可以从心口滋生起来,然后漫透全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寻欢能成为神话,而他只能做一个无名小卒。他突然又恨了起来,他此生最看不惯三种人:作奸犯科的罪人,假仁假义的大侠,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李寻欢占了个全。偏生这人又好命到容貌,才学,武功,声名样样都得了上筹,上天何其不公!韩宵恨恨地瞪去一眼,几乎生起了冲上去与他一拼生死的念头。
李寻欢也起了身,向他颌首笑了下,道了声抱歉。他温和浅笑,真看不出有一点点为难他们的意思。手背的水渍早干了,若不是右臂还麻着,刚才的一击还真像是错觉……
韩宵愣了愣,心中激愤倒也一点点灭了去。这李寻欢到底什么样的人,他真看不透了。
“那就有劳韩捕头带路。”这边李寻欢微微笑了笑,和气道,仿佛他们真是请他去喝杯茶。
这一来倒让韩宵说不出上枷戴镣的话来,只好顺他话假客套道了句:“李大侠这边请。”于是众人料想中如何腥风血雨尸横遍野的一场遭遇战,就这么和和气气地落了场。
众衙役显然对传说中的小李飞刀好奇地紧,时不时偷瞟两眼,交头碎嘴几句。被韩宵一声重咳,才安分了点。
然有一两句还是被李寻欢的好耳力听到了:“传说小李飞刀身体不好,今个儿看他咳得那么遭罪,原来这传言竟是真的。”
李寻欢听了苦笑,回头瞟了眼那块像肖又像李的钱庄招牌,无声叹了叹——他这次真的只是被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