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54、第五十四章 再赴宴

　　抱月居一层一番人来客往的热闹景象，并无甚么出奇之处。但当桑希为踏上第三层的台阶时，却仿佛穿过了什么屏障。那些凡俗佳肴飘散出的香味一扫而空，扑鼻而来的反而是淡淡的桃花香气。

　　桑希为定睛一看，这三层全然不似普通的木楼，四周皆爬满了各类藤蔓香草，桃树错落其间，桃花花瓣四散飘飞，一派仙境之景。

　　她脚底的木地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数簇桃枝虬结缠绕成的一条树藤。她往前走着，那树藤便也有如活物一般向前延伸。

　　“阿弗，这就是狐族老祖的手段吗？”桑希为也不露怯，只好奇地四处观望，脚下步伐也没有停顿。

　　“此为金丹洞府，也即你之前提过的须弥界一类存在。”李之弗道，“狐族老祖用神通将须弥界放到了抱月居的三楼。”

　　桑希为听后却无半分喜悦，她如今虽见到了传说中的“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这神乎其神的手段，但这手段是一个是敌是友或未可知的人物施展出来的，这就令她警惕起来了。

　　“在这须弥界中，狐族老祖占着地利，十分战力也能发挥出十二分吧？”桑希为问道。

　　“不错。”李之弗道，“阿希，日后若与人对敌，切忌莫要随意入他人的须弥界中。金丹修士初悟天地，还没有借天地之力攻击的能耐，但在这须弥界中，他可引动须弥界的力量压制你。届时，他的行动丝毫不受阻碍，而你却连行动都须得耗费更多的气力，如此，你的赢面就更小了。”

　　桑希为心下凛然，却接着问道：“阿弗，那我到了什么境界才可无视这重手段呢？”

　　李之弗反道：“阿希，莫要囿于境界之分。修士虽以境界论高低，但一名只开了十二条正经便筑基的修士，与一名开了十二条正经、八条奇脉的炼气大圆满的修士，你会更忌惮谁？”

　　桑希为如今对修仙常识也知道了不少，李之弗所言第一个修士大抵金丹无望，属实是筑基中的废柴，而他所言第二个修士则千万年难得一见。

　　她当即道：“自然更忌惮那完美炼气的修士了。”

　　“如此，你就不该问自己到何境界才能无视这须弥界。将那须弥界当成一种对敌手段，待你能自如应对时，便可视须弥界于无物。”

　　桑希为了然道：“我懂了。只要我够强，我的手段够多，我的攻击够锋锐，我的保命能力无人能敌，我即便与这须弥界主人身处同样的金丹之境，甚至还不如他，我也能视此于无物。”

　　“是极。”李之弗道。

　　便在桑希为前行间，远处渐渐行出两道人影，令她警觉地顿住脚步。

　　渐渐地，朦胧的粉烟中人影的轮廓分明起来，赫然是两名手提宫灯，身着华服，梳着飞天髻的美姬。

　　那两名美姬行到桑希为跟前，冲她盈盈一拜，旋即侧身示意，一副要替她引路的模样。

　　还不待桑希为问出口，李之弗便道：“去吧，傀儡而已。”

　　桑希为心中更觉古怪：“阿弗，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让金丹老祖遣人来迎？”

　　“凭你可视这轻烟迷障于无物。”李之弗道。

　　“因为你的存在？那金丹老祖发现你了？！”桑希为敛下眼眸中的杀意，只在心中厉声问道，“莫非我一进来就着了它的算计？！”

　　“大抵只是在试探你。”李之弗道，“这轻烟迷障与十里桃林里的别无二致。”

　　桑希为对那未曾蒙面的狐族老祖的观感瞬间降了下去：“如此小伎，实在令我不喜。”说着她心中那不甘的念头蓬勃空格起来，“想必虽有浣芸着它照看我，但我将狐宅闹得鸡飞狗跳，它心中自然有疙瘩。这大抵就是它给予我的下马威吧？”

　　有面前两名美姬引路，四周飘散的粉烟被这宫灯的暖色光晕柔柔地驱散开来，看着却只似她们行进间带起的微风作祟。

　　“啧。”桑希为重重吐了口气，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厌烦之色，“阿弗，跟这么一群妖狐搅合在一起，我有些烦了。若是——”

　　她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将那“若是我有能耐该多好”吞进了肚子。这种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羞愧。

　　至今她也未与阿弗明言想去修仙，可如今面对一个金丹老祖不打怵的底气还是阿弗给她的，她说这“若是”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一句空话罢了！

　　心中那点不甘又变作无力，宛如一粒小小的种子，试图努力顶破头顶的泥土，却终究力有不逮，最后只得被厚重的泥土压了下去。

　　她状若无事地换了个话题：“若是没遇到这群狐族该有多好。”

　　“世上哪有若是？”李之弗驳道，“阿希，勿要生那些侥幸的心思，你该想着今后该如何才对。”

　　“是是是。阿弗，你比医馆那喜欢跟我叨叨的老先生还像个夫子。”桑希为随口道，“我应该想着干翻狐族老祖，一统阴山山脉，最后占山为王，走上人生巅峰，做个土霸王，才符合我这么吊炸天的天才身份。”

　　这却不是桑希为乱说的。她初找上老先生时，那过于像个小子的言行举止极让老先生看不过眼——在知晓了她实为女童之后。

　　此后她虽留在医馆中，老先生也教了她许多东西，但总也不忘劝她改行，再不济也学些针凿女红，浆染贴花，香妆黛眉的手艺，不为着赚钱，便只为了自己日后嫁娶之事，也有个本钱。

　　然而桑希为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嗯嗯啊啊应了下来，实则一转身就将那些劝告都丢在了脑后。

　　直气得老郎中毫无办法，也只能痛心地看着她越混越像个小子，乃至比她口中的“白及哥哥”还糙汉。

　　李之弗现在与她接触多了，自然不会以为“做个土霸王”是她的真心之语，轻易便听出桑希为这是在嫌他说得烦了，气极反笑道：“若你真做了土霸王，我就想法子将阴山铲平，让你做个光杆司令如何？”

　　“不如何。”桑希为那直说自己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气势被戳了个洞，就这么瘪了下来，只怏怏道，“阿弗，光杆司令说难听点就是无名卒子，我一点也不想当。”

　　与李之弗打了一场嘴仗，桑希为前面的路也到了头。两名美姬一左一右隐入桃林中，再看不见身影。

　　面前一方石桌上，已摆好了珍馐美酒，便是连那猴儿酒也大喇喇地倒在玉杯中。周围三方石凳，已坐了两名美貌妇人，一名冲她温柔地笑着，正是浣芸。

　　另一名形貌美艳，以数支桃枝挽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抚着掌侧头笑道：“浣芸，这便是那将我的宅邸闹了个底朝天的女娃吗？看这样子，只似初入仙途之人，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走出我的十里桃林？”

　　说着，她便朝桑希为怀中招手：“狐儿，还不过来？”

　　桑希为察觉到怀中狐四十一的身形僵硬了一瞬，旋即便乖顺地跳到了那美妇怀中。

　　“这就是狐四十一说的脾性极好的老祖？”桑希为心中嘀咕，“我可半分看不出来她性子好在哪里，一见面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本事了。”

　　“狐姬，莫开玩笑了。”温和的声音从浣芸口中传来，“桑丫头，快入座吧。”

　　“浣芸姐姐，你能说话了？”桑希为惊了一句，旋即冲那名唤狐姬的美妇作揖道，“见过前辈。”遂循着话音也坐下了。

　　“胆量不错。”狐姬笑道，“寻常炼气筑基见我大多战战兢兢，屏气敛声，你一届凡人，只不过受了入道雷劫，便能如常与我说话，着实不凡。”

　　以狐姬的境界，轻易便可看出桑希为并未引气入体，早先便从浣芸与她闲聊的三言两语中猜到柖村那夜引来雷劫的女童，所受雷劫是入道雷劫。

　　如今见桑希为毫发无损地从她的轻烟迷障中行出来，狐姬更心下认定桑希为颇为不凡。不说别的，只这意志就甩了它们狐族九成九的狐儿。

　　虽说那轻烟迷障的强度她已刻意削减过，但桑希为是个实打实的连炼气一层都未达到的女娃。如此，便更显其天分了。

　　“前辈和气，我为何要战战兢兢？”桑希为如常回道。

　　不管如何，她的的确确下了这位狐族老祖的面子，然而这位老祖见了她也未发难，只先前暗中做了点小动作——是的，桑希为极其悲哀的发现，那有可能令她迷失的轻烟迷障于这狐族老祖来说只是小动作而已。

　　她见了这老祖，便隐隐觉得其周身气机涌动，似与这片天地有所勾连。她更有种，只要这狐族老祖对她有恶意，这片天地都会对她充满杀机的直觉。

　　“你这女娃真会说话。”狐姬笑道，“我哪里是和气？我只是看在浣芸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罢了。你这位浣芸姐姐发觉你一路越行越深，直往阴山主脉里去了，遂遣我帮忙，让我着麾下狐儿照料你一番，免得你真折在这阴山里了。”

　　说着她笑得颇有几分无奈：“却不想我与你浣芸姐姐因着一件事走得匆忙，我族狐儿竟生出了许多私心，引得你不知入了几重算计；更没想到你这女娃的本事这样大，竟然能从我的十里桃林中走脱。”

　　“还得多谢狐九那瓶猴儿酒。”桑希为也不瞒她，直言道，“我不会吸纳炼化灵气之法，多亏了那壶酒，我才有灵力应对十里桃林中的诸多杀机。”

　　“不止。”狐姬一双美眸细细地将桑希为打量了一圈，才叹道，“只你这意志便已比我族中九成九的狐儿要强了。”

　　“多谢前辈夸赞。”桑希为回道。她听这狐族老祖的说辞，与狐四十一告诉她的没什么区别，但她心中依旧疑云重重。

　　浣芸姐姐为何会与狐族老祖混在一起？虽说她受了神霄雷之后身上邪气散尽，但那时的浣芸姐姐实力也十不存一，狐族老祖这么个金丹修士是如何看得上她的？

　　又浣芸姐姐托狐族老祖照料它，为何狐九口中言称狐族老祖打算宴请她？这狐族老祖大可吩咐狐九将她送出阴山便了事，为何却又要留她在狐宅中？

　　言语间见这位前辈好似没有对她出手的意图，桑希为遂问道：“不知前辈可否与我解惑？我实力低微，前辈为何生出邀我赴宴的念头？若担心我折在这阴山中，为何不遣小妖将我送出去？”

　　“你这女娃，怎的如此直愣？”狐姬笑指着她言道，“若你想找人打听些消息，托人办些要事，总得与人些好处，对不对？”

　　桑希为听着愈发迷惑，面前的美妇身为金丹之境的大能，有什么消息需要与她打听？又有什么要事需要托她来办？

　　狐姬眉峰稍敛，摸着怀中狐四十一的皮毛，幽幽叹了口气：“桑丫头，你莫要猜了，我有两件事须得问一问你。第一件却是与你浣芸姐姐有关。”

　　“前辈请说。”桑希为回道。

　　与浣芸姐姐有关，那便极有可能是与崦嵫山那一夜的情形有关了。就不知道这位狐族老祖想知道的是邪修的消息，还是其他……

　　“想来那邪修豢养的雾妖已经被你设法杀了吧？”狐姬笃定道，“却不知那邪修身上还有什么宝贝没有？”

　　“……”

　　桑希为先前也问过这个问题，然后就被李之弗狠狠嫌弃了一番没见识，如今每夜背书都是这引子闹的。

　　她哑然片刻，无奈道：“前辈，那邪修已然化作飞灰，我之后也想在那洞内找些宝贝，但却什么都没有找着。”

　　“确定什么都没有吗？”狐姬看得出她未说谎，此时脸上神色便更疑惑了，轻声呢喃道，“不对啊……我的感觉不会错……”

　　说着她抬头紧盯着桑希为，一翻手便出现一杆幡旗，看形貌与那邪修拿来对付桑希为的正是一套：“便如这杆幡旗一样的宝贝，也没有吗？我先前以精血推衍，这杆幡旗气机隐隐指向崦嵫山那邪修。你在七月十五那夜杀了那邪修，应当见过他手中此物才对。”

　　桑希为自然见过，她还知道自己差点被类似的幡旗灭杀了，更知道之后那幡旗被李之弗拿去与鬼门上的鬼脸作交易，换了团阴气，助她阿爹和阿娘凝实魂魄去了。

　　“见过是见过。”她镇定道，“可是那幡旗被鬼门上的鬼脸吞了。”

　　“被鬼门吞了？”狐姬眉头紧皱，“我竟漏算了这一层……”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些无奈之色，转而对浣芸道：“芸娘，这却出了些岔子。”

　　“无妨。”浣芸脸上反倒没露出失落之色，对在旁边摸不着头脑的桑希为解释道，“桑丫头，我自神霄雷下苟活，但一身本事却丢了十之八空格九，须得慢慢以阴气蕴养才能恢复。这类幡旗阴气浓重，可助我晋身，所以狐姬才会向你问询此事。”

　　桑希为懂了，又在电光火石间想到前些时日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含着阴气的雨水，直问道：“浣芸姐姐如今能开口说话，便是修炼有成的表现吧？前些时日阴气浓重的雨水也与这事有关吗？”

　　“不错。”浣芸点头，脸上露出些惭然之色，“我借助幡旗修炼，却不想这类幡旗内竟还有残魂沉睡，它们被迫苏醒却全无理智，甚至一个个接连自爆，试图灭杀我。且它们自爆时的阴气太过浓郁，我的身体尚且承受不住如此浓重的阴气灌注。狐姬只得出手，助我将这片阴气散落到天地间，才引来那一场含着些许阴邪之气的骤雨。”

　　桑希为思及那场雨后，郦县范围内便发了一场大范围的风寒，许多凡人都因此伤神咳嗽，街上更久久萦绕着熬煮药材的气味。

　　她对这种做法不敢苟同，但她也没什么立场来指责浣芸，遂只沉默地点头。

　　“唉……”狐姬幽幽叹息了一声，“花灵一族的卜测之道果然神异。我纵是有千万般思虑，也想不到那幡旗竟然会被鬼门给吞了，这真叫我连寻的心思都生不起了……”

　　“一杆幡旗足以。”明明拿幡旗修炼的是浣芸，但她却丝毫气馁的意图都没有，反而劝慰狐姬道，“你着我照料狐族，如今我也可称金丹之下无敌手，如此便够了。”

　　浣芸转而对桑希为笑道：“我当时往崦嵫山深处行去，只忖着我已非常人，当离那凡人地界远远的才好，就这么行至阴山主脉里时，便遇到了狐姬。”

　　“她提出助我修炼，条件便是拜托我照料她妖狐一族。我当时不知她能给我帮什么忙，又想到你独身一人在崦嵫山中转悠，便托她照料你一回，却不料之后闹出了这么多枝节出来……”

　　“……”桑希为听了这来龙去脉，只觉自己先前那猜测定然有个惊天阴谋的念头实在可笑，此时只尴尬笑笑道，“谢谢浣芸姐姐替我解惑……这却像一场闹剧了……”

　　“你这妮子，我先前说的你不信，偏要你的浣芸姐姐再说一遍，你才信了？”狐姬嗔怒道。

　　桑希为只道：“前辈恕罪。”

　　比起一个立场不明、种族不同的狐族老祖，她当然更相信曾经照顾过她的浣芸姐姐。只不过她心中仍有疑惑：狐族老祖为何偏偏找上浣芸姐姐照料她狐族？明明找阴山里的其他妖兽大能更好才对。

　　但这事是狐族内部的事宜，她无权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