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53、第五十三章 入医馆

　　桑希为没急着答话，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药童替那正骨的农户贴了膏药，又与了他几幅药才退到一旁继续炮制药材。

　　待到那农户离开，桑希为才一屁股坐到郎中面前，指着药童道：“老先生，我想在你这做个药童，如何？”

　　老郎中还未说话，那磨药的药童便忍不住先将桑希为喷了一顿，言语间无不是莫看他家先生好性，就想着来此打秋风。

　　直将桑希为喷得莫名其妙，心道先前怎的没看出来这药童脾气如此火爆？

　　“你知晓我这童儿每日需得干些什么？”老郎中气定神闲，抬手阻了药童的一顿输出，面色和蔼道，“你这小儿顽心作祟，还是速速归家去吧！”

　　桑希为摇头道：“老先生，我想随你学些东西，那药童能做之事我也能做，且我无需月银饷银，如何？”

　　老郎中见她眉宇间坚韧之色不改，只以为又遇到一个趁着双亲没看住偷溜出来的小娃。如今这小娃想与他学医，恐怕也是受了家人的耳濡目染，抑或者是自己童心勃发。

　　前些日子郦县境内有人贩子流蹿，虽于这些时日里销声匿迹，但老郎中思及着桑希为都能自己偷摸从家里出来，此时贸然放她离去更不安全，遂只打算将桑希为先留在医馆中，待到明日报了案，再着衙役将其送回家。

　　“我这药童的活计可不轻松，你若想随我学医，便先学着他做事如何？”老郎中也不直言拒绝，只笑指着药童道，“白及，这几日你便先带着他吧。”

　　那药童十分不情愿，但也未多说什么，只冷哼一声便撩开帘子入了后堂。

　　桑希为觉得不对，哪有人问都不问就将她留下的？也不怕她是个坏人。

　　这郎中定然有什么打算。她观这郎中眉目平和，先前也未计较她的无礼之举，想来她直言问了也没什么打紧，遂道：“老先生，你为什么不问我想找你学什么？”

　　“哦，那小子找老夫想学些什么？”老郎中摆出架势，只将桑希为当成家中晚辈逗弄，一一数道，“老朽会的不多，望闻问切，针灸通神，正骨续脉，采药制药，不知小子想学哪一门？”

　　桑希为露齿一笑：“老先生，我想学着辨识人体经络，若能再学些止血包扎之术，便更好了。”

　　老郎中这才觉出不对，寻常孩童心血来潮之下，如何能条分缕析地说清楚自己想学什么，怕只会在他方才的言语中挑拣。

　　他拧眉观察了桑希为一会儿，细看之下，愈发觉得桑希为与想象中背着双亲偷溜出来玩的小童不一样，遂问道：“小子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家住何方？缘何生出学这些的念头？”

　　桑希为自然一一道来，更如实告知这老先生她父母双亡，如今靠着打猎为生，学这些东西正是为了入山自救之用。

　　随后她见这老先生拧眉久久不语，又将自己这些时日攒的银钱一枚一枚排在他面前，认真道：“我攒了些银钱下来，这些是与老先生的学费。”

　　桑希为先前对比了县内数家医馆，又调查了这些医馆郎中的性子，才最后选定这家略微偏僻，生意也并非最好的医馆。

　　这老先生名声素来慈和，只因其年老力衰，医馆除却他之外只剩一名药童，人手捉襟见拙，这才渐渐失了生意。

　　她来此做个免费劳工，又给出一份束脩，想来应能打动这老先生才对。可如今这老先生却不言不语，直让桑希为摸不着头脑。

　　她试探着道：“若学费不够，我便攒些银钱再过来。”

　　老郎中被她一句话惊醒，将脉枕推到她身前，一副挽袖欲要替她号脉的样子，她也不打怵，只将胳膊搭在上面。片刻之后，老郎中长叹一声：“既是个女娃，缘何作小子打扮？”

　　“方便。”桑希为摸着寸头道，“老先生，我双亲皆亡，自然做小子打扮更好生存下去。”

　　“以何为生？”老郎中继续问道。

　　桑希为指着苕水的方向道：“捕鱼。我水性不错，摸鱼还能攒些银钱。”

　　“不是靠打猎为生吗？”老郎中又问道。

　　桑希为也不瞒他，撸起袖子让他看自己手臂上细碎的伤口。那些伤口虽已愈合，但到底留了些痕迹下来。

　　她道：“我一个人入山，受伤了只能自己囫囵包扎一下，实在麻烦又无用，所以想找个郎中学辨认经络及处理伤口的法子。待到我学会了之后，入山才更有几分把握。在那之前——”

　　桑希为指着苕水无奈道：“也只能在这苕水中摸鱼为生。”

　　老郎中活的年岁大了，诸般奇人异事都见过，但一名女童这么小便想着捕鱼打猎，日后竟然还想往那妖兽出没的深山老林里钻，这还是头一遭。

　　他与桑希为指了个方向道：“本县有慈幼堂一座，素来收留些老幼妇孺。丫头可自去慈幼堂讨个生计，学些针凿女红，浆染贴花，香妆黛眉的手艺，日后也好生活。”

　　桑希为咧嘴一笑，将桌上一枚大钱轻易便掰折了：“老先生，我力气大，那些手艺怕都不适合我哩！还是做些打猎捕鱼的糙活好！”

　　老郎中见她如此说，更眉宇紧皱：“丫头，你这性子也太过鲁直了些。好好的姑娘家，缘何偏要与那臭汉子争饭吃？”

　　“我只会干这一行。”桑希为摇着头道，“老先生方才也见着了，那身强力健的农户不也被我按得动弹不得吗？如此，我入猎户这行当，不是我与那些汉子争饭吃，是我天生合该吃这碗饭才对！”

　　桑希为见着这医馆挂了些动物毛皮并骨骼，此时更言道：“待我日后入了山，老先生若需采什么药材并毛皮兽骨，我可以替老先生捎带一些出来。便是那深山老林里才有的物什，我也能弄到手。”

　　“好个女娃，哪里来的这么大口气？”老郎中指着桑希为笑道，“这阴山主脉连积年的老猎人都不大敢去，里头妖兽无数，你这小娃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

　　“老先生只看着便是。”桑希为被人质疑也不脸红，只如常道，“日后待我替老先生寻到了那些好物，真假自见分晓。”

　　老郎中原以为这女娃在说笑话，但见她一言一行颇有章法，被他质疑也不露怯，反而摆出一副只待日后言说的模样，这反倒让他多信了几分。

　　他活了这么大的年岁，也知晓人不可貌相之理，说不得这女娃便真有那本事呢？

　　“既如此，你便先随着白及做事吧！”老郎中将桌上排开的大钱收好，指着后堂道。

　　桑希为有些怔愣，明明她说了想与这老先生学辨认经络及止血包扎之术的，怎的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那药童手底下？

　　她不解道：“老先生，我想学的是辨认经络和止血包扎之术，在白及哥哥手里，我能学些什么？”

　　老郎中捋着颌须悠然问道：“老夫且问你，石上柏长于何处？金线莲形貌为何？乌灵参又该如何采摘？鲮鲤甲又在何处出没？”

　　桑希为虽日日夜里不忘记背脑中的书册典籍，但那里面记载的悉数都是修士眼中的天材地宝，于凡人界的药材野物并无记述，否则她也不会不识漫山的野果花蜜，还需得一只狐狸教她这些。

　　如今听着面前这老先生的问话，只觉头脑一片空白，那些药材名字她听都未听过，更莫说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子，在哪里生长，又如何采摘了。

　　“……我不知道。”桑希为老实地摇头道。

　　“如此，你凭什么说要替我带那些山野之物出来？”老郎中瞪着眼道，“与我这童儿多学些辨认药材野物的手段，不委屈你吧？”

　　老郎中见桑希为言行间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得，又明明确确地表明只想与他学那两样小技，心中不免有些不满。

　　他行医多年，一身本事确如他先前所言，具在那些手段上，结果桑希为摆出这么大的架势，竟然只为了学些微末之技，实在让他手痒。该好好杀杀这女童的锐气，好叫她知道，一旦寻了师父，便不是她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的了！

　　合该是他老人家教什么，这女童便只能学什么才对！

　　桑希为一番小大人的表现，反而激起了老郎中心中那点顽心，非要叫她吃个瘪才干休！

　　桑希为猝不及防之下被怼了一回，下意识道：“老先生，你答应了？”

　　“且看你的表现吧！”老郎中也不明说自己的打算，只含糊道，“若你这几日在医馆杂活做得好，我便考虑考虑。”

　　“多谢老先生。”桑希为将先前被怼之事抛到脑后，只笑道，“敢问老先生，我何时来医馆帮工为好？”

　　老郎中心道这女娃孑然一身，还不知晚上宿在何处，此时只问道：“你夜间宿在何处？”

　　桑希为心道，这哪能说实话，总不能说她就住荒郊野外的林子里吧？

　　她在心中将这问题过了一遍，只道：“我住在郦县城外。”

　　“城外何处？”

　　“……距此八里之地。”

　　“刘家村？邵家村？还是林家村？”

　　桑希为心道，她哪里知道八里之地有哪个村子？此时只得含糊道：“记不清名字了。”

　　“你这女娃！”老郎中又好气又好笑，城外八里之地哪来什么村落，尽皆是些密林耕地，他先前所问不过随口胡诌而已，这女娃竟然就这么接下去了？！

　　“……”桑希为见老郎中这般反应，也猜到自己被诈了话头，无奈道，“老先生，莫与我玩笑了。我住在何处都行，断不会误了老先生的事。”

　　“那便住在我这医馆后院吧！”老郎中道，“莫说甚么工时，丫头从睁眼到闭眼，都需得替老朽做活，如何？”

　　桑希为哪里看不出这老先生是在刻意照顾她，此时自然应下。

　　也就从这日起，她便在这医馆扎了根。待她一日忙完，觑着医馆闭馆，便想再去苕水里摸鱼换些银钱。

　　她可记得这老先生将她的学费都收了，虽不知那些大钱足不足够，但多备一些总是好的，更莫说她手上也得留些银钱才行。

　　然后她就在门边上被这老先生截住了道：“站住，你要去哪？”

　　“摸鱼换钱。”桑希为应道。

　　“后院的药材挑拣了？”老郎中悠悠问道。

　　“并未。”桑希为老老实实道，她打算先去苕水一趟再去干那活计，想来以她的速度，夜半前便可了事。

　　“那还不去？”老郎中瞪眼道，“既入了我这医馆，便早早打消了那下水摸鱼的妄念！一身鱼腥气把老夫的病人都熏跑了！”

　　“……是。”桑希为心中无奈，只好反身回去挑拣药材。

　　待到她忙了一会儿，察觉到身后盯着她的目光消失，她才松下肩膀，心中无奈道：“阿弗，可见不能光听那些流言便认定一个人的品性。万万想不到，这老先生心中顽心不减，非要将我管束得服服帖帖才罢休。”

　　“阿希，可我看你并未因此烦闷。”李之弗道，“甚至还对他多有忍让。”

　　“是个好人啊……”桑希为叹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他老人家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寻常小娃近了水都会被家中长辈揍一顿，我却因着生计非要往那水里钻，他老人家医者仁心，大抵见不得这些。”

　　“说是让我从睁眼到闭眼都替他做活，但我一日下来活计也没分到多少。”桑希为无奈道，“如今我却像个吃白饭的了。”

　　“日后多与他些药材兽骨吧。”李之弗只道。

　　“这是自然。”桑希为道，“这老先生左一个借口右一个理由，便是为了让我多一技傍身，我当然得好好回报他了。”

　　自此过了一段时日，这周围人家也都知晓医馆内多了个药童，且这药童人小小一个，力气却颇大，干些活计又十分利落，甚至还会些正骨的粗陋手艺。

　　这一日，桑希为替老郎中去了趟郦县城西替人正骨，回转时却见到了狐狸，一只肥颠且十分眼熟的狐狸——狐四十一。

　　它正蹲在街角冲她伸爪子，观其模样似乎在招呼她过去。

　　“终于来了？”桑希为心道，“阿弗，这平静日子过了这么多天，我都快忘了我与狐族之间还有一摊子事没解决了。不过最先找上我的却是狐四十一，这莫非说明狐族对我并无恶意？”

　　她猜测着便转进了街巷。

　　狐四十一任由她抱在怀中揉捏，只言道：“小仙长，我家老祖遣我来邀你赴宴。”

　　桑希为听着“赴宴”二字便忍不住笑了，捏着狐四十一的肥肉道：“怎的不见你狐九哥哥？也不见抬轿子的小妖？”

　　“老祖就在抱月居中设宴。”狐四十一乖乖答道，“狐九哥哥被老祖罚了，连带狐二十八它们也被罚了，现在都不得出来。”

　　“这又是为何？”桑希为问道。

　　“因为它们将小心思用到小仙长身上了，还出手对付小仙长。”狐四十一道。

　　“这么说，你家老祖反而没生我的气了？”桑希为纳罕道，“狐四十一，你能否告诉我，为何你家老祖要邀我赴宴？我可从未见过你家老祖。”

　　“老祖说了，她原本是受小仙长的旧识所托照顾小仙长，但却没想到被麾下狐儿闹成这般模样。”狐四十一冲着抱月居的方向拱了拱爪子，“她说小仙长定然认得那人。”

　　桑希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熟人能与这狐族老祖有旧，此时只觉狐四十一在胡言乱语。

　　“那人名为浣芸。”

　　可这句话一出，桑希为神情一滞，她还真认得这“人”，这正是柖村中那名从神霄雷下活了下来的女仙仆。

　　“我还真认识她……”她嘟哝一句，却依旧想不通浣芸如何与狐族老祖熟识，此时只觉古怪，“但是她是怎么与你家老祖认识的？”

　　“我也不知。”狐四十一摇头道，“小仙长，我们狐族对你没有恶意，前番狐九哥哥私自对凡人用迷魂阵来对付你，已然犯了狐族的忌讳，如今它也遭了罚。”

　　“我们老祖此次邀你赴宴，便真的只是赴宴，其间还有小仙长那位熟人在侧。小仙长这便随我去那抱月居吧。想来小仙长的疑惑再多，也能一一解开。”

　　桑希为心中思量，面上却玩笑道：“这回请我的架势怎么这么随意？竟只派了你这一只狐狸崽子过来，也未再邀我去狐族老宅。”

　　“这样小仙长才自在些。”狐四十一道。

　　那确实。桑希为心道，没有隐晦的胁迫，这街巷内也无暗中的监察，她的确自在许多。

　　“好吧，那你先随我回趟医馆，待我与老先生告半日假。”桑希为将狐四十一往药箱上一放，便往医馆行去了。

　　狐四十一见她答应赴宴，便知自己这迎宾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自然无甚异议。

　　待到桑希为回到医馆，言称有故人邀她去抱月居赴宴，须得告半日假时，老郎中见着从她身后跳出来的狐四十一，一不留神便揪断了自己的两缕颌须，神情恍惚地便应下了此事。

　　桑希为心中将这古怪之处记在心里，只在心中寻摸着，待她回医馆后再问问这老先生为何如此表现。

　　随后，她便抱着狐四十一入了抱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