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宿农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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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希为自然也见着了桃林中的异象，她望着那柔柔地向她吹来的暖风，叹道：“暖日熏风虽妙，我却无福消受啊……”
“还不快跑！”李之弗轻斥一声，日常为她这莫名冒出的不合时宜之语头疼。
“在跑了在跑了。”桑希为话音刚落便急速窜了出去，言语间却依旧镇定，“阿弗，你说这熏风吹到我身上会如何？”
“自然是魂飞魄散，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李之弗道。
“我连半分抵挡的能耐都没有吗？”桑希为心中冒出小小的不甘，她觉得自己已然变厉害了许多，没想到在这熏风面前却仍旧一无是处。
“没有。”李之弗戳破了她心中冒出的小小妄想，直言道，“待你炼气有成，筑基在望，恐怕才有破局之力。”
“……”
桑希为怏了下去，也不想着如何逞能了，老老实实地在桃林中奔逃，可她的速度再快，又如何快的过一阵风呢？
明明熏风所过之处万物回春，桑希为却觉得一股冰寒的气息几乎要触及到她的后脑勺了，在生存的本能驱使下，她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就这么被一阵风撵着，她一路飞蹿，能绕开桃树的便绕开桃树，实在绕不开的便被她或跃身而过，或伏身贴地前行，这十里桃林硬是给她跑出了障碍赛跑的架势。
待到她灵力即将耗尽，速度不知不觉间慢下来了许多时，那股头皮发麻的仍旧感觉阴魂不散，身后刺骨的寒意仍旧如影随形，但那股暖风却始终未触及她分毫。
她疑惑地回头，鼻尖差点与那暖风碰了个头，扬起的发梢也被削断一截。她的身后的确追着欲要将她灭杀的暖风，可是……
她倏地停驻脚步，转身直直盯着那暖风不动弹，想以此来验证自己心中猜想。果如她所料，她一停下，那暖风也停了下来。
虽然一阵风停了下来，这场面十分古怪。但她却见着身前的落花打起了旋，久久在空中飘飞并不落下。
这股追她而来的风在她面前四处飘游，时而掠过树梢，催发一枝枝烂漫的桃花，时而低身轻吻泥土，掩去她一路行来的踪迹，可却就是不往她身上撞。
“阿弗……原来你早就出手了……怎么不告诉我？”她幽幽道，甚至主动伸手去触碰那股暖风，却清晰地察觉到在自己伸手的瞬间，那股暖风便从她的指缝中溜走。
李之弗回道：“我若告诉了你，哪里能见到你竟然还能跑得更快一些的场景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
桑希为心下更幽怨了，反身重重地踩着步伐离去。她跑了这么久，离桃林的出口不过百米。
身后冰寒的感觉一如先前，神经跃动间提示着她身后要命的危机，但她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威胁了！
虽然李之弗说的很有道理，但她就是生气！
“阿弗，你就是想看我被风追得抱头鼠窜吧……”桑希为鼓着脸道，“我刚才拿你开了个玩笑，你这会便要报复回来，真是小气鬼！”
李之弗几欲被她这倒打一耙的话语给气笑了，但不可否认，他心中的确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自己先前还在反思是否得待她再温和一些？如今看来，那些念头都是多余！
“你想看我再小气一些吗？”李之弗意味深长道。
随着话音，身后的暖风像是骤然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忽的变得剧烈了，冰寒之感瞬间传遍桑希为的全身。无数桃花瓣在风的加持下，变作比刀锋更利，比坚冰更寒的存在，环绕着迅速切割桑希为身上的灵罩。
“阿弗！你这是公报私仇！”桑希为犹如被烫了屁股般尖叫着往前蹿去。
她的灵力十不存一，先前跑不动既是因为体力有限，也是因为灵力所剩不多，再不能支撑她一边挡下桃花瓣的攻击，一边疾跑。
如今，李之弗乍一撤手，她周身灵罩在这猛地剧烈百倍的攻击下，迅速破碎，便是她及时补上，但体内的灵力只剩这么一丁点，怕也撑不了多久。
“你逃命时还有闲心与我说话，说明——”李之弗悠然道。
“说明我要支撑不住啦！”桑希为大喊着截断李之弗的话语，一不做二不休，在灵罩破碎之际，将身体里仅剩一丁点的灵力尽数聚集于脚底，借着竹棒撑地的力道，倏地贴地飞蹿而去。
面前百步之遥，便在眨眼间走过。
她囫囵着滚出了桃林，那股暖风就在削上她鼻尖的瞬间化作山间的清风，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随后芳菲漫天，轻烟曼舞的桃林便慢慢平静下来，看上去又是好一派瑰丽繁华的盛景。
桑希为原本是个束发打扮，但自这桃林中走了一遭，那些飘飞的发梢尽数留在了里面。此时她摸着自己被削得露出头皮的地方，不由心中痛惜。
这下好了，原本这身打扮就像个小子，半点不似姑娘家温雅可人，如今只剩这贴着头皮的短寸，更只能做小子打扮了。
“阿弗，你现在气消了吧？”桑希为心中哀悼自己逝去的头发，面上也露了痛心出来，委委屈屈道，“我从桃林出来都滚得这么狼狈了，让你看足了笑话，总不至于还生我的气吧？”
李之弗心中无言，只想狠狠撬开这女娃的脑袋，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见她这副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现状，又觉得其实在可怜，最后只得一闭眼将那些说教嫌弃尽数抛却，只冷冷道：“既已出来了，还不快逃！”
“我知道了！”桑希为瞬间就高兴起来了，翻身跃起向着来时的路冲去，“阿弗，还是你最好了！”
“……”李之弗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就成了个“最好”了，此时只不想理她。
桑希为认得出山的路，在想法子将自己身上的伤口草草包扎之后，便昼夜赶路，除了必要的休息进食之外并不停歇。
她本从狐宅中带了衣物和干粮出来，但那些东西早就在她拼命逃跑时散落下去，也只有她贴身放着的些许应急干粮尤在。
如此，知晓地利，又可借行路上的野果花蜜应急，她这趟出阴山便迅速得很。
只花了一周时日，她就隐约看到了人类村庄的炊烟。
她打量着自己这副犹如山林野人的形貌，知晓自己不能就这么出去，遂在村外躲了一夜，入夜之后悄然翻进农家捡了件破烂的衣服穿，又将手中的肉干留下一半，这才悄然离去。
如此，待到第二个人类村落时，她便是与家里人走散了的小童一名。衣物在山野间寻路时划得破烂，却极好心地得了山野猎人的照顾，从他手里换得了肉干等食物摸索出了山林，如今只愿以手中肉干换得一夜栖身之地。
寻常农户家本就清贫，即便靠山而居，但大多也只通些耕种之道，能靠着山野打猎为生的只在少数。又兼这山野中确有妖兽精怪出没，即便有那打猎手艺的，也大多不敢往深山里钻。
这肉干虽不多，但也是他们年节里才舍得沾沾的油浑，虽然桑希为此番说法有些古怪，但他们觑着一名幼小的孩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自然无有不应。
桑希为自此也睡上了连日奔波以来的第一场好觉。
待到她睡饱了起身，天光大亮，寄宿的农户家中壮丁早已起床劳作去了，只有一妇人在院内浆洗衣物。
“阿弗，虽然狐宅中的床松软许多，但还是这农家土炕睡得最为舒坦。”她难得有些不想动弹，听着耳边捣衣杵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捣在衣服上的声音，在心中感叹道。
李之弗知晓她连日奔波精神已到了极致，此时乍一放松下来，自然便觉哪里都舒坦，此时只应道：“歇够了就动身吧。”
“好。”桑希为应声而起。
她几下整理好自己，又用了灶上特特给她留的饭食，此时浑身惬意，蹲在院中的妇人身边便笑道：“赵婶子的手艺真不错，我好久未曾吃过如此香的饭食了。”
这话一点不假，狐宅中的狐狸招待她自然怎么大鱼大肉便怎么来，山珍海味的味道的确不错，但那油浑也太重了些，又兼她在山野间啃野果肉干饮花蜜了这些时日，此时难得吃到一碗人类农家的饭食，自然惊为天人。
“桑小子，我的手艺不过平平，哪里值当你这样夸赞？”妇人佯装客气，但其眉梢眼角间皆露出喜色。
桑希为心道，哪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除了她脑子里这位大佬。遂拿出上辈子对待客户的架势，愈发捧着妇人，直将她哄得眉开眼笑，也在无形中掏出了许多信息。
譬如，这阴山中确有妖兽出没，尤以狐狸最为频繁。
又譬如，她们此地也确有狐仙传言。只道那有大福气的人会见到狐仙大人，这狐仙此行便是来报恩情的。只消这人应下狐仙大人的话语，自身便能长寿百岁，自此阴邪不侵。
桑希为对此无甚好说，借人气一事竟被这群狐狸包装成如此模样，可能间或还有许多狐仙显灵帮助凡人的事迹，这才引得此地凡人对这群狐狸并无对寻常妖兽那般畏惧，这便让狐族借人气之举更顺畅了几分。
她糊弄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向了郦县，言道自己爹娘原本是带自己去郦县求医，却不曾想走散了，她如今想去郦县与爹娘团聚，该往何处行去？
这妇人见桑希为脸上露出几分黯然，心中一腔母性全然爆发出来，对着桑希为嘘寒问暖之余，神色关切不忍，只差明着告诉桑希为：若她的父母真在阴山中迷失了，怕是九死一生。
但见着桑希为望着她笑意盈盈，满脸期盼的模样，妇人还是敛下心中不忍，劝慰道：“桑小子，你尚且年幼，不如先在我家住上几日。待到我们村里的急脚去郦县时，再将你捎带了去。”
桑希为只摇头道：“赵婶子，我想早日去郦县找我阿爹和阿娘。我在郦县认识几位叔叔，他们皆是走山这一行当的。若我阿爹和阿娘没去郦县，我便想拜托这几位叔叔去寻我阿爹和阿娘。”
桑希为到了人类村庄虽安心许多，但她也知晓，常人见她一个小娃独身从山野间出来，身边无大人在侧，保不齐便对她起了坏心。
因而话里话外都表明自己在郦县有靠山，且那靠山不止一位，本事也大得很。
此世神鬼妖魔俱现，那敢往深山老林里走山的无不是身负绝技的响当当的汉子。便是旁人知晓亲朋中有干这一行当的，面上都会带出几分自豪来。
桑希为的阿爹本就是走山人，她接触的赵姓叔叔也是其中好手，又兼她在这些时日的荒野求生中学会了许多事物，便是她“不经意间”漏出来的几手，也够村民暗中嘀咕，她定然是家中长辈刻意往走山的行当上培养的苗子。
否则在寻常小娃玩泥巴的年岁，缘何她能知晓如此多的山中异事？缘何她有如此好的身手？
如此，桑希为的人身安全便初步得了保障。
赵婶对她这番话虽不说信个十成十，但八空格九分总是有的，因而也未再劝说，只在心中暗道：走山这行当本就奇人异士颇多，保不定这小娃的双亲只是因着某些事耽搁了，这才久久未与他碰面。这小娃此去郦县，说不准还真能见到他爹娘。
如此，赵婶见桑希为形容坚决，也干脆地与她指明了方向，见着她当下就要动身，又反身回了厨房，塞给她几枚炊饼。
桑希为利落地道谢，心道日后再路过这村庄，定然要给赵婶塞些银钱才行。
她可知道，这户的男主人恨不得她只单纯睡上一夜便滚蛋，还是赵婶心中不忍，翻捡出自家的旧衣一套，并热乎乎的洗澡水一盆，让她昨夜囫囵拾掇了一下自己。如今她又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些炊饼，即便不值几个钱，怕也会令她惹出一场口水官司。
远远离了那村落后，行在官道之上，桑希为也并未缓下速度。不知那猴儿酒能放倒狐九几天，她早一天赶到郦县，便早一天得了一分倚仗。
狐族既然有借人气的盘算，定然也不会随意在郦县中坏了自己一族的声名，行事间便会多了许多顾忌。而且，她也想见见那号称半仙的方神医。
虽然她的病已经好了，但他名号里那个“仙”字不可小觑，说不准便是真的修士一流。如此，她欲对修仙界增多些了解，还需得往那神医处一行。
她身边虽有阿弗知无不言，可与她解惑。但她的实力太差了，她如今急需修仙的小卒子之流来给她灌输些修仙常识，阿弗所言虽然比那些小卒子要精炼明晰百倍，但到底眼界太高。
她心中知晓便罢，若她把那些高眼界表现出来，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同时，她也想看看那位神医对上狐族会如何。
若是他能吓退狐族，那便再好不过；若是他也不是狐族的一合之敌，那她就要考虑考虑，若自己应付不了狐九，该往哪里逃命去了。
如此，桑希为心中条条框框俱已列好，她只需按着自己所想行事便好。至于那最初去郦县的目的……她心中一声长叹，还是待她这条小命安稳下来之后，再行打算吧！
她昼夜赶路，只在累极了的时候借宿农家，也就这么过了四五日，离着郦县越来越近。直到今日，她照例在一户农家歇下。
“阿弗，不出意外，我明日便可到达郦县了。”桑希为躺在炕床上与李之弗闲话。
这些时日的赶路着实累着她了，如今她的身形更为精瘦，那些在狐宅中养出来的细皮嫩肉也在餐风饮露之间磨去，只有一双眼眸看着愈发晶亮。
“不错。”李之弗搭话道，“待到郦县之后，你便想法子将那些经络奇脉俱都认了。”
“我知道了。”桑希为就知道李之弗搭话必然会提醒她此事，更莫说她本就打算如此，此时也从善如流道，“我到了郦县就去找那位方神医，若他真是修士，就再好不过了。也不知狐族老祖何时归来？阿弗，你说我在它的地盘大闹了这么一场，它会如何对付我？”
“不知。”李之弗无意猜测，他也有无视这老祖的底气。
桑希为心下揶揄道：“是是是，我们通天彻地的大能自然看不上这种不入流的小妖了。却不想我这凡俗女童竟入了这位大能的眼，只能向着前方一路狂奔。”
李之弗心下微哂，这女娃的胆子越发大了，如今竟也敢拿他逗趣，便沉下声道：“阿希，若你想现在便夜奔而去……”
“不不不，我不想！”桑希为将被子拉过头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阿弗，我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他何须安寝？李之弗听得这不着四六的话差点被她逗笑了，但感知到她确实累了，呼吸在片刻间便舒缓下来，意识海中更一片安宁，便也未再出声。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桑希为的逃跑计划十分顺利，但终究出了点小偏差。那狐九喝的猴儿酒顶了天也只半壶，此时却已苏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宿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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