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寄给她思念》南冬十四

2、夏日冷藏（二）

　　说是公园，其实是个废弃的木材加工厂，只是这有一个人工湖和成片的树，夏天蚊子特别多，而南边又新建了一个公园，比这好看多了，人们都爱去新公园，因此这儿人少。

　　上午九点，公园里还算凉快，但余笙还是跑去买了两大杯冰饮，两人坐在人工湖的亭子里大口大口地喝着。

　　忽然是想到了什么，陈斯理吐出吸管，问她：“那个烧烤店老板去你家给你道谢了吗？”

　　说到这个，余笙亮晶晶的眸子暗了几分，但她还是扬着笑脸说：“去了啊，人家还给我送了一面锦旗呢，就挂在我房里，下次带你去看看！”

　　“好。”陈斯理望着她消了肿的右脸，松下一口气，接着咬住吸管。

　　“还有啊，我遇见了一个帅哥，就是那烧烤店老板的儿子，笑起来像我家后花园那一片向日葵一样，还有他那个弟弟，好可爱啊，昨天我还捏了几把那软乎乎的小脸呢，真过瘾！下次我们去那烧烤店，让你也看看。”

　　语气依旧俏皮，彷佛昨天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这话让陈斯理想起来那赵奶奶阳台上种的花，也是向日葵。

　　不过，正事可不是这个。

　　“再过两天就开学了。”

　　“是啊！到时候就没有时间像这样玩了，唉！”余笙荡起两条腿，语气却是十分欢快。

　　陈斯理不解地看着她，想要从她眼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嘿嘿！不打哑谜了，没错，我和你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怎么样，厉害吧！”

　　陈斯理有些不敢相信，但紧接着眼里又闪过一丝担忧。

　　果然，下一秒余笙自顾自地说：“没错，是我妈找关系给我送进去的，喏，你看看！”她扬起右脸，隐隐约约肿了许多，“我说我不去，这就是代价。”

　　陈斯理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她抬头望着天，突然觉得这很闷，有些压抑。

　　“还痛吗？”她问。

　　“哈哈哈，没事，早就不痛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又可以继续和你一起上学我还是挺开心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读完，她心里默默想。

　　聊着聊着，日头渐渐大了起来，陈斯理便提议换个凉快点的地方——商场。

　　只因为这里有空调，还可以大声说话。

　　两人在商场里干坐了近两个小时，临近中午，陈斯理不得不回家，她要做饭，而且下午还要去便利店干活。

　　分别之时，余笙说：“这下子只有开学才能见了，明天我要去外婆家，记得电话联系噢！”

　　“好。”

　　余笙走后，陈斯理先是去了菜市场，买了几样菜后，就往家赶。

　　这个时辰，陈奶奶依旧坐在古树下与别的老人闲聊，见自己的孙女回来了，拍拍衣领起身回家。

　　途中，陈奶奶对她说：“今儿遇上一件巧事，那家烧烤店老板家就住在对面那栋，就是前几日都在装修的二楼，昨儿遇上那孩子年纪同你相仿，听说是北京来的，再过两天也去你那学校读书呢。”

　　陈斯理想起了那个男孩的模样，北京来的，难怪。

　　见她不说话，陈奶奶叹了一口气，又说：“听说是做生意破产，欠了几千万的外债，好不容易还清，那孩子的妈妈又出了车祸，腿残疾了，弟弟也因为脑袋受了伤，眼睛失明了，一家子走投无路了才到这来讨生活的。”

　　陈斯理明白奶奶说这些给自己听的用意，只是如今想来，恍然间觉得那男孩的笑有些不真实。

　　“这世上苦难的人多得都数不过来，笑一笑不就都过去了，人啊，不能太钻牛角尖，钻得太深，伤得越重，什么事都得向前看。”

　　陈斯理沉默地听着奶奶说，这样的道理她从小听到大，只是如今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是被拨动了。

　　下午出门去便利店时，陈斯理手提了一带垃圾，刚把扔进垃圾桶，远远就看见烧烤店老板娘，身后那个男孩笑着推着轮椅，一旁还有个乐呵呵的大叔，只见他肩膀上骑着一个奶呼呼的小男孩，四人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陈斯理下意识转身，加快脚步往小区门口走去。

　　看那一家人的模样，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孩能笑得如此灿烂了。

　　便利店离陈斯理家不远，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这儿有许多高档小区，人流车流大，再往南边走，就是一大片别墅区，余笙家就在那边。

　　便利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只因闲着无聊才开个店，以此打发时间，考虑到陈斯理还是个学生，就只让她做白班。

　　陈斯理一进店，就看见老板娘正在打盹，她摁了一下门铃，喊了一声：“张姨。”

　　老板娘这才醒过来，见人来了，伸了个懒腰，嘱咐道：“来了啊，看着店，我回家补一觉，下午六点再过来。”

　　老板娘走后，她换上工作服，去仓库搬货物，一一按照要求更新货架，时不时还要停下手中的活，去柜台收银。

　　时间过得很快，接近六点，陈斯理坐在柜台处，等着张姨过来。

　　叮咚一声，“欢迎光临！”机器声响起，陈斯理放下笔，抬头看向门口，她以为是张姨来了，但引入眼帘的却是那三位不速之客，至少，在陈斯理眼里是这样。

　　“哟，第一名还在这打工呢，来来来，你想吃什么尽管拿，今儿我请客，也好给我们第一名冲冲业绩，哈哈哈！”说话的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少女，她身后两个女孩也跟着嘲笑。

　　陈斯理没理她们，自顾自地收拾柜台上摆放的商品。

　　那女孩见状怒了，一掌拍在柜台上，大喊：“你什么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

　　“不买请离开。”陈斯理冷冷地说了一句。

　　“呵！”那女孩冷笑一声，大手一挥，示意后面两个跟班拿着购物篮买。

　　不一会儿，两大篮各式各样的零食以及各种生活用品摆在柜台前，陈斯理二话不说，一一分类拿起扫条形码，但那为首的女孩很快就从已经结算的东西里东翻西找，撅着嘴和两个跟班讨论这个不好吃，要退，那个看起来不实用，要退，还有那些看起来不新鲜，也要退。

　　陈斯理当然知道她们这是在故意找茬，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说：“请一次性说完哪些要退。”
　　后面有顾客在排队，她不能因此耽误别人。

　　“你什么态度，我想买什么不想买什么，还轮不到你在这说！”

　　陈斯理忍着心中怒火，将东西提到一边， “那请先让后面的顾客结账。”

　　“凭什么，我们排在前面，凭什么要让？就不让！这些都买了，赶紧的！”

　　陈斯理只得再次一一结算，结果进行到一半，那女孩又将已经放进袋子里的东西挑出来几样，说不要了，随后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这下子陈斯理怒了，冷声道：“赵韵。”

　　后面两位顾客见此开始抱怨起来，陈斯理冷眼看了一眼她，果断地走到另一台收银机上，示意后面的人上来结账。

　　但这一举动显然让那名叫赵韵的少女心中不甘，一把提着篮子挤了过去，后面的顾客当即就对着她怒骂：“忍你好久了！要买就买，不买滚蛋！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素质这么低！你爸妈没教过你要排队啊！”

　　大概看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赵韵不敢对着干，于是扔下东西，瞪了一眼陈斯理，放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说完就带人气冲冲地离开了。

　　最后一位顾客离开后，陈斯理刚准备将篮子的东西回归原位之时，门铃又响了，还是她们三个。
　　她们根本就没走，只是守在便利店门口。

　　赵韵上前，一把将篮子夺过来，“谁说我们不要这些东西了，都给我算清楚喽！”

　　陈斯理站在原地没动，说：“我凭什么要信你。”

　　“一个收银员能对顾客说出这种话也是厉害，岗前没培过训，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吗？”
　　陈斯理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赵韵轻笑一声，让后面两个跟班撕开篮子里的薯片，又拧开几罐可乐，还有几包辣条，搞得柜台乱七八糟。

　　“这下如何，我说了，都要买，赶紧结账！”

　　陈斯理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收好自己的记账本，拿起一罐开了口的可乐。

　　对面三人都以为她妥协了，便大肆嘲笑。

　　哪曾想陈斯理直接将可乐泼到三人脸上，“喝够了吗！”

　　“啊！”三人齐刷刷大叫。

　　“你！”赵韵恼羞成怒，抓起柜台上的可乐罐、薯片袋就要回击，陈斯理率先一步翻过柜台，一把揪起赵韵的头发，将人往店外拖，另外两个想要上去帮忙，又被她一脚踹开。

　　赵韵哇哇大哭，叫嚷着：“杀人了！杀人了！”

　　听到这两个字，陈斯理怒火中烧，又多使了几分劲，扯得赵韵的脸都快变了型。

　　路过的行人连忙打报警电话，唯独没有一个人上前劝的。

　　直到张姨闻声赶来，连忙将陈斯理拉开，将人挡在身后，冲着赵韵还有后面两个跟班破口大骂：“又是你们三个！小小年纪不学好，活该被打！我说了不卖你们东西，还敢来我店里找茬！真是有人生没人养！”

　　这时，警察赶到，又将人带回了派出所。

　　当刘靳看到陈斯理的时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他这次什么也没说。

　　赵韵被迫道了歉，却仍旧是口服心不服。

　　陈斯理因为先动手，被教育了一番。

　　陈奶奶再次来到派出所，这次是拄着拐杖来的，依旧是什么也没说，去刘靳那签了字后，来到张姨面前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最后亲自替陈斯理辞了这份兼职。

　　张姨表示十分理解，学业为重，并嘱咐她好好好学习。

　　不过，赵韵的父母看不下去，自己的女儿被人泼了可乐，还被人揪着头发打，最后还要道歉，这口气怎能咽得下去，但警察都在，又不好发作，于是离开之时，特意在祖孙二人身边低声咒骂了一句：“杀人犯的女儿身体里也带着犯罪的基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呸！”

　　陈斯理紧握着拳头，想要冲上去，手腕却被陈奶奶紧紧攒住，“理理！不准胡来！”。

　　然而下一秒，陈奶奶就直接挥起手中的拐杖就往赵韵妈妈的后腿上抡过去。

　　“让你嘴臭！我让你嘴臭！”

　　“啊啊啊！你个死老太婆！敢打我！”赵韵妈妈大喊，猛地转过身想要回击，但手未碰到陈奶奶就被人制止，周围的警察蜂拥而上，将两家人隔开。

　　赵韵妈妈此时什么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警察无奈，只得再次将人都带回调解室，然而陈奶奶还没走到调解室就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捂着心脏昏倒了。

　　“奶奶！”陈斯理大喊。

　　众人都围了上来，刘靳连忙让同事开车，自己背起老人往医院送。

　　好在派出所离医院近，没过几分钟，陈奶奶就被推进了ICU。

　　陈斯理呆呆的站在门口，如同坠进了冰窟窿，眼神麻木。

　　刘靳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别怕，奶奶会没事的。”

　　她此时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整个人都被一种恐惧笼罩着，满脑子都一句话：要是听了奶奶的话，辞了那份兼职，就不会进派出所，奶奶也不会昏倒，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要是奶奶出了事，她该怎么活？

　　刘靳叹了一口气，将人扶到座位上，随后走到楼梯间给余笙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自己那外甥女能安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