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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日冷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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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城市的街道，独爱香樟。
厌恶它的人很多，但爱它的人也不少，陈斯理就是其中一个。
夏日炎炎，香樟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樟树子的浑厚香味，刺耳的阳光穿过树叶，灼烧着她的后背，原本凌乱的头发被随意扎了一个低马尾，露出一个泛红的小耳朵，若是细看，不难发现耳垂后面有一道约一厘米长的伤疤。
正当她蹲下身准备系鞋带之时，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打开一看，是余笙。
“小笙？”
电话那头呲呲呲的电流声刺激着她的鼓膜，随后便是对方气喘吁吁地大喊：“理理！快……你家后街拐弯……新开的烧烤店，快来！”最后一个字刚落音，电话便被挂了。
陈斯理眼里闪过一丝忧虑，面色未改地系紧鞋带，随后往余笙说的地方跑去。
显然，余笙又同人打架了，只不过，这事是家常便饭。
她也一样。
当陈斯理赶到那家烧烤店的时候，只见余笙双手反扣住一名灰衣男子，将人压在花坛边，这一举动吓得老板娘惊叫了一声，连忙扒拉这轮椅想要上前去劝阻，反倒被灰衣男子的同伙揪住后领一把推开，而后拿起凳子就要往余笙头上抡去，火光电石之间，陈斯理立刻两三步飞奔上前，一脚踹在那人后腿上，“嘭！”地一声，那人倒了下去，但紧接着，他又爬了起来，拿起碎了一半的啤酒瓶，淬了一口唾沫，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陈斯理，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向她。
陈斯理往后退了几步，用脚勾起落在地上的木棍，紧紧握在手中。
就在那男子挥手之际，一阵警笛声传来，让那人慌了神，手中的酒瓶堪堪从她耳边飞过。
那人当即就要跑，但为时已晚，两辆警车堵在门口，从车上下来四名警察，他们迅速包围了烧烤店，将所有人都带回了派出所。
一个时辰后。
“终于做完笔录了，这儿挺凉快的，舒服啊~”，余笙满脸惬意地靠在走廊的椅子上，忍不住感慨。
陈斯理无奈地摇摇头，她有时候挺羡慕余笙的，但仅限于小时候。
余笙见她凝视着天花板不说话，便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打架，那两个男的，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就是个渣子，你是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欺负那老板娘残疾，偷拿冰瓶酒，被老板娘发现后还理直气壮地辱骂人家，幸而被我看见了，恰逢那家烧烤店又刚开店，监控还没装好，所以多说无益，这才同他们打了起来，怎么样？这次我算见义勇为吧？”
陈斯理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名冷着脸的警察便站在了二人面前。
余笙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无他，只是因为眼前这人是她舅舅，刘靳，大她十岁。
从小到大，她那点破事刘靳都知道。
“我从来不否认你见义勇为，但是，你自己心里要清楚，做什么事要有分寸，别以为你还是小孩子不懂事！”
“知道了。”余笙撇了撇嘴，满脸不服。
“大点声！”
“知道了！”
这番情景，陈斯理见怪不怪，但她只能态度诚恳地对刘靳认错：“我们下次不会了。”
刘靳被两人这截然相反的态度弄得心里甚是烦躁，但唯一改不了的便是下次还会再犯，十五岁的年纪天天在外打架，早知如此，当初自己不应该带着眼前这两小孩去学什么跆拳道。但转眼一想，就今日来看，若不是两人会一点跆拳道，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还好对面马路的监控拍到了，不然你以为这件事会这么容易解决？你们说说，这是第几次了，向我保证没用，等着你们监护人来！”说完，他又瞪着余笙，训道：“你向来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做事不计后果，自以为觉得做任何事都无所谓，是不是觉得你父母不关心你，所以你不在乎，自轻自贱，挥霍生命，可是，我管你管得还少吗？还有斯理，你一通电话，她就跑过去帮你，我们都不关心你吗！再说，余笙，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那人真的一瓶子打中斯理的头，出了什么事，她奶奶还有命活吗！”怒气冲冲说完这些话后，他又想到这是派出所，便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们两个，这世上没有几乎完美的人生，父母只是占据你这一生三分之一，没有父母又如何，父母不爱你又如何，有的父母不要也罢！任何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才十五岁的年纪，这世上千千万，你们还没看完一眼，别这么早就给自己的命运下定论，若是再这样下去，将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话我都说尽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说完，刘靳就离开了。
两人被说得愣在原地，眼神都暗淡了下去。
良久，余笙猛地抓起陈斯理的手，满脸歉意，“对不起啊，理理，舅舅说得对，我不该让你来的。”
“你别自责，我以前打架，你不是也来帮我？”
余笙难得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干力气一样，靠在椅子上，完全没了最初的惬意，望着天花板，道：“你放心，待会奶奶来了，我会替你解释的，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陈斯理摇摇头，“相较于我奶奶，我比较担心你爸妈。”
“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来，再说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次，显然她失算了，半个时辰后，余爸余妈不仅来了，还是带着10岁的弟弟一起来的。
余笙母亲是个典型的女强人，走路带风，不怒自威，一见到余笙，二话不说，“啪！”地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巴掌声在派出所大厅回荡着，引得周围人的目光都往这看过来。
陈斯理心里猛地一惊，连忙拉着余笙后退了几步，害怕她妈妈再动手。
余妈见状，想要将她拉过来，幸而被再次赶到的刘靳拦住，安抚道：“姐，这里是派出所，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余妈忍住心中怒火，怒视着余笙，低声训斥：“还不快给我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余笙捂着红肿的脸，面色苍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又将视线转移到一旁一声不吭的父亲身上，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随后默默地走出了派出所。
余家人离开后，陈斯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知道余笙的妈妈强势，虽然平时都只是在余笙的言语间听闻，但这次亲眼目睹她妈妈动手，喉咙像是堵了快石头一样难受，心里一阵后怕。
“理理，走，回去吧。”陈奶奶不知何时来了，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拿着一个灰色布包，鬓角都已发白，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她语气中也没有任何责怪，只是陈斯理听出了一丝无奈之意。
“奶奶，对不起。”，陈斯理低着头，上前扶住她。
陈奶奶也任由她扶着，在刘靳那签了字后，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只领着人往家去。
祖孙二人刚出派出所门口，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突然拦住了她们。
那少年大概是急匆匆地跑过来的，白皙的额头上冒着汗，浸湿了的衬衫紧贴着上身，眼睛里泛着光。
祖孙二人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是那家烧烤店老板娘的儿子，我妈妈让我过来跟你们道个谢，谢谢你们！”，少年声音温润，吐字清晰，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陈斯理解释道：“你们谢错人了，不是我。”
一旁的陈奶奶补充了一句：“理理，给这孩子小笙家地址。”
陈斯理点点头。
少年拿出手机存好地址后，笑着说：“谢谢，他日我们一定会登门道谢。”说完，他看着陈斯理，语气十分真诚，“我妈妈嘱咐过，你也一样要谢。”说完，他向二人深鞠一躬。
这一举动让祖孙二人面容放松了不少，陈奶奶忙道：“是个好孩子，回吧。”
“是，谢谢奶奶。”
少年走后，祖孙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陈奶奶感概道：“方才那孩子看起来性子极好，模样也好，笑起来像你赵奶奶阳台养的花一样，要是你也是这般便好喽，多笑笑又有什么不好呢？”
陈斯理沉默着不说话。
陈奶奶又叹了一口气。
从派出所出来已近下午六点，夏日的火烧云蔓延了半个天空，将祖孙二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陈斯理家位于这个三线小城市的西边，房屋大约都是七八十年代建的，周边配套设施都比较差，唯一好的地方便是绿化方面，小区里留有几颗约几百年的古树，树下常常坐满老人带着小孩闲聊家长里短，近些年来由于拆迁搬走了一部分人，如今到显得冷清了几分。
祖孙二人住在四楼，旧小区没有电梯，好在陈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这楼道里的灯时好时坏，陈斯理跺了好几脚，灯才亮。
回到家后，她照旧给奶奶泡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做晚饭。
夏日的厨房，满屋子的热意，即使日落，也散之不尽，她忍不住在打开冰箱之时多停留了几秒，但一想到费电便又迅速关上。
透过窗户，她看见对面二楼阳台上正在装修，刺耳的电击声仿佛又将那已经日落的余温骤然拔高了几分，连带着冲着冷水的胡萝卜都热了起来。
她素来不喜胡萝卜，但不是不吃，细究起来便是将就惯了。
晚饭后，她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给余笙打了一个电话，这已经成为二人的共识。
只是，这次对方没有接，而是发了一条短信，依旧是用俏皮的语气说自己没事。
她回了一句后，便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余笙舅舅说过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毋庸置疑，她心里恨父母，可是她不该恨自己。
“理理。”陈奶奶一声将她思绪拉回。
“来了。”
客厅里的空调坏了好几个月，维修师傅说已经修不了了，陈斯理只能当废品卖掉，转而买了一台风扇，心中盘算着等到明年夏天之前存够钱换新空调。
陈奶奶不吹风扇，躺在竹椅上扇着地摊上买来的蒲扇，陈斯理顶着一头湿漉漉地头发坐在对面。
“你这孩子，老是不爱吹头发，要是感冒了，有你难受的。”
陈斯理拿着毛巾擦了几下，随后打开风扇，闷声道：“天气热，很快就干了。”
陈奶奶叹了一口气，也随她去了，转而又说：“还有几天就上高中了，学习要紧，不要在外面找零活干了，听见没？”
陈斯理沉默着，风扇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良久，才回了三个字：“不耽误。”
陈奶奶放下蒲扇，语气有些强硬，“不行，明天就去把手中的活儿辞了。”说完，摇着竹椅，嘎吱嘎吱地声音中混杂了一句：“奶奶这辈子要是能看到你大学毕业，也就知足喽。”
她依旧沉默着擦着头发。
风扇哐当哐铛响，偶尔还传来几声猫叫，最近小区里多了许多流浪猫，大概是因为拆迁，她心里想。
当她再次抬头看向窗外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依稀能窥见几颗星星，那烦人的装修噪音也早已消退，回过头，只见奶奶靠在竹椅上睡着了。
她起身将人叫醒，扶回房间睡，又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最后轻轻把门关上，回到客厅，一个人坐着。
不一会儿，茶几上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声，上面显示一条信息，是余笙发的，但紧接着又弹出好几条短信。
她眼神复杂，拿起手机，这一次没再向之前那样直接删除那几条不堪入目的谩骂短信，而是一一回了过去。
很快对方又回了过来，字里行间全部都是嘲讽，她也不想多说废话，直接将对方拉黑。
喝了一口冰水，她点开余笙发的短信，说约她明天公园见，心底的躁意瞬间被浇灭了几分，迅速地回了一句：“好的，明天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