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92、第 92 章

　　林遇没有午睡的习惯，但碍于杜节一个劲儿地往这边蹭，“过来过来，给我抱抱嘛”，林遇为了避免助长他的嚣张气焰，端端正正地躺在一边不理他，慢慢地就睡着了。
　　睡醒时差不多两点钟左右，杜节已经醒了，“去洗漱，喝口茶醒醒神。”
　　林遇睡足后有点懒懒的，不太想动，杜节站在他旁边，给他端着漱口水，跟催孩子上学似的，“快点快点，再来一口”，还帮忙递着毛巾。
　　下午杜节带他在家里转转，三楼的茶室、棋室、书房，到了琴室，杜节姐夫也在，小珏在研究一把古琴。
　　“蕉叶式，你送他的，他很喜欢。”姐夫开口。他即使不懂琴，但粗略看一眼也知道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喜欢就好。”杜节倒是没多在意。
　　“可是我还弹不好，”小珏过来拉杜节的胳膊，“你来，外公说小舅舅的古琴弹得最好。”
　　杜节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按在了琴前，再推辞就不合适了。
　　“好，想听什么？”
　　在场四个人，两个一无所知，一个一知半解，最后还是这个小“一知半解”给了个头绪，“那——《梅花三弄》。”
　　“好”杜节谱子记得还清楚，“那就弹《梅花三弄》。”
　　梅花清丽雅致，不畏霜雪，傲世独立，不与檀板金樽相狎，而论格调高雅，琴声尤清，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最能体现凌霜音韵。开头庄严凝重。琴音低沉浑厚，俨然寒冬肃杀，渐变为轻巧灵动，仿佛入目一株琼姿仙骨的梅树，美玉一般的花朵，劲秀有力的枝干，傲然冰雪的风姿，纯挚的抒情，赞美它浩然不同凡尘、坚贞不屈的君子气节。一曲终了，还觉得余音袅袅、回味悠长，那冷艳，幽香，芳姿，仙骨仍历历在目，久久不能忘怀。
　　听众都沉醉在美妙的琴音中，如痴如醉，而弹琴的人却恍若未觉，只在乎这一琴一弦之间，宠辱不惊，从容自得，凡尘名利不过耳，百岁光阴弹指空，只有此时，此地，此琴，此人，相对忘言。
　　林遇想起一句话，“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觉得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杜节想教小珏也不是必须现在，只露了一手，然后接着带林遇去参观，但无论是台球还是高尔夫林遇都不玩，运动场就匆匆看一眼，顶楼风景很好，但大冬天的也没人乐意上去吹冷风，只是在花园里转了转，就又回到杜节的房间。
　　“哎，”杜节忽然想起之前整理房间时发现的一件东西，去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林遇打开一看，是一个翡翠吊坠，满绿的竹节雕刻玉牌。
　　“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我爸爸特地找了玉器师做的。”杜节接过去，走到他背后帮他戴上，“现在送给你了。”
　　这个林遇喜欢。
　　晚上去杜节爷爷奶奶家吃饭，杜节没有司机，也不想跟杜怀瑾坐一辆，就带着林遇去选车，可惜林遇没兴趣，也不懂车，只是合眼缘的选一辆，但看到杜节惊讶的眼神，他估计自己挑到了一辆不普通的。
　　“Bugatti，眼光不错。”杜节当即拍板，“就它了。”
　　杜节家和他爷爷奶奶家的建筑风格很像，只是他家在别墅区，而近郊这里，更有资源创作出一颗中式建筑艺术的明珠，也确实像林遇之前去过的那个园子，只是南方山水建筑更婉约一点，常住人的地方，修建也更舍得一点。
　　林遇先跟着去见了他的爷爷奶奶，老人家年纪很大了，但精神和身体倒还好，头发还是浓黑的，因此看起来并不颓态，说话闻声细语，也很欢迎他来，林遇就悄悄松了口气。
　　餐桌上杜节悄悄跟他通气，告诉他一些餐桌上的规矩，要等老人先动筷子，这个盘子是做什么的，筷子不用要放在哪里，喝汤不要出声……
　　林遇一一记下来，“还有吗？”
　　“有，”杜节一脸无辜，“不过我忘了，只记得这些。”
　　“？”
　　“没事，”杜节为了安抚他，说，“我爸也记不住，他嫌没用的规矩多，也不爱来这儿吃饭。”
　　“……”
　　饭后陪着老人玩麻将，杜节和林遇都上，杜节的奶奶是一家，又有老伴在场外助阵，戴着眼镜帮她看牌，苏云省是一家，凑成一桌。
　　杜节简单给他讲了一下规则，林遇只是半懂，过程中还不时要请教一下他，“我这样可以‘碰’吗？”
　　杜节照顾新手，还是自己男朋友，也不在乎碰的是不是自己的牌了，“可以。碰吧。”只不过他今晚运气实在不怎么样，没一会儿就输得要场上借贷了。
　　今晚似乎跟杜节杠上了并且把他大头的钱尽收囊中还一无所觉的林遇：“碰。”
　　只是杜节脸色实在不好看，他才后知后觉，试探地问，“我是不是……不该碰啊？”
　　杜节爷爷帮着给自己老伴算场上的局势、出谋划策呢，没注意到，杜节奶奶很和蔼的人，笑着说，“不要理他，小林，你想怎么出怎么出。”
　　杜节也不能怎么样，只能酸溜溜地说了一句，“碰吧。”
　　三个小辈哄着老人玩，偷偷地让让牌，计算下来都多多少少输了点，奶奶清点了一下赢到的钞票，又分给三个小辈，还顺便照顾了一下大出血的杜节。
　　苏云省眨眨眼，“谢谢姑姑。”
　　到了林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哟，我忘了，你是客人，这样倒是不好。”
　　“小周，去拿个红包来。”
　　她又自己添了两张进去，递给林遇，“新年嘛，讨个好彩头，顺顺利利的。”
　　“好，谢谢奶奶。”
　　林遇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回去的路上却逐渐回过味儿来，两位老人看他的时候，眼睛水亮，仿佛洞悉一切，他后知后觉一种被看透的心慌。
　　问杜节，他一副无所谓，说，“知道了也没事啊，没说话就是没意见咯，而且还给了你红包呢。”
　　……也是。
　　“不过，”杜节开始秋后算账了，“你怎么老是逮着我一只羊薅？我都被你榨空了。”
　　这话听起来挺奇怪，但林遇没细究，哄他，“那我把赢的钱给你，你爸还给了我一张二十万的支票。”
　　“……倒是不必。”
　　林遇住了两天，要回家陪妈妈过春节，杜节去送他登机，看着依依不舍的林遇，逗他，“怎么，还没跟我待够啊？”
　　像是在调侃他，但林遇没骨气地认了，“嗯。”
　　“哦~”杜节开玩笑说，“你要是有两张机票，我就跟你回去。”
　　“真的？”林遇也不等他回答，立刻拿出手机查看，售罄，现在这个时间，候补也补不到了。
　　“没有啦？”杜节问。
　　林遇正失望呢，看他笑得很得意，撅着嘴不高兴。
　　“哎，”杜节喊了他一声，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两只手指夹着一张机票，笑得眉眼弯弯，“巧了，我这儿正好有一张，你要吗？”
　　“你……”林遇眼睛一瞬间亮了。
　　另一边，姐姐想找杜节要护理琴弦的油膏，杜怀瑾正要上楼，说，“他出去了。”
　　“？”姐姐问，“还没回来吗？”
　　“嗯，”杜怀瑾说，“估计送上门去了。”
　　“……”
　　他们下午落地，杜节送林遇回家，两个人在楼下腻歪，林遇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呀，这是想让丑媳妇见公婆的节奏啊。”杜节故意吊他胃口，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不正经。
　　林遇问，“那如果我说是呢？你来不来？”
　　“来啊，我肯定来，”杜节开玩笑说，“不过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怕丈母娘看不上。”
　　“……演起来还没完了是吧？”
　　杜节被拆穿，也不逗他了，“过来，给我抱一下。”
　　林遇笑着回抱了他，还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杜节倒是挺高兴的，不过四周看了看，没人注意，开玩笑说，“光天化日哎，你的邻居可都认识你。”
　　“不怕。”林遇自信地说，“这个时候人少。”
　　杜节用手指刮他的鼻尖，“夜路走多了小心遇到鬼。”
　　“……哦。”
　　“好了，外面冷，上楼吧。”杜节说，“我回家，想找我就来。”
　　“好。”
　　杜节转身用手机跟家里人通气，转过来时发现林遇还没走，并且似乎愣在了原地，“怎么了？”
　　他有点犹豫地看了杜节一眼，开口，“我妈。”
　　“？”
　　杜节这才看见站在远处，拎着大包小包的女人，不管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阿姨好。”
　　“啊，你好。”她也有点无措，解释说，“你说今天回来，我就又去买了点菜。”
　　……看得出来她笑得很勉强，但还是招呼杜节，“那个，外边怪冷的，要不上去坐坐？”
　　杜节飞速地给林遇递眼神，怎么办？
　　林遇替他答应了，“好。”
　　杜节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跟林遇眼神交流对策，他妈妈坐在两个人中间，似乎是察觉到了场面着实有些尴尬，她开口打破沉寂，把果盘推到他面前，“那个，你……吃橘子。”
　　“好。”虽然林遇给不了他什么建议，但杜节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
　　“对了，你叫什么？”
　　“杜节，您叫我羲和就行。”
　　“啊好，那你跟……”她觉得有些问题应该先确认一下，眼神在杜节和林遇之间逡巡，“你们是在……”
　　杜节不知道林遇跟他妈妈交代了多少，正在思索怎么回答，就听到林遇开口，“对，我们在一起了。”
　　她眼中有惊讶，但似乎又松了口气，杜节有点看不明白，但她的开心很明显，“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中，”杜节说，“我们是同学来着。”
　　“哦，”她点点头，似乎更高兴了，看杜节的眼神跟挖到宝一样，“你也是本地的？”
　　“……不是。”杜节解释说，“因为我爷爷曾经在这边工作过，和我奶奶在这边有房子，感情比较深，所以我爸带我来住过一段时间。”
　　“哦，来做生意？”
　　这是在问家庭情况？杜节不太确定，索性会的都写上，“我爸是做生意的，爷爷在这边做过□□，后来升迁调回去了，奶奶是银行家，还有一个姐姐，是大学教授，不过也会管家里的生意……”
　　叔叔姑姑舅舅还要说吗？这应该算亲戚吧？杜节有点懊恼，万分后悔没有去看攻略。
　　“啊、挺好的……”
　　她又跟杜节聊其他话题，杜节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工□□好等等，林遇大多都知道，但还是在一旁频频侧目，无他，杜节一副好皮相，端正起来还是很有迷惑性的，开口说话的时候，生动形象地体现了“蓬荜生辉”四个字，林遇妈妈的想法很快就从“我儿子怎么看上他的”，变成了“他怎么看上我儿子的”，再稍微谦逊一点，轻而易举地收获了她的喜爱。
　　在这个情境下，林遇觉得杜节给出了一个满分的答案，他完全挑不出毛病，但送走了他之后，他妈妈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似乎有别的考虑。
　　“怎么了？”
　　“挺好的，”她叹气说，“就是有点太出挑了。”
　　出挑还不好？林遇不理解。
　　“给你讲个故事。”杜节端给他热牛奶，给正坐在沙发上苦苦思索的林遇解答，“春秋时期，齐国国君齐僖公有个小女儿，名叫文姜，长得很漂亮，到了婚配的年龄，齐僖公就准备把她嫁给郑国的太子姬忽，于是派使者去郑国说亲。齐国是大国，郑国是小国，而且两国关系一向很好，如今齐僖公又主动上门求婚，将来一旦郑国有事，也可以得到齐国的帮助。因此，郑庄公满心欢喜地准备同意这门亲事。可是，当庄公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时，姬忽却不同意这门亲事，他给出的原因是，每个人都应该有与自己相匹配的配偶。齐国是大国，郑国是小国，这样的婚配是不相称的。”
　　这个故事林遇知道，但……
　　“你脑子转的这么快吗？”他笑着说。
　　并不是，其实杜节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依然选择坦诚一点，其次也是好奇，但现在他大致有了答案，“也许达不到你期待的标准，但她还是爱你的。”
　　“……”
　　林遇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笑着说，“我没有怨她，至少这种感觉很早就没有了。”
　　“但难免失望，对吗？”
　　“你觉得不够？”杜节附在他耳边，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如你所愿那样去爱你。”
　　“哄我高兴啊，”林遇粲然一笑，放下了杯子，直视他的眼睛，“不过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舍不得走了。”
　　“真的？”
　　“嗯。”他妈妈今天要准备店里的庆典，全程跟进的话，估计会回得很晚。
　　杜节带了点隐秘的笑，说，“不过咱俩好像在偷情啊。”
　　“？”林遇超级配合，手搭到他大腿上，一边试探着往上走一边暗示十足地说，“正好你男朋友今晚不在……”
　　杜节支着脑袋笑个不停，林遇不明所以，跟他说话也不理人，明明是他先开始的，气鼓鼓地直接捶了他一下。
　　“笑什么？！”
　　“没事。时间还早，温泉去吗？”杜节收敛了笑意，正经起来。
　　“？”林遇肯定不会拒绝他的，看了一下表，提醒说，“好，不过三点，要出门的话，似乎不早了。”
　　杜节不答，反而指着他房间里整面的落地窗，“你看。”
　　“？”
　　林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茂林修竹，青翠又富有生机，雪落即融，汇成潺潺水流，不会和在泥泞中污淖一片。
　　林遇回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都入冬了，这些叶子一点都没有枯萎，而且园子里的花木也是，叶子还是绿的，有些已经结了小花苞，池塘湖泊的水面也没有结冰，还有各种鸟叫虫鸣，但我刚来的时候，这里外围是有积雪的。”
　　杜节卖了个关子，“嗯，你猜是为什么。”
　　“这边比较暖和？”
　　杜节得意地笑，“来，带你去个地方。”
　　转过七八道木制长廊，镶嵌着画有草木虫鱼的大扇琉璃花窗，阳光透过来，或明或暗，清雅别致，古色古香。
　　“后山？”林遇问。
　　“嗯。”
　　杜节带着他拾阶而上，原来后山上还有一个小园子，登高望远，这里的季节跟外围截然不同，远处还是白雪红梅，这里的热泉水汽氤氲，早放的海棠花灿若朝霞，人间仙境一样。
　　“好了，”杜节把上一个话茬接上了，挑眉说，“这里才适合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