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17、第 17 章

　　临近放学，杜节心思难得活跃了一下。
　　一会儿见面，是安慰一下他，还是装作没事发生呢？毕竟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直到下课还在纠结。文卉这会儿已经在收拾东西，杜节敲了敲她的桌子。
　　“卉卉，借我那个魔术盒玩一下，明天还你。”
　　“？”
　　“哦。”
　　文卉虽然不知道他要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给了。
　　“谢啦。”
　　杜节并不清楚在他们离开后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他在八班隔着窗户往里面看，冯诤和他的几个小跟班并不在班级里，林遇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握着笔却没有动，只是低敛着眉眼，目光落在桌上。
　　“林遇！”杜节隔着窗户喊他，卖力地挥了挥手。
　　他这才像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视线循着声源移过去，站在班级外的那个人笑得灿烂。
　　他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桌子上的书收拾进书包，走出来。
　　“走吧。”
　　“嗯嗯。”
　　情绪不太高啊，杜节暗暗想。
　　“林遇，我给你变个魔术吧？”杜节觉得这魔术拿出来一定会被他嘲笑的。
　　“？”
　　“看！”杜节打开盒子给他展示，“里面没有东西吧？”
　　“然后，我把这块橡皮放在盒里。”杜节卖了个关子，“你信不信，再打开的时候里面它就不见了？”
　　“信。”
　　啊？杜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观众有点儿不太懂事儿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正常情况下，你不应该说“不信”，然后让我证明给你看，从而制造一下反差吗？
　　“那……你真聪明。”杜节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别别扭扭地咽下了那句准备好的“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观众都已经相信了，还见证什么。
　　“看！”他一打开，结果这盒的夹层不牢固，直接弹开了，连带着藏在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
　　“呵。”林遇笑了一声，看得出来是真没忍住，因为随即他就收敛了笑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眼神无辜地看着杜节。
　　这是嘲笑吧？杜节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了，这明明就是嘲笑！
　　杜节一脸“你笑是个什么意思给我个说法”。
　　结果林遇直接扭过头去，笑得停不下来。
　　随便吧，不想解释了，累了。杜节想。
　　林遇回到家时屋子是黑的，他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拿出书来。
　　过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
　　带错资料了。
　　他握着笔，无从下手。头脑放空，思绪就长了脚，跑得很远很远。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是不信任老师吗？”
　　不是。他没有说话，但在心里给出了这个答案。
　　因为……不需要吧。他想。
　　以前不需要，以后……似乎也不需要了。
　　他掷了笔，往窗外扫了一眼，冬夜弥漫着一点雾气，从光秃秃的树杈枝桠错布中可以瞥见一点亮黄，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月亮。
　　杜节回到家的时候跟杜怀瑾撞了个面。
　　“去哪儿啊？”他问，“穿得还挺好。”
　　“会几个老朋友，”杜怀瑾停下脚步，“大学同学，好久没见了。”
　　“哦？”杜节说，“去喝酒？”
　　“应酬嘛，”他微笑，“免不了的。”
　　“少来，”杜节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心里高兴着呢吧！”
　　“不许去。”小祖宗发话了。
　　“管得还挺宽。”可惜这套用错了对象，杜怀瑾全然不在乎，径直往前走。
　　“行吧，”杜节也没指望他能听，“你一出门我就给姐姐打电话通风报信。”
　　闻言，杜怀瑾停下脚步，“那你想怎么样？”
　　“想私了？没那么容易！”好不容易抓到个把柄，杜节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想要的东西一齐涌到脑子里，个个叫嚷着“我！我！选我！”。
　　“嗯……”他眼珠一转，想到一个最现实的，“那你这学期末去给我开家长会。”
　　“……”
　　“去嘛去嘛，”杜节见他犹豫，连忙恳求道，甚至都忘了自己才是提要求的一方，委屈地说，“所有同学都有家长来，就我没有，好丢人的。”
　　杜怀瑾看着他，杜节连忙展现了一个真诚且讨好的眼神，即使他移开目光后，依然亦步亦趋。
　　“……行吧。”
　　“耶！”
　　过了几天，杜节并不知道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什么，他能看见的，只有一张处分通知。
　　期末考试临近，那张多出来的纸没有溅起一点水花，大家都在忙着复习。
　　重压之下，有人忍，比如平时兢兢业业的肖逸飞习习文卉等人，表示“苟到最后就是胜利”；有人摆，典型代表就是杜节后桌的付垣，“笑死，压根没有什么下降空间”；也有人疯。
　　比如……
　　“呜呜呜我学不完了……”亓鹿跟他哭诉，刚刚酝酿好情绪，眼泪还没挤出来呢，忽然想起来，“我刚求着我妈给我买了一套漫画，昨天刚发货嘿嘿，考完试正好看。”
　　还没高兴两秒，又陷入了悲痛中，“不行啊我学不完了呜呜呜……”
　　但疯了的与疯了的也不完全一样。
　　杜节这两天情绪格外地高，文卉坐在他旁边，感受最为明显。
　　“啦啦啦啦啦啦~噔噔噔噔噔~”他有节奏地哼着，有时还冒两句词，“我爱学习学习爱我啦啦啦啦啦……”
　　声音很小，但看上去更诡异了。
　　她小声地跟后排那几位通气，“他……是不是憋疯了？”付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杜节敏锐地捕捉到，扭过头来盯着他们几个看。
　　几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表情写着“怎么了”。
　　杜节没发现什么异常，转过去接着哼。
　　付垣指了指自己脑子，耸了耸肩，两手一摊。
　　其余两人心领神会。
　　杜节倒不是因为考试急得，而是因为考完试就放假啦！
　　天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想。一中的学生笑称学校为“一监”，寓意为第一监狱。屁，他想，监狱里的犯人都不会是这种待遇。
　　不过，终于要放假啦！
　　早半个月，他就把假期想做的事列了张单子。寒假的时候，我要一觉睡到中午！我要画画，还要用零食把房间全都填满！我还要整天出去“鬼混”……
　　他越想越开心，以至于逐渐迷失，居然认为一个国庆假期都能克扣成一个下午加一天加一个上午的学校，会完完全全任他们放飞一个寒假。
　　二十七放假，初五开学。
　　这个谣言从已给星期前就开始传，一直以为是谣言，但传得久了，就有人怀疑，一直没有辟谣，不会是真的吧？
　　虽然大多数人已经有这个预感了，但这个消息传来时还是民怨沸腾。
　　尤其是围栏边上，每个课间都会上演一番极限拉扯。
　　“别拉我，我不想活了。”
　　“不，你别跳！”
　　“上来，我们一起跳！”
　　“不！你冷静啊！”
　　杜节觉得……他们都很有演舞台剧的天赋。
　　他走过去，“来，咱俩一起跳。”
　　“……”
　　那人反过来劝他，“呃，不至于不至于，好死不如赖活着。”
　　最后还是文卉给他拽回去的。
　　“能骂人吗？”他问。
　　“骂吧骂吧，大家都骂过。”
　　“有病啊！”他特别认真地问，“大过年的这是要干什么？！我才十七！还是个孩子呢！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救救孩子吧。”他一脸生无可恋。
　　杜节一再思考，觉得不应该过早相信辟谣，于是给亓鹿信息轰炸，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说服自己。
　　亓鹿一句话击碎了他的幻想，“你想想，我们学校那次谣言最后没有被澄清不是谣言？”
　　“……”
　　“随便吧，刚受到了冲击的我此刻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她又补充说，“但学习除外，我对学习一向没有兴趣，与任何冲击都无关。”
　　“但我还是要复习，不然会出人命的。”
　　她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元旦估计是这个学期除寒假外的最后一次假期。
　　学校：最近有一些关于学校假期安排的谣言，我来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在这个开心的日子里，学校凭一己之力让所有人都不开心了。
　　音箱开的震天响，杜节花了三个小时躺在地板上研究天花板。
　　杜怀瑾敲门进来就看到地上的躺尸，皱了皱眉。
　　“声音别弄太大……”
　　“没事，我想聋。”杜节说。
　　“我是说你吵到我了。”
　　“哦……”杜节哀怨地应了声。
　　“春节你准备在哪里过？如果准备回去的话自己早点订票。”
　　“？”杜节一下子坐起来，“什么意思？我自己？你不回去？”
　　“不了，一回去清静日子就到头了，也是时候让你姐姐独当一面了。”
　　“而且，都说了我身体不好，来休养。”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你就扯吧，杜节抽了抽嘴角，你就是觉得在外面舒服，除了我姐没人能管住你，整天借着应酬的名义偷偷喝酒。
　　“那我也不回去了，”杜节摆出一个职业假笑，非常贴心地说，“我在这儿陪着你，不然你一个人多孤单。”
　　“……倒也不必。”
　　“别，客气什么，需要的。”
　　“……”
　　杜节觉得杜怀瑾和自己就像是姐姐家里养的的猫和狗，互相看不对付，见面就掐，但在同一屋檐下，碍于家里最大的那位的面子，没办法，只能稍微维持一下表面的和谐。
　　哎不对，杜节想，我居然把杜怀瑾比喻成他女儿的猫，好像不太恰当……没事，反正他平时也不待见我，偷偷在心里说他两句坏话，他听不见的。
　　于是又理直气壮起来。
　　“骂我呢吧？”杜怀瑾看他眼睛往哪儿转，就知道他在揣什么坏水。
　　而且……
　　“你怎么知道？！”杜节惊呼。
　　“……”
　　……验证也很容易。
　　第一节课是老宋的英语，他进门的时候一脸严肃。
　　下面学生立刻夹紧了尾巴，大气都不敢出。
　　“都停一下，我说两句话啊。”
　　然后是一大堆的心灵鸡汤，杜节脑子里有一种特殊的装置，会自动过滤掉这种占内存的信息，而且他小时候碰见过一个奇葩老师，惯会巧言令色，就喜欢强迫别人无私奉献，听过太多，以至于现在一听到这种话他就想翻白眼。
　　“……所以学校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我们老师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上课，又是为了谁？还有一些同学啊，打电话到教育局去举报，我都不知道这样的同学究竟是什么心理啊！你不想学可以退出，不要影响到其他想学的同学！再跟你们说两句实话，接线员只要一听到你报咱们学校的名字，马上就给你转线到咱们学校教务处！别玩这些小把戏，没用！”
　　“……”
　　杜节清理考场的时候才弄清自己究竟有多少书，其中一个字没写的教材能自己凑一摞。
　　“我有一个问题，”杜节特别不解，对文卉说。
　　“讲。”
　　“这些教材老师说不好，咱们从来没用过，那为什么要买呢？”
　　“因为是指定教材。”
　　“可是用不到啊。”
　　“那不管，不买不行。”
　　“好多余哦。”
　　杜节吐槽，“学生的钱真好赚。”
　　“这怎么弄回去？！”杜节觉得自己会废掉。
　　“不弄回去也行，”文卉说，“看见外面栏杆边的那个袋子了吗？你要是不想要了，可以扔到那里面。”
　　“？”
　　文卉解释道，“因为东西太多了，就算想卖废品运回去也麻烦，不够功夫钱，所以有一个收废品的大爷经常来咱们学校捡一些不要的书本，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放了个袋子，把不要的书本放里面，他来收也方便一点，而且不会误拿别人不小心遗落外面的书。”
　　“好聪明哦，”杜节赞叹道，“还很有人情味。”
　　期末考试这几天过得平平淡淡，考完之后就放了假，虽然返校后还有公布成绩，讲卷子，开家长会以及补课等一系列招人烦的事情，但短暂的快乐是真的。
　　付垣给他发消息：来排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