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16、第 16 章

　　杜节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听话，懂事，本分，专注学习，不惹麻烦……这些词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从小到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约谈都是家常便饭，进办公室更是十分放松。
　　就比如现在。
　　那三个挑事儿的站在一边，低着头。林遇站在杜节右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因为打架被叫到办公室挨批，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浑身散发着寒气。只有杜节，还有心情瞅两眼校长办公室墙上挂的字画，仿佛他只是来取一次作业本，或者听老师几句语重心长的唠叨。
　　“说说，怎么回事儿？”老宋大早上被叫过来，还是因为自己的学生打架，脸色自然不好看，“放学不回家，约架是吧？我看你们就是太闲了！”
　　“我们没有约架。”杜节辩解道，“我们是不小心碰见的，结果他二话不说就跟我动手，还说脏话，骂人。”
　　“我艹你TM瞎扯什么？！”小黄毛猛地抬起头，抑制不住愤怒的情绪，唾沫横飞地嚷嚷，“我TM骂你什么了？老子TM从来不说脏话！艹！你说！我骂你什么了？！”
　　???
　　杜节愣了两秒，一时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委屈，还是在反串。
　　“他们还拽我头发！”杜节继续阐述。
　　“不是，拽你两下头发怎么了？！看你多金贵！”小黄毛不以为意。
　　“你知道那撮头发我能做多少数学题吗？！”杜节破防了，“我以后秃头的话就都怪你……”
　　“行了行了！”宝庆听不下去他们吵闹，“你们俩把我这里当巷子口呢！骂街啊？！”
　　两人这才悻悻地闭了嘴，杜节不服气，还哼着瞪了他一眼。
　　小黄毛名字叫李峰，三班的。他那两个小弟，一个叫洪文瑞，另一个叫王博，都跟他是一个班的。这两个人一直没开口说什么话，也许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来得多了，直接摆烂了，或者觉得“只要我没什么存在感，我就不是挑事儿的那个，就怪不到我头上”。
　　“杜节，你说，怎么回事儿？”老宋还是向着自己学生的。
　　“我跟林遇就是想参观一下学校，然后四处转了转，在西区小树林里碰见他们在爬墙，本来也没注意，想着悄悄走吧，结果他们一看见我和林遇就跟碰见仇人一样，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动手了，然后就被高校长逮到了。”杜节说得还算客观。
　　“你参观学校怎么参观到树林去了？”老宋问。
　　“……”
　　杜节沉默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如实托出。
　　他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老宋没听清。
　　“我们想去参观小情侣。”他小声说。
　　你俩是真无聊，老宋心想。
　　是你，别我们，林遇心想，我没这么无聊。
　　三班班主任是个年轻小姑娘，刚毕业没几年，还青涩的很，这样的老师平易近人，跟学生相处得更好，但在班里那群混子面前总也镇不住场。
　　“李峰，是这样吗？”不管怎样，她还是觉得应该听听他的说法。
　　“是他！”他指着杜节，“他先抢我女朋友！”
　　一屋子人看向杜节，林遇也侧目相看。
　　“？”杜节看见林遇不明所以的眼神，连忙自证清白，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就是你！我都看见了！她亲口承认的！你还跟她一起吃饭！”
　　“？”杜节皱着眉，“大哥，你女朋友谁啊？”
　　“我跟他不熟。”卫闲正上着课，就被班主任叫出来，又发现自己被纠缠进了这种烂事，自然不太开心，厌恶直接写到了脸上。
　　“哎，”李峰急了，“什么不熟？你之前总去我们班看我，我还给你买零食，因为这个，邓玮婷还去你们班里闹来着！”
　　邓玮婷就是他那个体育班的女朋友。
　　“你有病吧？我去隔壁班是去找数学课代表，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扔了，我特别烦你老是缠着我！”
　　“邓玮婷那件事让我丢死人了！你还想我喜欢你？！”
　　李峰想反驳却又无言以对，最终颓丧地低下头，再没说一句话。
　　杜节此时看戏看得很开心，还忍不住点评两句，“大哥，你在这儿演偶像剧呢。”
　　“你闭嘴。”老宋气得扶额。
　　“你们俩呢？”宝庆指着一直在旁边装背景板的洪文瑞和王博，“还有什么要说的？”
　　两人对视一眼，洪文瑞开口道，“是李峰让我们动手的，但我们确实打架了。”
　　真好，一套说辞，既卖了兄弟又认了错误。杜节感叹了一下。
　　“行了，事情都弄明白了，”宝庆开口，“李峰三人未经允许私自翻墙外出，聚众斗殴。你们两个，两千字检讨，通报批评。”
　　“至于李峰，多次违反校规校纪。你自己说说，这学期来过多少次了？！”宝庆揉了揉眉心，“把你家长叫来，回家反省吧。”
　　另外两人听完第一句，就默默松了口气，也没来得及关注好兄弟的处境。李峰在学校外混得不错，算是个小头头，认识不少社会大哥。学校里的人看不上他，觉得他就是个混混，但也怕他，不敢招惹他。两人就跟着他当个小弟，平时狐假虎威，风光风光，关键时刻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但是挨处分，不行。
　　“老师，”李峰本来还处在失去爱情的悲痛中，听到这儿瞬间慌了，他爸平时就因为他不务正业不待见他，要是回去了，估计会把他往死里打，他慌不择路地拉人下水，“其实我也是被人挑唆的。”
　　“？”
　　杜节现在完全是一副看戏的状态，一个雷接着一个雷地爆，精彩。
　　“是他之前跟我说，看新来的那个杜节特别不爽，想让我帮忙教训教训他，所以我才会跟杜节动手的！”
　　“我没有。”冯诤还没搞清楚情况，下意识否认。
　　“就是他！我们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的，在场的都是我的证人。”可能是走投无路，李峰忽然就变聪明了，脑瓜子飞快的转。
　　“你们俩说，是不是？”他看向自己的两个便宜兄弟。
　　“对，他说过。”总要回应一下大哥的期待，毕竟以后估计还要一起玩呢。
　　“他污蔑我！”冯诤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但还是本能地否认。
　　不过兄弟，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用眼神示意，你怎么搞得？！
　　但此刻他的兄弟正在积极地检举以争取推脱罪责，减免处罚，一副“虽然我犯错了但是我也是无辜的都怪那个挑唆我的人此刻我弃暗投明如实交代希望组织宽大处理”的表情，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目不斜视，一眼都没看他，所以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
　　杜节开始好奇，这剧情还能怎么发展。
　　冯诤挤眉弄眼外加咳嗽了半天，对方都没有一丝回应。
　　他恍然大悟，这家伙是在往他身上泼脏水，于是反手一个自爆，“老师，我之前是跟他吃过饭，他也说过看杜节不顺眼，说杜节抢他女朋友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是看他挺生气的，就顺着他随口说了两句，还以为他就是口嗨一下，没想到真这么干了。”
　　杜节挑了一下眉，这人有点水平。
　　潜台词就是“我就是作为兄弟才站在你这边安慰你一下，其实我心里并不是这么觉得的，是你自己想多了，结果闯祸了还想把罪名安在我头上”。
　　落了下风了，杜节想，各位观众，让我们看看李峰会怎么反击。
　　李峰虽然没搞懂这话的深层含义，但也能从周边的气场变化感觉到场面对自己不利，他急得抓耳挠腮，“不是，就是他让我动手的！之前他说他们班有个傻……不是……有个人抢了他的校三好，还让我帮忙给他出气呢！”
　　“就是他来着！”他指向站在一边的林遇。
　　一线战场太激烈，杜节都忘了这里还有个人跟李峰也有点恩怨。
　　“你说是不是？我当时领着他俩去找林遇麻烦，那时候就碰见你了。”他看向杜节。
　　“？”
　　我怎么突然成你这边儿的人证了？杜节有点迷惑。
　　但还是坦白道，“我确实碰见过李峰跟林遇起冲突。”
　　“对！就是那次！就是冯诤让我去帮他出头的！”李峰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都抖出来，“他平时还老是找林遇麻烦，拿刀划他的书包，还笑话人家怂包，到这份儿上了居然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些都是他之前得意洋洋告诉我的！”
　　“这不就是……那什么……校园霸凌嘛！”
　　杜节此时收敛了取乐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在余光中悄悄看了林遇一眼。
　　听到李峰第一句话，冯诤就暗暗收紧了拳头，心悬到了嗓子眼上，等李峰说出“校园霸凌”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
　　我没有！
　　我这不是霸凌！
　　我只是……只是跟他闹一点矛盾……对！就是同学之间闹一点矛盾而已！
　　这怎么能叫霸凌呢……
　　我没想这么做啊……
　　他不算一个十足的恶人，但是绝非良善。一开始，只是在口头上逞几分威风，弄些膈应人的小招数，他胆子没那么大，也有几分小聪明，知道即使林遇去告状，这些事情也只会被当成同学间的小摩擦教育一顿。他一边得意着，一边又抱着忐忑的心情畏惧着。但林遇竟然一次也没有，甚至是无视到了一种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他一点点膨胀，乃至变本加厉。
　　如果没有人点破，他也许永远不会发觉，自己曾经做过一个这么可恶的人。
　　“行了，”老宋本以为就是同学间话不投机情绪上头，见事情扯得有点儿严重了，开口清场，屏退无关人员，“杜节，你先回去吧。”
　　“还有你们几个，”他一抬下巴，“李峰回去班级等处分。”
　　其他三个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听到这话扭头就走。
　　杜节本来还想留下，结果老宋直接挥手让他走。
　　三班班主任有些头疼又无奈地领着这几个问题学生出去。
　　杜节没办法，转身出去，走过林遇身边的时候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有点凉。林遇抬头看了他一眼，杜节确是没读懂这个眼神，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李峰还有闲心探头去看热闹，迎面看见卫闲，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气愤。他并没有多么喜欢卫闲，但她优秀，漂亮，跟自己身边那些混日子的女生都不一样，适合做一个完美的被追求者，借此彰显自己的深情。
　　但终归只感动了自己，卫闲蔑了他一眼，走了，剩下他在原地垂丧着头。
　　杜节出门的时候差点跟李峰撞上，他转身的时候杜节正巧出来，他“啧”了一声，似乎是为了掩饰心虚，故作骄傲地高高扬起头，走开了。
　　杜节现在没心情搭理他，一个眼神都没给。
　　回到一班，他的座位周围一如既往地热闹。
　　“杜节！”文卉兴冲冲地拿着一个盒子，“给你变个魔术！”
　　“给个东西。”她说。
　　杜节随手拿了支笔。
　　“……”砸场子呢吧？
　　她忍辱负重，“放不下，换一个。”
　　杜节随手换了个橡皮。
　　她打开盒子，展示给他看，随后拿过来，在杜节面前晃了晃，随后把它放在盒里，“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再打开，橡皮已经不见了踪影。
　　“猜，它去哪儿了？”
　　“夹层里。”杜节开口，有点儿提不起精神。
　　“……”你今天情商跑路了？会不会捧场？！
　　文卉见他兴致不高，也没来得及失落，有点担心地问，“你上节课干啥去了？好像不太高兴。”
　　“挨批。”
　　“为什么？你又犯什么错了？”
　　“昨天去西区小树林看小情侣……”
　　“然后被宝庆抓到了？”
　　“？”杜节有点震惊，“你怎么知道？”
　　“看到的，宿舍楼底下很多小情侣的，我宿舍在一楼，有时候刷着牙就在窗户前看他们你侬我侬，昨天看见一对儿鸳鸯，刚抱在一起没一会儿，就吓得四散而逃，我就猜到是宝庆来了。”
　　“那个小树林比较隐秘，藏在里面说悄悄话的更多，宝庆肯定要去查，你在那里，肯定会被抓到。”
　　“哎不对，”她突然警觉到，“你跟谁啊？就你自己的话，不会被叫到办公室啊？”
　　“……”这事儿说起来麻烦，杜节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想着含糊过去，“撞见有人翻墙出校了。”
　　“哦，这样啊。”
　　“你每天就隔着窗户看人家打情骂俏？”
　　“嗯，”文卉一点儿也不介意地承认了，“不止我一个，有时候碰见开放一点的，直接亲在一起，我们宿舍好几个人一起看。”
　　杜节听描述就能想象到那画面有多尴尬了。
　　“哎呀，偶尔。我们又不是变态，又没有很闲，整天盯着人家发展感情。”
　　“学业枯燥，找点乐子。”她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