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13、第 13 章

　　学校西门这些天正在修路，这天，邵景轩拿着一张表进了班级，“学校正准备给西区新修的道路命名，正在征集大家的意见，我一会儿把它夹在墙上，有想法的同学可以在上面写一下。”
　　班里的同学好像对这种事情兴致缺缺，一如既往地上课，刷题。杜节上午看的时候还只有可怜的两个名字：笃行路，致知路。
　　光秃秃的真可怜，杜节提起笔来一连写了好几个。
　　下午，一堆人闹哄哄地围在那里。
　　杜节一看，笃行路，致知路，致远路，革命路，复兴路……
　　然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画风就此跑偏。
　　丝绸之路，一带一路，回头路，平凡之路，跑路，走投无路，车到山前必有路，穷途末路，八嘎牙路……
　　他都快不认识路这个字了。
　　文卉混在人群里，半是询问半是确信地看了他一眼。
　　杜节立即辩解道，“不是我写的！”
　　文卉就这么盯着他。
　　“……不全是。”他小声补充道。
　　转学来一中后，杜节对时间的把控自动换算成了记放假的次数。比如现在，最多再放两次假就该期末考试了。
　　他本来还在纠结好不容易得来的这天假期要做什么，忽然想起来，可以找林遇玩啊！自己之前还说过要请林遇吃饭来着。再拖就要拖到明年了，所以果断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林遇倒是从头到尾没记起来这件事，委婉地拒绝了。
　　可是抵不过这货撒娇耍赖的本事，被他缠得头疼，最后终于妥协了，约好了午饭的时间。
　　两人碰面的时候才九点多，离午饭还早着呢，林遇准备先去取个快递。
　　拐了两个路口，杜节就开始无聊了，“怎么这么远啊，你们小区不是有快递驿站吗？你买的什么啊？”
　　“猫粮。”
　　“给那只橘猫的？”
　　“嗯。”
　　林遇妈妈很不喜欢猫，更讨厌流浪猫。小时候去他爸的一个朋友家做客，他们家养了一只英短，林遇出于好奇摸了两下，结果一回到家就被监督着反反复复的洗了好几次手。其实他倒并没有多喜欢猫，只是每次父母吵架的时候，他都不想待在那里，就自己下楼找个小草丛蹲着，等两人吵得筋疲力竭没力气继续的时候再回去，那只猫也是这时候遇到的。那时它还没有那么胖，比他的小臂大不了多少，饿得叫声都有气无力，林遇心里烦，捡枯树枝赶它也赶不走，最后没法子，就买了根火腿肠打发它，结果一来二去，反被这没眼力劲儿的家伙赖上了。此后路上碰见了他也随手会喂几次，一开始还担心被妈妈发现，小心翼翼地。时间久了，他发现即使自己的动作算不上隐秘，也并没有人留意到他。
　　“拐过这条小吃街就到了。”
　　林遇好笑地看着杜节一瞬间明亮的眼睛。
　　“要我帮你吗？”杜节看着林遇抱着那么大一包东西，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心里有点愧疚。
　　“你还有多余的手吗？”林遇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糖炒栗子铁板鱿鱼珍珠奶茶冰糖葫芦章鱼小丸子烤红薯炸鸡排……
　　“你午饭还吃得下吗？”林遇真诚的发问。
　　“当然！”杜节点点头，“就这么点儿，完全不影响。”
　　“……”
　　“喏。”杜节剥了一个栗子递到他嘴边。
　　“不……”林遇刚开口拒绝，就被他直接塞进嘴里。
　　“客气什么。”
　　“……”
　　随后被投喂了一路。
　　等林遇收拾妥当这些东西，恰好到饭点。
　　“我们吃什么？”杜节怀里现在只剩下半包栗子，递过来跟他分享，“饿了。”
　　林遇连忙摆摆手，有些魔幻地看着他，心想这究竟是什么奇妙的生物。
　　“你想吃什么？”
　　“这边我没来过，你推荐一下……”杜节的眼睛忽然被一家小店的广告牌吸引，“进店消费送精美小玩具。”
　　林遇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一阵无语，“看清楚，携带十岁以下儿童。”
　　杜节也不听他的，只是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满是乞求。
　　“走吧走吧，”林遇受不了这目光，只能妥协，“就跟老板说你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智商就停留在十岁，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几位？”前台服务员问。
　　“两位。”
　　杜节挑了一张靠墙的桌子，比较偏，但好在安静。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
　　杜节递给林遇一张点菜，忽然觉得这个服务员长得还挺好看，就是有点眼熟，又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认识。
　　“卫闲？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在问什么废话？”林遇嫌弃了一句。
　　“这是表示一种惊讶。”杜节辩解道，“这是你家的店吗？你来帮忙的？咱们都是同学，我跟你走个后门，你们也送我个小玩具呗。”
　　“不是，我只是个打工的。”
　　“哦，勤工俭学，”杜节了解了，“那还能送我个小玩具吗？”
　　“……”
　　“行。”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杜节又问林遇，“你怎么不点菜？随便点，我请客，不用客气。”
　　林遇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再要一道甜品，”杜节等林遇点完之后补充道，“这个蛋糕吧。”
　　趁着等菜的期间，杜节去一次洗手间。
　　洗手间在店门入口处，杜节过去的时候看到卫闲在打电话。
　　“喂，妈，你现在回家了吗……我跟你说身体不好就别硬撑着赚那十几块钱值当吗……我中午不回去了，店里走不开……你吃药了吗？我不回去你也记得吃饭……行，挂了。”
　　她一回头，就撞见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杜节。
　　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就像被人发现自己最破败不堪的一面。相比在外面打工补贴家用，直接展示自己窘迫的家境和破碎的家庭，是她永远不能，也不愿的。
　　只是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改变。
　　杜节没想探听别人的隐私，只是有不可抗拒地被吸引到了，根本走不动路，此时被抓到现行也来不及尴尬。
　　“那个……”卫闲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想解释，但又明白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如此，只是自尊心刺得她生疼。
　　“哇塞，你好稳重啊！”杜节感叹，“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那个气质就像我哥一样，就那种把控全局的气场，总觉得下一秒你就要开口训我了！”
　　“？”卫闲没弄懂他的思路，只得说，“谢谢啊。”
　　杜节直到回到餐桌上时都还在回想这个画面。好成熟啊！一边想一边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这样呢？
　　他自己在脑子里想还不够，还喋喋不休地跟林遇讲，“都是一样的年纪，卫闲怎么那么成熟，好像个大姐姐哦！好酷啊！感觉心里年龄甩我八条街！”
　　林遇抬眸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嘲笑，“是你太幼稚了，这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杜节又气又委屈地瞪了他一眼，刚想要说什么，林遇赶紧开口打断，“对了，你转过来时间不长，认识的人还不少。”
　　“对啊！我现在连你们班的人都记得差不多了！”
　　杜节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林遇暗暗松了口气。
　　你还不幼稚，脾气跟个小孩似的。
　　“是我们班的人都记得差不多了，还是我们班长得好看的人都记得差不多了？”
　　服务员端着菜上桌，杜节帮忙摆放了一下。
　　“当然不是！”杜节认真地说，“我有那么双标吗？但凡跟我说过两句话的我都记住了！”
　　“哦。”林遇不置可否。
　　“喂！”见他摆明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杜节急了，“人类总是对我有诸多误解！”
　　“而且你真的误会我了！我那只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一种、欣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林遇静静地听着，也没想反驳什么，杜节见他还是那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直接消极抵抗，一摆手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强行给自己加戏。
　　“算了，不用你开口，我自己骂。”
　　“肤浅！就知道看脸！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确实可以，还能让人多吃饭。你眼里就只有那张脸是吧——也不，我也很看重身材和气质的，脸和才华哪个更重要哦——都重要，但是脸比较直观，你看人难道都不看人品的吗——看啊，先看脸再看人品，毕竟鉴定人品是需要时间的。”
　　“只要承认了我的弱点，那我就是无敌的。”他补充说。
　　“还有别的吗？敬请补充。”说着“敬请”，他却一副“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让我看看”的姿态。
　　林遇看着他一个人演独角戏演得专注又投入，莫名觉得好笑，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就像春风吹融冰河初解。
　　“吃饭吧。”
　　“哦。”
　　林遇很少这样出来吃一顿饭。他没什么朋友，父母离婚后，父亲就很少出现了，偶尔被那边要求参加的聚会，推杯换盏的浮华之下也只有暗流涌动的勾心斗角。
　　至于母亲，她就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飞蛾，瞳孔里只映照出一点微弱的火光，就为此疯狂而又偏执地，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似乎不死不休，活成了一只敏感、偏执、畏缩的暗兽。林遇无比希望她能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他就能从那个大人的壳子里逃出来，像所有依赖母亲的孩子一样，在她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向她诉说心里的委屈，再原谅过去的一切。
　　对父母的怨恨，就像气球一样，越攒越大，可是他们总会在一瞬间，让你心甘情愿地松开手，既往不咎。
　　只是她的眼睛从没看见他，而他也固执地不开口。
　　林遇刚刚陷入消极的情绪，就被杜节的说话声拉回了现实世界，“你知道付垣的爷爷奶奶是怎么认识的吗？我跟你讲，可好玩了。他说他爷爷家里以前是铁匠……”
　　叽叽喳喳的。他想。
　　“食不言，寝不语。”
　　见他越讲越兴奋，林遇不解风情地打断他。
　　“那我吃完再给你讲。”
　　“……”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如果你能管住你自己，少说话，少动，你的个人魅力至少能提升三个档次。”林遇忍不了了，放下筷子，直视他，“你不是高冷学霸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班女生议论的。”她们说得太多了，连林遇这个看对外界信息感应极其迟钝的人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哇！她们很棒啊！一下就准确定位到了我一开始给自己立的人设！”杜节很兴奋。
　　“……”
　　“不过我这个人设从来没有真正地立起来过，”杜节回想起顾艺之前的话，“可能我体内的杜节二号才是主人格。”
　　“……”
　　吃得差不多了，杜节去结账。
　　可算是清静会儿了。林遇想。
　　“哎！我的玩具呢？！”刚走出店门，杜节忽然想起这回事儿来，刚想拉着林遇回去，只见他做了个手势，就径直走进一边小巷子去了。
　　“杜节！”卫闲快步出来，正好撞上杜节往店里走，“这个。”
　　他可高兴的接过包装盒。
　　“你要玩这个？这小玩具一般都是家长用来哄哭闹不止的小孩子的。”
　　“……”
　　虽然没什么用，他还是选择尽力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把话说得巧妙一些。
　　“跟我小外甥一起玩。”小外甥觉得幼稚我就自己玩，嘿嘿。
　　“哦。”卫闲还有工作，指了指店里，“那我就先走了。”
　　“再见。”
　　“拜。”
　　杜节等了一会儿，林遇还没回来。杜节决定去找他。
　　另一边，林遇在打电话。
　　他刚才抽空看了眼手机，七个未接来电，都是他妈妈打来的。
　　一接通就是不容喘息的压抑语气，让他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一来一回的盘问就像是警察在提审一个犯人。
　　挂了电话，也只觉得累。
　　他拖着脚步往回走的时候，杜节就站在分岔口前，手指点来点去，嘴里念念有词。
　　“你干什么呢？”
　　“你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到黑市剜心割肾了，或者被外星人绑走用来研究地球人类的生理结构去了。”他放下手，“好吧，其实我在选你在哪一边。”
　　林遇翻了个白眼，你想象力真丰富。
　　“那你怎么选的？”
　　杜节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得意表情，又骄傲地给他演示了一遍，“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完了还一脸自豪地仰起脸，“聪明吧？”
　　“……”
　　林遇表示，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