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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六殿下只是有些劳累过度,待微臣开一记安神良方,服下后再睡一觉,便可无恙。”
      皇太后守在堂前,佛面慈悲,闭眼数着佛珠,道了声知道。
      净语自老佛爷当年入宫、还是贵人时便一直跟在身边,最是知道她的心思,待那传话的出门后特意叮嘱了两句,说是这事千万别让皇上知道,免得动了火气。
      这么好好一个孩子,还没送到佛爷膝下多久就生了病,若是传出去,知道的念叨一句小儿多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佛爷刻薄了他。
      烛泪在蜡台上凝成红玉般的色泽,眼看着夜色渐深,太后这才睁眼,面容已带上几分倦意。
      “净语。”
      “奴婢在。”
      “几时了?”
      “回禀老佛爷,已过了酉时,不早了,该歇了。”
      净语搀着太后起身,太后忽地道:“像,真像啊。自从见了那孩子,我就总梦见玉娘那丫头。她在我梦里仍在笑呢,瞧那模样,好像是初入宫的时候,才那么大点。”
      净语手一颤,却不敢多话,只听着。
      太后叹了口气,想得愈发久,声音渐轻:“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不知他那颗心到底落在谁身上,瞒又能瞒得过谁,到最后,不还是得让我来收拾这烂摊子……”

      苏锦病了,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里光怪陆离,他一会儿是天上腾云驾雾的神仙,一会儿又成了摇篮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采娥汐月守在那摇篮边上逗着他笑,再一眨眼,那手鼓竟成了两条猫尾巴。
      一碗碗苦涩的汤药灌下去,冷水拧湿了毛巾压在额上,不一会儿便蒸出白汽。
      除了大夫,倒是也请高僧来过一回,大师颇有些修行,念了一通经,取了串开过光佛珠给苏锦挂上,再合掌道一句阿弥陀佛,便算了事。也不知是不是那高僧起了作用,待苏锦再次睁眼时,已是三日后。
      这三日里,宫里鸡飞狗跳小事儿不断,先是二皇子为老佛爷誊写的心经被猫尿湿毁了,再是五皇子在练武场上拿兵器时失手砸了脚,又听闻九公主不知被什么脏东西吓到哭了一天都未见好,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眼前一片昏暗,窗外天色未明,夜幕昏昏。隐隐约约传来猫叫,有爪子不断扒拉着窗,泄入一线月光又合上,。
      苏锦意识仍有些模糊,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做梦,只瞧见从窗外钻进一只金色大猫,那大猫影子不断拉长长高,化作女子的模样,嘴巴张合,像是说了什么,又听不清。眼见他没反应,那金色的眼睛愈来愈近,映着他红彤彤仍有些发烧的脸,声音也大了些,仍是模模糊糊的。
      苏锦脑子里不知怎地,忽地响起一句话,这声音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掐头去尾,只剩下那如雷贯耳刻骨铭心的一句:长得好看的,都离远点!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出手,想要推开那人,手却在碰上的一刹那,不知怎么的,只摸到一片温暖的毛茸。
      如此安心,如此熟悉的感觉。
      “白白……?”
      苏锦瞧见了猫,便回光返照似本能地念出这两个字,接着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听你这么一说,这大概就是那小神仙要历的劫了,不然你那红绳也不会起不了效果。至于你现原形这事儿,他身上应有什么辟邪的物件,才使你近不得他的身。”阿彩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叶白白蔫头巴脑,有种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给人抢跑了的郁闷之感:“若是忍一忍倒还好,我当时是没什么准备才直接现了原形。但总这么忍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阿彩道:“反正你不也是一直也是原型见他,现在这情况也没差别。”
      “合着我白白陪了他这么久,到头来还不如当初留山上等着呐?”
      这个事实对一条咸鱼猫来说实在是沉重的打击。
      阿彩立刻道:“此言差矣!你若不陪着他,怎知他身世坎坷?怎知他心中的软肋?怎知他所爱所欲之物?怎能一针见血攻其不备?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所谓勾搭,有些时候和打仗并无两样。待时机成熟了表明身份,也无非是走了咱姐妹们一直走的老路。那一见倾心其实也是有技巧的,所谓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讲究的就是惊艳二字,你若与他朝朝暮暮,再好看的皮囊也见得习惯了,眼下岂不是正好?正所谓……”
      叶白白望着咸蛋黄沉在山头后,打了个哈欠。
      苏锦要走,叶白白也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寿康宫里人太多了,就算身为猫,也没她找机会凑近了来一出感情升温的份儿。等过了年关,苏锦便要去皇寺,佛家之地,寻常妖怪都避而远之,她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惹不痛快,万一碰上个嫉妖如仇的大师,保不准又得丢条尾巴。
      她不如趁早回山头准备着,等苏锦长大些再回来,免得又想现在似的。
      也不知道再见时这小白眼狼还认不认得出自己。就算认得出猫,估计也认不出人。他娘的,失策了。
      她颇有些舍不得小院子里的柳树与一众猫们,好好道了别禅了位,将猫猫之首的位子给了最聪明的那只小狸花,嘱咐它一定好帮自己照顾好苏锦,又四处转悠,一直转悠到了太湖池边上才停下,与老龟闲聊许久。
      想起苏锦,又想起皇帝,叶白白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苏锦他娘真如传言所说那般,入了深宫,爱的确是别人?”
      老龟迟疑片刻,似在回忆什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情情爱爱的哪里说得准。”
      叶白白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段长篇大论的开头,忙截断话头,转而问:“那皇帝知道吗?”
      “或许他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叶白白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到底也没理清楚头绪。她原以为他们妖怪之间的情啊爱啊就够复杂离奇的了,未曾想凡人之间的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凡人真是麻烦。”
      老龟难得附和:“确实如此。”

      才庆三十四年冬,年关至,宫中大摆宴席宴请诸国来使,一时热闹非凡。
      苏锦随老佛爷出席,一身新衣打扮的漂亮乖巧,规矩地在一众兄弟间坐着,漆黑的眼里映着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自那一场大病后,本就不怎么活泼机灵的六殿下更显得话少。
      一众兄弟里,也唯有太子苏言,比苏锦年长七岁,本着当大哥的教养,对这个便宜弟弟显出十分的关怀,其余皇子都躲得远远,窃窃私语。
      苏锦听见了,只低下了脑袋,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小小的身体有些蜷起来的趋势。
      苏言心思并不如其他兄弟那般细腻,没察觉出异样来,拿起一众吃喝玩乐的玩意在苏锦眼前晃了一圈,个个都是新鲜玩意。苏锦对自己这大哥的念叨没什么兴趣,缩回手要被他牵住的手,又向后挪了挪位子。素来顺风顺水没吃过瘪的太子殿下头一次在自己这弟弟身上碰了钉子,一时有些不爽,也是少年心性城府不深,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六弟,你在这宫里可见着什么喜欢的?只管说,我取来送你便是。”
      苏锦听到这话似是有了兴趣,眨眨眼,难得表露出些孩子般的情绪,怯生生地四处看看,像是要在找什么东西,却未曾寻到,眼里那光有一点点暗下去,摇了摇头。
      宴席一角,又听小宫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嘀咕着咬耳朵。
      “怪事,今岁宫里的猫,怎么较往年少了许多?”
      “谁知道,许是今天雪下得太大,天太冷,受不住跑了,又兴许呀是年纪大了老死了。我去月才看见一只老猫趴在后花园那,瞧着好好的,一摸才知道没了气儿。”
      “呀,你可别说了,怪吓人的!”
      苏言随着他的目光四下望了一圈,没瞧见什么多余的,再一转头,就见苏锦低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挺可怜。他对这弟弟的脾性摸不着头脑,才要伸手替苏锦擦擦眼泪,赶巧被伺候苏锦那小太监瞧见了,忙上前一步隔开两人,边向太子殿下赔不是,边带走了自家主子。
      只留下风中凌乱更加摸不着头脑的太子殿下。

      过了年关又长一岁,春暖花开,一队人马晃晃悠悠十分低调地出了京,直奔向南。
      京城以南有条河名曰天定,宽二十里,非要渡船才能过,过了河有座山名曰碧云,高耸陡峭,春时绿意盎然,三尺长三寸厚的青石砖自山脚蜿蜒垒砌,直通云霄,待得顺着台阶一步步上了山顶,方才能见到那庙,匾上提兰若寺三个大字,是开国皇帝苏武帝的亲笔。

      雨自昨晚便有了预兆,一行人赶到河边时,只见大雨磅礴,夹杂雷声阵阵,活像是从天上一盆盆水倒下来,歇都不带歇一口气。
      前御前带刀侍卫孙二紧了紧衣襟,吸了吸鼻涕,心里略有些苦闷。他看看天,再看看涨了足有一寸高的河面,知道今天是过不成河了。转头上禀给老佛爷,得了应允,一班人马便就近寻了驿站住下,暂且休整。

      谈起孙二,农家子弟出身,那是有些狗屎运在身上的。
      比方说,他虽六岁死了爹娘,但却机缘巧合被一道士收养,习得一身绝世武功。再比如,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随手从土匪手里救下的一位,便是从将军府里偷跑出来的千金小姐,也因此得了那将军的赏识,被推举参加科选,一封投名状在上,免了多少年寒窗。
      孙二虽武艺高超,可惜大字不识一个,他本应败在殿试上就此回老家种田,偏偏峰回路转被皇上一眼瞧中,免了笔试不说,还钦点当了御前侍卫。
      干了小个把月,孙二也摸清楚几分门路。身为御前带刀侍卫,个个都得有两对眼睛四只耳朵八只手,还得把嘴封得严实,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没带刀几天,孙二就有些受不住当哑巴的苦,正琢磨着辞官回乡,又一坨狗屎运砸在了脑袋上。
      说是老佛爷要去庙中烧香祈福安心静养几年,要从宫里抽调些人手跟着,抽调人手的名册里,顶头就是孙二两字。
      这可是件美差。
      老佛爷慈悲心肠,起居住行自有宫女照顾着,那庙又是天高皇帝远,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规矩禁忌,不容易掉脑袋。真要说起来,规矩其实也是有的,不过不在老佛爷身上,而在老佛爷旁边那个六皇子身上。

      有关这位六皇子,孙二见过几面,是个顶漂亮的小孩,文文静静的十分乖巧,饶是他一个八尺汉子见了,也忍不住软下心肠轻声细语地,免得吓着他。
      不过这位小皇子的身世,却是离奇悲惨了些。
      首先传闻中,他娘是前朝大学士的长女宋琬珍,闺名一个玉字,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更得可贵的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出了名的才女。据说就连当时那状元探花,论起才学也要敬她三分。
      宋家与皇家的关系,是八竿子打得着一块的亲近,当朝老佛爷与宋琬珍算得上远房姑侄女,因此宋琬珍幼年时曾被寄养在宫里,受公主的待遇,封号永寿二字。
      据说,宋琬珍与前朝四皇子曾有一段天作之合的姻缘,才子佳人,本是一段美事,奈何太子偏偏也看中了她,不惜兄弟阋墙横刀夺爱,此后这两兄弟彻底撕破脸皮,处处为敌,直到老皇帝一命呜呼,大局已定,一切才落下帷幕。
      四皇子被贬为庶人流放边疆,宋琬珍进宫受封贵妃,前后不过短短一年。
      自入宫后,宋琬珍便郁郁寡欢,于次年诞下六皇子后,一命呜呼撒手人寰,直叫人感叹一句,封号永寿又如何,没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
      有关六皇子的那么唯一一条传闻便在于此,有人说,其实宋琬珍进宫时已胎珠暗结,他实际上该是当朝皇帝的侄子才对。
      是真是假,无从辨别无从得知。至于这规矩,其实同在宫里时一样,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知道的,千万别知道。

      才庆三十七年。匈奴来犯,大将军汪午真领命,率兵马远赴北疆。
      才庆四十一年冬。汪午真用兵如神,匈奴节节败退,又逢大雪封山,匈奴被困退无可退,粮草空耗之下,不得已差人求和,愿以北原为始退让三十里为界,另送大单于幼子宇文峰为质。
      才庆四十二年春,汪午真凯旋,受封镇国大将军之称。恰逢显封国内天降甘露,收成大好,天时地利人和,实乃大祥之兆,故弘帝祭天三日,昭告天下,更年号为天和,寓意天下大和。
      天和三年春,叶白白一觉睡了个饱,从冬眠的草窝里翻身醒来,揉着眼睛化成人形,悠哉下了山这么一打听,登时傻了眼。
      “姑娘你官话倒是说得不错,瞧这模样,怕不是中原人吧?才咱们这儿早改了年号,今岁是天和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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