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白养成记》岁又生

14、第 14 章

　　苏锦离京时低调，回京时也低调。没什么排场，更没什么人知道。好在他已习惯了被人冷落忽视，自身没什么架子，不至于闹什么情绪。
　　回了宫头一件事儿，是面圣。皇帝召他进殿，苏锦跪下磕了头，叫了声父皇，语调生涩，显得十足陌生疏离。皇帝淡淡说了声起来，那声音也是十足十的冷淡。
　　苏锦起身，稍稍抬眼，瞧那高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面容较之当年意气风发，已是苍老许多，又低下头，十足十地恭敬谦卑。
　　权这东西便是如此，让人趋之若鹜，又使得到它的人耗尽心血，天人早衰。
　　皇帝只淡淡问过两句老佛爷如何，兰若寺如何，最后才问了苏锦如何。苏锦中规中矩地答了，挑不出半分错处。
　　欲要走时，皇帝忽地又提到他年纪已到，按理该分出块封地，封个王爷。
　　苏锦道：“此事全由父皇做主。”
　　指节在桌面轻叩两下，少倾才听那声音道：“我看蜀南，就是块好地方。”
　　蜀南便是前朝四王爷，被传闻是他生父的苏明武当年所受的封地，如今归藩王管制，名头上虽在显封之下，却几次闹出起义造反的事儿，地方势力鱼龙混杂乱得很，以显封眼下的兵力来说，纵使有心收复也鞭长莫及。
　　是敲打提醒、暗示他老实本分些，亦或是有了证据，已察觉出什么端倪？
　　苏锦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道：“全由父皇做主。”
　　皇帝沉默少倾，没再说什么，转而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如苏锦现下学识如何、可读过什么书。苏锦回说四书五经只读了个大概，倒是常陪老佛爷誊写佛经，图个心静。
　　他听见皇帝似乎是笑了一声，接着道：“封号还是要有的。”
　　苏锦仍旧是那句：“全凭父皇做主。”
　　待走出大殿，苏锦已面色泛白，手里捏了一把冷汗。再想了想，却又笑了。
　　有些时候，如果有人针对你，觉得你不安分要造反，那么你最好真的有这个能力造反。比起莫须有地落一身罪名，还是现在更痛快、也更有意思些。

　　“殿下！”
　　再走几步，从旁听得这么一声，便瞧见孙二快走两步，跟在他身侧。他换了身新衣，模样要风光威武不少。
　　苏锦撇撇嘴，露出有些孩子气的神情：“累死我了。走，陪我出去玩。”
　　孙二有些迟疑：“殿下，咱们今早才入宫，现在午时未过就出宫……不太好吧？”
　　苏锦无所谓道：“有什么不好？若是我待得久了才容易不好。”
　　对此说法孙二似懂非懂，一如既往地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好点头。
　　虽未定下封号，但皇帝先许了他一处王爷府，那意思也是再明确不过——封地一事从长计议。
　　王爷府荒废已久，修缮期间，苏锦仍住原来那处偏僻院子。
　　看看书喂喂猫，足不出户，指使得孙二脚不沾地，城南的甜水粥、城北的糯米糕，变着花儿地折腾他。
　　往日在山上时，苏锦也常这么折腾他，孙二逆来顺受得习惯了，只当练轻功。

　　鸽子自窗外飞入，落在桌上。苏锦搁下书本，伸了个懒腰，摘了那鸽子脚上的信筒，看罢了，悬在烛火上烧成了灰。
　　那些人，倒是比他想得还有本事。

　　接连几日细雨过后，天见了晴，日头便渐渐暖起来。赶着桃树开花、满园春色的当，苏锦终于也拖家带口住进了府。
　　此时节，艳阳高照春色盎然，又得了几分清闲，自然而然地琢磨起了正事儿。
　　造反这事儿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有兵权，其次要有谋略有手段。
　　谋略手段，苏锦自认为不缺，至于兵权，戟那边儿倒是有些，但离京太远又缺乏操练。眼下汪午真风头正盛，兵权有两成固守在京中。先不提那些草包大军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单说就着两成精兵、加之护城河这道天险，妄图率兵正面攻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苏锦心下有了几分打算，又想起另一桩事儿来。
　　波斯公主来和亲，那也是有十足十地讲究的。比如一定是得是正妻，不准有妾室，年龄也得合适。
　　当朝皇子共有九位，八皇子尚未及冠，九皇子才两岁半还没断奶，暂且养在宫里。余下的几个除去太子外，都各自有了封号、分了封地。
　　其中太子妻妾已有数位，自然不在候选人的行列中。老二顽劣成性傲慢自大，远在水乡享乐，没有回京受罪的意思。老四性格温吞体弱多病，已有了正妻不作他想。
　　剩下几个才年龄合适，品性也还算好，没到处沾花惹草的，便是老三老五老七，外加一个老六，苏锦他自己。
　　昨日进宫，他便是同自己这几位兄弟面圣。
　　皇帝把和亲一事说得意味深长，几兄弟互相看看，各怀心思。
　　苏锦心情十分微妙。
　　就如同他在瓜摊边上只想着吃瓜时未曾想自己居然成了瓜，只为了看热闹的他被迫成了热闹。
　　他又想起白英。
　　本来，他该庆幸自己一早与这位波斯公主结识，能比其他兄长更有机会赢得这一方势力的支持才对。但事实上却是，他不愿把她掺和进这趟浑水里，即使这么做了，会让他的计划顺利许多。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有远离白英的理由，自己本就身份敏感，有谋朝篡位造反的嫌疑，若和她离得近了惹人猜忌，免不了要坏大事。
　　可若眼睁睁看着其他兄弟去争，他心里又总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如何是好，实在没个定论。

　　与此同时的叶白白，正忙于应付不知为何突然进京了的白英——也就是真正的波斯公主。
　　叶白白原本以为白英短时间内不会来京城，毕竟天下之大，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一问缘由，才知道这小公主在路上偶遇一深得她心意的美男子，问过后知道此人是个书生，正预备进京赶考、投奔远亲，便一路跟了过来。
　　最让叶白白诧异的还是白英的中原话，较之半月前可以说进步飞快，原本还有些结巴词不达意，现在可以说只听声音，没人会觉得她是个波斯人。
　　这让叶白白想起自己曾经努力教苏锦猫语以突破语言障碍的那几年。

　　“赵世杰？”
　　叶白白读出那纸条上歪瓜裂枣的三个大字，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京城有三大世家，分别是以武著称的汪家，以文著称的宋家和以商著称的赵家。
　　古有士农工商，以品学为最上、行商为最下，这自然是旧说法，但也足以证明，能够与文武两大家并在一处，混成三大世家之一，赵家背景之深厚，较之其余两家不逞多让，论起心机更胜一筹。
　　叶白白先前打探消息时，就经常会听到这三大世家的闲话。
　　叶白白有点好奇，问白英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这个人，若只是萍水相逢，应该不至于此吧？白英则理所当然地道：“就他那副柔柔弱弱小白脸的模样，不正适合当我夫君替我相夫教子？”
　　叶白白丝毫没意识到这个成语用的不太对，听罢竟觉得十分有道理，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可你不是还得和亲吗？”
　　白英十分无所谓：“联姻而已，大家以后还是各过各的。”
　　叶白白狐疑道：“可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和亲以后，你就没时间出去玩……”
　　“白白！你听我解释！”白英握住叶白白的手，再度换上水汪汪的眼睛，“其实在遇到他之前，我真的是那么想的，但是我一看到他，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明日进宫见皇帝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面圣倒不是什么麻烦事。
　　叶白白装哑巴，由阿图卢装装样子给她翻译传达，她自己只需要点头摇头就好，接着便全由人带着，游览宫内大大小小的花草树木，还得装出一副没见识，十分惊叹的模样。
　　叶白白正忍着哈欠，抬头瞧见一只大狸花路过，有些眼熟，又听前方转角处一声响亮的喷嚏，十分亲切熟悉。
　　“怪了，这喷嚏的毛病早好了这么多年，怎个今天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