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白养成记》岁又生

10、第 10 章

　　就算绛珠早有预料，听了这话也不免愣在当场。她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肯在青楼里花上千两银子卖她一夜，为的只是找她聊天吃茶？
　　她自认为这小公子并非是那种对自己仰慕已久、只谈风月的酸儒书生，也自觉有几分姿色，却莫说入这公子的眼，她近一步，对方反要退出三步去，好似她是什么妖魔鬼怪，着实叫人伤心。
　　绛珠幽幽叹气：“原来公子花这许多银两，便只为了消遣奴家么？世人都言我才貌双绝，竟叫那六王爷也成了裙下臣，可惜不过是些风流闲话，公子这般人物竟也会信？”
　　“如此说来，珠儿姐姐是未曾见过六王爷？”苏锦品了品茶，笑眯眯地看向绛珠，“还是说，识破了那自称六王爷的人，实际却不是六王爷？”
　　绛珠脸上笑意收敛：“宋公子何出此言？”
　　“世人都传，想必不是假的，空穴来风，也该有三分真才对。珠儿姐姐一提到那六王爷便如此紧张，还矢口否认自己从未见过什么六王爷……”苏锦瞧了一眼绛珠愈发惨淡的脸色，“若是大方承认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个反应，怎么能不叫在下好奇呢？”
　　绛珠心思微动，已从这自称宋公子的人身上瞧出端倪：“你……你到底是……”
　　苏锦淡淡道：“在下确实不忍心，教如姐姐这般的美人掺和进那浑水里，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若姐姐现在如实说了，那人是什么来头，可让姐姐打听过、藏过什么人或物件……若是没有还好，若是有了，姐姐又不肯说，届时酿成大错，就算是那真正的六皇子来了，也保不住姐姐你的命。”
　　苏锦一口白牙笑得干净，漆黑的眼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折不出半分光亮。在某一瞬间，绛珠竟觉得眼前这漂亮公子并非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死后复生、来向世人讨债的鬼。
　　唱完黑脸唱白脸，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说的便是眼下。
　　眼瞧着绛珠神色犹豫，已有些动摇，苏锦才要再劝两句，忽听门外传出一阵不太友好的动静，似是孙二与谁动了手，间杂着年轻女子的叫嚷声，越来越远。
　　苏锦眉头一皱，起身向绛珠道：“今日多有叨扰，还望珠儿姐姐见谅。眼下时候不早，风花雪月不急于一时，改日再谈也不迟。还请姐姐早些歇息罢。”
　　他正要往外走，瞧瞧外边出了什么事儿，还未走到门边，就听砰一声响，门已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门闩凄惨地断成两截。
　　刹那间，苏锦已与来者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
　　一双眼璨如琥珀，一双眼如漆点墨。

　　苏锦有个毛病。越是漂亮的人，他见了只会越想离远点。
　　说是怕也好厌恶也罢，就如同要刚吃过饭的人进茅坑，退避三舍属于本能中的反应。这当然不是说美人是粪坑，只不过对他来说，赏美人就如赏荷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有生来所见的女子中，最让他有反应的，还要属眼前这位。
　　几乎是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他脚下已连退数步，接着左脚绊倒右脚，就这么仰面一倒，他下意识伸出手去，仿佛想着抓住什么免于一摔，随后，手腕便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握住了，整个人将倒未倒，仅剩一只脚踩在地上，身子悬在半空。
　　苏锦盯着屋顶那八角宫灯不敢动，生怕摔了，可半天又等不到对方下一步动作，便只能维持这尴尬的姿势，一时有些茫然。
　　“多谢，不过姑娘你大可松手，给在下个痛快。”
　　叶白白抓着那截手腕一动不动。
　　她盯着手腕上那根自己花了五百年功夫才缠就的红绳，再看看一旁低眉垂目眼中含泪、似是受了凌辱的小彩仙，好似轰一声五雷轰顶，路上种种风流成了真，一时怒火中烧，千言万语尽化作一句：他奶奶的，谁把我家厨子带坏了！

　　孙二此时拎着不断挣扎的石榴闯入屋内，所见便是如此诡异的一幕。他甚至不确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是该大喝一声放开我家少爷，还是该默不作声地看看这诡异的局势将如何发展下去。
　　叶白白松手了，苏锦果然摔得很痛快。

　　孙二忙上前扶起苏锦，石榴趁机挣脱，一下扑到绛珠身上，抱着她又哭又笑，简直是个疯子。
　　“珠儿！你没事吧珠儿！呜呜呜，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珠儿！”
　　绛珠还没回过神，愣愣地看向怀中的少女：“石榴？你怎么……”

　　苏锦揉着屁股倒吸气，再活动一番被攥疼的手腕。叶白白站在那，心头无名火无处发，默默地盯着他，越看越只能死心——这么好看的白皮包子，只可能是她养的那个。
　　一旦和美人离远了，苏锦倒也能用寻常心看待。眼前这人美则美矣，就是周身撒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那双极具异域风情的金发与金眸，让他心中一动，生出几分熟悉之感，莫名觉得亲切。至于对方看向自己那略显凶狠的眼神，则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姑娘，莫非咱们见过不成？”
　　叶白白扫了他一眼，摇头。
　　石榴指着叶白白向绛珠道：“就是这位神仙姐姐救的我，她答应我也能救你，带你走的！”
　　“神仙姐姐？”苏锦笑眯眯地瞧着这位金发美人，“确如其名。”
　　叶白白本来想摇头说没有，但一看石榴那水汪汪、和白英师出同门的眼睛，便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有个非常要命的毛病，心软。
　　虽然嘴上总说嫌麻烦不想干，但如果真有人求她，她总免不了要答应。为此她吃了许多亏，甚至丢过一条尾巴。阿彩总揪着这事不放，念叨她好几百年还不够，可到底也没长记性。
　　如同蚌，瞧着硬邦邦，撬开仍旧是软的，且比谁都软。

　　苏锦晃着扇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偏得益于那张脸，教人生不出什么厌烦的心思。他笑得温润如玉，一抬手，铜钱已藏在袖下：“在下宋柳，敢问神仙姐姐芳名？”
　　“白英。”投之以假名，自然报之以假名。
　　苏锦仍旧笑：“那不知白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叶白白扫了一眼石榴：“救人。”

　　孙二在旁默默观察，心中微动。
　　他跟了苏锦数年，纵然十分了解这位小祖宗的脾性，也难理解，为什么越是好看的人他反而越不喜欢。
　　在兰若寺时便是如此，但凡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宫女，苏锦都离得老远，莫说搭话近身都难，这也曾让孙二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有个龙阳断袖的毛病，直到看见苏锦连长得清秀的小和尚都避而远之，他这才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对。
　　但是眼前这一幕，让孙二有了些许盼头。说不定这小祖宗只是癖好异于常人，喜好胡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毛病。不管怎么说，感兴趣的还是个人，而非鸡鸭鱼肉猪狗牛马之类的……

　　叶白白说完救人两字，心里还没琢磨出，要怎么当着这两个凡人的面，以较为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方式把石榴和绛珠带走，就听绛珠道：“我不能走。若是他回来找我，我却不在，岂不是负了他的心？”
　　石榴气得要命：“气死我了气死了我！珠儿啊！你都什么时候还惦记那个狗屁六王爷！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说是和你好，转头又不知道和哪家小姐鬼混了去！凭什么！就凭他是王爷是皇子，长得好看？我的好姐姐，你今日开牌，可曾见过他为你花银子来见你？可曾见他如我一般冒着生命危险来带你走？世上那么多好男人好女人，你怎么偏偏喜欢上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某中看不中用的花心大萝卜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叶白白狐疑地在苏锦与绛珠间来回观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绛珠仍旧摇头：“他一定会来，我不能走。”
　　“我不管，今天我必须带你走！” 石榴怒气冲冲，转头扑向叶白白抱住大腿，“神仙姐姐救命啊！”
　　祸水东引，苏锦大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在，孙二端详起墙上那副不知真假的山水画，似乎对画师高超的仿造技艺颇为欣赏。

　　“乖乖我个佛祖奶奶玉皇爷爷！这又是怎么了！”门外边，徐妈妈紧赶慢赶跑过来，欲哭无泪地摸着门上被一脚踹出的裂痕，一转头在一屋子人里一眼瞧见石榴，愣了一愣.
　　这边石榴面色煞白，冲到窗前就要往外跳，那边儿徐妈妈也喊：“来人！快来人！那小混账丫头片子又来捣乱啦！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