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赵子川

36、第三十三章

　　“这样加班是你的常态吗？”我陪着安阳吃晚饭。
　　她舀了碗花粥递给我：“主要是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不能缺席。所以多花了点时间准备。”说完，她大笑着：“以后不会了。”
　　我同情着：“看来你的工作也很累。”
　　还笑着的她立马垮了脸：“真的很累。”她扭动着脖子和手臂：“你都不知道，快奔三的我，老胳膊老腿越来越不利索了。”
　　我突然想到：“今天给我介绍的这个工程师也是马上要三十了。”我喝了口粥，看着对面没有好脸色的她：“你们年纪相仿，要不要我明天去打听打听，满足你的愿望。”
　　“长风。”她可怜巴巴的叫着我，嘟起嘴，“你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为了赎罪，我特意舀了一勺槐花炒鸡蛋给她：“知道了。不问不问。”
　　“下去遇到他们，请你绕道走。”她额外叮嘱着。
　　我摇摇手中的筷子：“多浪费呀，我准备介绍给刘倩。免得她一天在我耳边碎碎念。”
　　她的眉头依旧紧锁：“人家看中的是你，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比买卖不划算。”
　　我细细想着：“哪里会赔？明明是我们赚。再说了，刘倩也不赖，她肯定会包个大红包给我。”
　　“不许问。”她严肃着再次重生，“她自己会去找。”我嗯嗯嗯，瞅着她吃味的模样好下饭。
　　还以为回到家，安阳会轻松点，没想到，吃晚饭、丢了碗，准备洗碗的她就接到电话，然后改道书房。房门一关，她就没有再出来。
　　作为好室友的我，洗了碗、擦了桌子，水果切好往书房送。敲门进去，她正在电脑前认真的和同事用电话交流工作。为了不打扰她的工作，我将水果放好，便轻手轻脚的离开。关门前，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一种陌生感把我隔在了门外。
　　一个人拿了瓶啤酒往阳台一坐，眼里星星灯火，凉风拂过来，撩起我的发丝，好似在跟我耳语：你们已经是陌路人了。打开啤酒，猛地灌一口，含在嘴里却迟迟咽不下。一点一点的往咽喉送，心肺有被灼烧的刺痛感。
　　这让我想起了南宫玥跟我分享她和李锐双向奔赴时。他们在喝酒，庆祝；我在喝酒，祭奠。更可悲的是，眼泪还不能往下掉，嘴角还得挂上幸福的微笑，嘴里还得说着祝福的言语。
　　再喝一口，微醺的酒意窜到脑门，我抱着双腿，凝视着远方。啤酒还未完成自己的使命就被我闲置在一边。下巴搭在膝盖上，身子轻轻地摇曳，我想起了晚风里，爸妈经常牵着我在夕阳里散步。车道川流不息，人行道也充满了人情味。我常常脱离了他们的大手，跳着踩斑驳的树影，对着他们傻笑。他们也紧紧地跟在我身后，随时附和我的傻笑。
　　树下的小屁孩长大了。她不踩影子了。她身后也没有了随时可以对着她傻笑的人。我突然觉得世界好大好大，几十亿人里，却不知道可以找谁陪她傻笑。
　　迷迷糊糊中，我就着夜风的手，入睡了。梦回老家。夏日的阳光金灿灿，落在地上成了黄金。大树的叶子是用翡翠做的。摇一摇，它们纷纷落下，与满地金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它们在友善的打招呼。我踩在黄的、绿的上。。。
　　“长风。”我微微睁开眼，看到安阳正蹲在的我跟前，用她柔软的手摸着我的小脸蛋，说着，“你喝酒了？”我痴痴地嗯了声，她埋怨着：“你不是一杯倒？”
　　我嘻嘻笑道：“我只喝了一杯多一点，就一点点。”为了证明这一点点，我还特意用手指比划着，重心不稳，歪来倒去，还好她及时护住我。我呵呵笑着，抱住她，告诉她：“我正准备弯下腰捡金子，你就来了。你赔我金子。好多好多金子。”
　　她拉开我，说着：“可我没有金子。”
　　我头一歪，想起了巴尔扎克的“爱是黄金，恨是铁”，便理所当然的告诉她：“既然你没有金子，就用爱来还吧。”然后索要上了她近在咫尺的双唇。软软的让我舔了一口还想咬，咬了还想要。一口两口，不够呀。
　　温热的、湿润的、柔软的唇呀。比金子还要好的唇呀。为什么拉格洛孚会说“我不愿吻美女的红唇”。人这么美，唇这么诱，为什么不吻，不深吻？
　　慢慢睁开眼，头传来阵阵刺痛。我，昨天喝酒了。我，昨天喝醉了。我，昨天？环视着自己的房间，我怎么进来的？昨天的记忆停留在阳台上，灯火里，然后？头，痛。
　　我撑起疲乏的身子，用手揉着太阳穴，看到铺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上面还有贴纸：把蜂蜜水喝了，早餐在桌上，我先去上班了。
　　我端起杯子想努力的回忆，但越回忆越头痛。只能选择放弃，先把甜甜的蜂蜜水喝了。
　　来到厨房，看着桌上的白粥，旁边还有贴纸：不舒服也要吃点，中午我回来给你做饭。
　　我将贴纸拿在手里认真看，每一笔都写得很快、很顺，行云流水的丝滑让我爱不释手。
　　既然她说要做饭，我当然得先准备食材。冰箱里的东西不够，我便依照她的嘱托，戴好帽子口罩，去超市进货。
　　琳琅满目的食材让我目不暇接，各色青椒就让我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有她喜欢的秋葵，我想吃的鲜虾，都得来点。逛着逛着，小货车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哎呀，真的是你。”我顺着声音往后转，看到了昨天遇到的阿姨。今天她一个人。
　　我礼貌地打招呼：“阿姨，你好。”
　　“我们还真是有缘。”她将推车往前，和我并肩，“你也来买菜。这么多。”
　　既然被识破，我尴尬的把口罩取下来：“今天朋友要做饭，就多买点。”
　　“那你会吗？”她顺势而问。
　　是个好时机，我立马摆手：“不会。”
　　她抿嘴而笑：“我儿子搬出去一个人住，很会做饭，家常小炒不在话下。有时间的话。”
　　闻风不对，我立马选择了破釜沉舟：“阿姨，我有喜欢的人了。”至于是真是假，我自己都不好说，旁人更不用猜。
　　阿姨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但又立马挂上笑意：“我那没有福气的儿子。”我呵呵笑着，她继续说着：“买青椒是准备炒肉吗？”见我点头，她开始指点：“你这是厚皮青椒，更适合做凉菜。青椒炒肉用薄皮青椒更入味。”说着，她便拉着我去重新选。
　　本以为要结束战斗的我，因为有厨娘在，所以又花了半个小时重新采购。而我又不好意思立马走人，便陪着她逛了超市。出了超市，已经十一点过了。我们两个人，各提两袋，满载而归。由于超市很近，我俩闲聊着回家。和她分开后，我大舒一口气，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准备进单元楼，门已经打开，我看见安阳站在门口。
　　她将袋子接过去：“那位阿姨是谁？看你们聊得挺投机。”
　　我笑着：“她就是昨天要把儿子介绍给我的阿姨。”
　　“什么！”她闻声而立，直直的看着我，“她还去找你了？”
　　我摇摇头：“超市偶遇。”见她不信，我坚定着:“纯属偶遇。”
　　“那她今天缠着要把儿子介绍给你吗？”她不高兴的在前走着。
　　我跟上：“说了。”
　　进了电梯，安阳冷哼一声，按下十楼：“真是执着。”
　　我随口一说：“我也觉得。”
　　她便瞥着我：“那你被她的执着打动了吗？”
　　看她还是气呼呼的样子，我憋住笑意：“我不会接受。再偶遇，结果也只会是一样。”
　　她转悲为喜，万分期待的看着我：“为什么？”
　　“因为，”喜欢女生。最后四个字，在我看到她真切的眼眸时，及时刹住了车，收起自己放松警惕的心，正视电梯门上的自己，人形有些扭曲，淡淡着，“不熟。”
　　对于一见钟情，我更喜欢日久生情。两个人在磨合中，软化自己的棱角，感受彼此的需求，尊重各自的选择。不熟的人，我肯定不会选。不熟的人，我肯定不能说。而这个秘密，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那安阳呢？她可以知道吗？我偷偷用余光瞟着她。
　　“不熟不接受不喜欢。”她总结着，有些兴奋道，“那熟了，是不是就会喜欢。”
　　因为不熟，所以不喜欢。因为熟了，所以喜欢。我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还是那种里面烧满了热水，热气腾腾，让人直冒热汗。心率开始加速，我怕自己再说错话，干脆避而不答。
　　尴尬之际，电梯门开了，救我于水火，我立马往外走，顺便岔开话题：“我买了很多菜。”
　　“你喜欢吃什么？”她一步跟上来，“我都可以做。”
　　我感觉自己的心率并没有因为出了密闭的电梯而下降，反而更快了。因为什么？因为她一个劲的在我耳边说：“白灼虾、清蒸鲈鱼、西红柿炒鸡蛋。。。”都是我喜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