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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尘修大驾 ...

  •   正是初秋好风光。

      无痕派作为近百年如日中天的宗门,本来就装潢得无比气派,还带着好些故意端着的、不似凡间的隐世大家的架子,如今碰上听风宴这类绝顶盛况,那便愈发不得了了:
      鎏金瓦砌的问道堂内每日都被小弟子们轮番打扫得纤尘不染,微风拂过便掀起了上等檀木才独有的香气,玛瑙灵器不要钱一样丟掷在地,鼎铛玉石亦不甚惜,俱杂乱无章地堆置在西南角的一本《山海灵志》之上,显得格外怪诞奢靡。香风卷起的紫金珠帘叮铃作响,好似画本里的月宫金琉殿,却更没了袅袅仙气儿,多了几分穷奢极欲的味道。

      洛疏身着蓝白间色的弟子袍,长发被银羽冠严丝合缝地束起,长身玉立,更衬得周身气度。眉宇间隐隐透着不耐,却也毫无办法,勉强牵起好脸色,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那些浸淫江湖好几百年的老狐狸的各种寒暄盘问。

      谁叫洛大公子天赋异禀用不着花功夫修炼,此时也只好一改往日的清闲,短短几日就招待了上百位来自各大门派的来客,一张俊脸都快笑得发僵。
      这些人说得好听,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可实际上也是学尽了朝堂之上的那副嘴脸,丹田空虚,身后名贵的器械好像摆设一般移靠着半直不直的脊梁骨儿,属实没几个能让洛疏真正青眼相待。

      不过……今儿倒是反常,来了个稀客。

      洛疏一个箭步上前揽住那人的后背,笑道:
      “小余儿,你等谁呢?打扮得像个花孔雀似的,难道这些个女弟子里有相好的?”

      余羿一张白净面皮立刻涨得通红:“你别胡说!”

      “你瞒着那些个师叔出来帮我招待宾客,师父没管你啊?我听说你最近闭关修炼得成效极好,也真是难为你了啊——我看也是,金丹都凝实了不少。”

      余羿脑子不笨,很快就听出洛疏话语里的揶揄,转眼怒视他:“不要脸!就知道拿我取笑,父亲也让你修炼的,你哪里听过他的话?”

      洛疏挑起稍偏狭长的杏眸。
      此番余羿穿戴整齐,一身浅蓝的镶金轻甲袍,玉冠束发,五官秀气清俊的脸上藏不住情绪,因为急迫或是微恼而泛着微红。
      时间尚早,来往行人还不算多,在余羿眼中就是望穿秋露,势必要生生把那对气派的大门盯出个洞来。

      洛疏思忖半天也不知道这假正经的小公子在找谁,内心发囧也不妨他耸肩一哂:
      “我为什么要听师父的?我就是让你一手,你也打我不过。”

      “你!”

      余羿胸腔起伏,被堵得说不出半点字来。

      洛疏只觉得更好笑了。
      余羿为了在听风宴上大展身手,已经闭关辛苦钻研两月有余了,他掌门老爹也惯着他,把少主该干的事儿皆交给他来干了。
      这种情况下余羿还能撂下课业专程跑出来见,他也越发好奇起来——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余羿如此激动?

      不多时,答案不得而知了。

      因为余羿的眼睛亮了。

      一道过分惊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堂前。

      此人白衣胜雪,不染纤尘。身材颀长,虽略显瘦削,却挺拔沉静如同傲雪的青松。一头流云般泻在身后的乌发分外生辉,一双凌厉而格外澄澈漂亮的眼眸不含一丝情绪,就这么直直散漫地望向前方,浅绯的绛唇习惯性地抿起,薄而微翘。那宽袖下的手修长而线条流畅,竟是与白衣别无二致的颜色……
      绝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洛疏心道,那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也不过如此了。

      冷艳,凉薄,却不忍亵渎。

      余羿名贵的鹿皮长靴在绒毯上蹭了几下,抢先一步上前,踌躇着唤了一句:
      “淮尘修!”

      随后就是各种嘘寒问暖,目光黏在人家身上就不曾挪开过。

      洛疏呆愣愣地望着那衣、那手、那青年,心里那股郁结依旧的憋闷竟是忽一下消散了……
      古怪至极……早沉入丹田不会轻易动弹的气劲倏地翻涌起惊涛骇浪,心口好像强调般的猛然间搏动了几下,似在提醒他什么,又似乎不是那回事。

      等淮行舟的秋波……咳,目光流转四周,最后落在洛疏自己身上时,洛大公子才按捺住心神,梦醒般亦步亦趋地上前行礼。
      “原来是淮辞淮尘修,有失远迎。”

      余羿仍在淮行舟身侧毕恭毕敬地侍候着,看这架势,应当是要把这位朝廷命官护送到住处才肯放心离开,顺带着审视般看向垂着首的洛疏。

      洛疏发笑,于是忽的抬头看向白衣那人,勾唇。
      他说话和礼数都十分到位,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可这双琥珀色的、盛不下凛凛风光的杏眼中的挑衅和戏谑,一样也没落下。

      淮行舟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幕:
      少年年纪极小,不过十五六模样,已可与他平视,俊俏精致得几乎雌雄莫辨的脸上显然写着“不服”两个字,却依旧十分恭敬地向自己拱手作揖。
      淮行舟觉得很有意思,抬手温声道:“无妨。”

      声音沉稳如泉,当真是一点附带的语气也没有,平得淡得随风就散了。
      ……却意外的好听。

      洛疏心道:还挺不客气啊。说了这番客套话真就应声了。

      一旁的余羿促狭地缩了缩脖子。
      这淮行舟真跟传闻中一样,冷得能掉渣子。

      他自幼便不会奉承人。贵为余掌门的独子也从来都是被阿谀讨好的份儿,长大以后更是连一句场面话都不会说,半天只憋出一句:

      “淮尘修,我,我很崇拜你!”

      听了这小公子耿直透顶的话,洛疏笑得愈是灿烂无比,少年的矜贵锐气在他身上与年幼时的市侩早慧糅杂在了一块儿,是别样的夺目。
      “师弟是见了淮尘修的风采,太过激动欢喜这才失了礼数,尘修随我来便好。”

      余明道早就交代过,淮行舟万万怠慢不得,客房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余羿着急要在淮行舟面前露脸,一听洛疏要送人立马就不干了:
      “凭什么要我留下来?”

      洛疏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淮尘修的屋子设在哪座山?什么厢房?难道你要把淮尘修带到我屋里睡?”

      余羿当然知道洛疏是在埋汰自己不理门派事务,而全门派的弟子之中确实也就只有洛疏一人独占一间小院,心里更是不忿:“就你屋里好?”

      “你说对了,”洛疏认真颔首,“若要给淮尘修这样的人物安排住处,真就是我那里最为上佳。”

      余羿又被脸皮比城墙厚的洛大公子噎了个正着,脸上青红交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两个拌嘴吵架十多年早就习惯了,说这话时没避讳别人,被一旁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淮行舟那张冷冰冰的俊脸居然露出了一抹别样的表情,随即认同地点了点头。
      “也好。”

      ……
      这下噎住的是这俩师兄弟了。

      余羿花了好大功夫才缓过神来:“什么?”

      淮行舟乌亮清寒的眸子十分平静:“那就劳烦了。”

      洛疏转了转杏眸,干笑一声:“淮尘修,我们俩吵架惯了一时没了规矩,其实方才我是说笑呢。若要让师父知道您住我那里,可是会怪罪的。”
      淮行舟哪里看不透少年郎那点儿心思。
      “怎么?你那里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
      说着,他俊逸的眉微微挑起,唇角抿得更紧,竟在洛疏的眼里看出了十足的委屈。

      洛疏心口跳了个空,咬牙:“怎么会呢淮尘修?既然尘修不嫌弃,那便委屈您了。”

      余羿懵然看着两人三言两语达成了一致。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一个比一个用字谦恭,明里暗里却皆是透着不客气。

      “那便走罢,尘修?”

      “劳烦。”

      说着,少年就率先踏出一步,领着仙风道骨的淮尘修走出了朱红金砌的问道堂。同样挺立清浅的背影裹着纯白一点点投入那盈盈的葱绿葳蕤,曜丝缕发,好看到了极点。

      余羿被晃了眼,怔愣足足良久,心里下意识的来来回回仔细砸吧砸吧他们刚说过的这几句话——他忽然就有了一个惊悚的发现,一时间被骇得冷汗淋漓……
      淮行舟将要在未来的十多日里和洛疏住在一个屋子里!

      他连忙失声道:“不!不可以!”

      然而这位过于单纯的公子哥儿话音未落,自家师兄和多年的偶像就齐齐回头望了他一眼,眼眸澄然淡定,居然秉着出了奇的一致。

      余羿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 作者有话要说:  “首次同居!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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