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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降安侯 ...

  •   4、降安侯

      楚莫离幽幽转醒,已不知道过了几日,门前杂乱的放着好几碗饭,有几只已经长了绿毛。“三餐用度不要亏待。”饭倒是按时送来,只是没有人叫她。

      想要起身,骨架子便发出卡啦卡啦的响声,仿佛一站起来就只剩下一副骷髅,皮肉还坐在原地。
      嘴唇上似乎还停留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是什么呢?楚莫离笑笑,还能是什么,之前被打得吐了血,是血的温度。

      她调息静坐,让自己的心智安稳下来,虽然从小顽劣,什么功夫都只学了个花架子,但是她天资聪慧,师傅们唠叨不休的打坐之法已经背得烂熟于心,气息行过大周天并小周天,楚莫离呼气收势,还好还好,只是伤了筋骨,五脏六腑还很完好。知足常乐。

      既然没死,那就活着,活着就要吃东西。几天未进食,腹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翻的是酸涩胃液,倒的是瘪瘪肚皮。

      没有气力站起来,楚莫离爬到门边,最边上的两碗饭应该是今天塞进来的,虽然有些干,但是没有坏,谈不上美味佳肴,但至少不是馊饭泔水,仔细翻找,还能发现一两丝肉糜。墙角陶罐里有水,舀出来喝,可以涮肚,嗯,有荤有素还有汤喝,不错不错。

      所有的力气用来吃饭,食必躺倒在地,摆了一个大字型,从这个角度欣赏月色再好不过,月亮依旧皎洁,没有浸染丁点血气。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想睡着,怕梦中看到父亲倒下,看到烈火焚烧的卫城,惨叫声不绝于耳,那里是修罗地狱。

      吱吱,小小的夜行侠客,要助我越狱吗?

      楚莫离忍痛转过身,对上圆圆亮亮的一对小眼睛,胡须敏捷的颤抖着,吱吱。

      用指尖粘起几个饭粒,送到小侠客的身前,吃吧。

      小小的指爪紧张的抱在胸前,忐忑,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行走江湖当以小心为上,嗅嗅,似乎能吃,迟疑,还是退后两步,最终转身离去。

      “呐,连你也不食金人之食么?”楚莫离将饭团擩进了自己的口中,一时间顿觉无比孤单。

      好像外面的人知道她已苏醒,第二日除了塞进饭碗,还外加了一套衣衫,自然不是新衣但贵在干净。楚莫离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浸满了战火硝烟的味道,虽然不至于破烂不堪到暴露自己的身体,但已经被鲜血浸染、结痂、变硬,有的地方与肌肤相粘,污脏又狼狈。并不是粗神经到如此地步,这样的衣物贴在身上几日自然极不舒服,但是在没有能力解决这种状况之前,楚莫离不想让自己多去想这些,让每一寸神经都泛起没有意义的不自在感。

      现在不是等来了新衣。

      楚莫离换上新衫,藏青色的粗布衣裤,手中握着一块破布出神,轻轻的展开,“楚”字已经残破。没有再犹豫,就着油灯点燃,看着火焰骤起再慢慢熄灭,国仇家恨已经烙印在心底,不需要再带着什么了,一个降臣若被发现身上还背着楚旗,之前的一切岂不白费。

      外面日升月落,小小柴房中自成世界。

      等待不一定是消极的,像头捕猎的猎豹,一旦机会出现,她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撕骨噬肉,那么的饥饿,却不是来自于胃。

      楚莫离倚在木墙上,静静的倾听,有两个守卫在来回的走动,偶尔停下来谈笑一番,多是关于女人、酒和操蛋的顶头上司;金兵又在抽打俘虏,叫骂声,有个小孩子好像被打死了,双方爆发了冲突,这几日冲突总是不断,且越发激烈;这次的冲突不同,雷打不动的两个守卫都擅离职守去看个究竟,匆匆离开的脚步声,沸反扬天的砍杀声,惨叫,咒骂,推挤,对峙,皮鞭的抽打声,瓦碎墙颓——

      “谭管事死了!楚囚造反了!快去找巡卫营的人马来!”

      铁蹄声震天,十几声火枪响,刀过削叶,竹林瑟瑟,但最终归于平静。

      谭二,贱奴营的管事,死于一场不大不小的囚奴暴乱,有些自食其果的味道。

      守卫死了六人,楚囚死了一百五十四人。

      金兵有死伤,完颜珷十分不快,得给楚囚当中那些不安分的寻一个好的去处。

      “主子,黑山的人不日就要来挑选矿奴了。”甜言蜜口,一双机敏的眼睛,新上来的管事姓马,谭二的一位远房表哥,托的王府大总管的路子,补上了谭二的缺。完颜珷是不管底下人的这些闲闲碎碎的,只要人好用,懂进退,知深浅,他使唤着顺手就可以,还不都是奴才嘛。

      完颜珷斜眼一眯,笑了,你个奴才比我还狠。“死人谷当然是个好去处。”

      “奴才这就去安排。”

      完颜珷点头。

      “还有一事,奴才得先请示过王爷。”

      完颜珷不耐的撑开眼:“龟儿子,你小子拉屎撒尿是不是也得老子教!”

      “不是不是,奴才怎敢烦扰王爷,是关于柴房里关着的那位,奴才上任前他就关在那里,听兄弟们说,一日三餐都得按时供应,如今贱奴营就要开拔进京了,奴才是想请示王爷,要不要给那主儿单独备辆车?”

      “备车?!”完颜珷劈脸就是一巴掌,“你怎么不把你娘送给他生娃,你再给他置几亩地,乖乖给他做儿子去!”哼!

      “奴才该死,奴才糊涂!奴才听说这令是四爷和三爷当初一同下的,奴才没眼力,不懂主子的心!”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抽下去,嘴角和鼻角顿时淌出血来。

      “行了行了,你刚接这滩活,不知道也不能全怪你。”难道老子进了中京还得供着这尊佛,这算怎么档子事,脑中一转念,便想到刚刚说到的死人谷,遂对马管事使了个眼色,“把他也给爷弄死人谷去。”

      “可是陛下那里……”

      “嘿,我说,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一个两个的都担心父皇那里,我看父皇早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快快弄走!别在爷眼皮底下碍眼!”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柴门大开,突然涌进来的阳光让人张不开眼。

      楚莫离从指缝中看到几个金兵的身后跟着两个铁甲大汉,从头到脚武装着黑甲,长缨帽盔下闪着两片寒光,似乎对身形细弱的楚莫离不甚满意,但四王爷的意思又不好违背,只当为死人谷再拉去一个死人罢了。

      命运的车轮滚滚转动,只要转动,就有前行的可能,楚莫离迎着未知的前程踏出了柴门。

      ******

      人间三载,地狱已然三千年。

      光阴荏苒,转瞬不待。

      金国迁都中京,一举统一南北,成为中州大陆的第一霸主,改年号“御天”,至今已经四年,楚人成为亡国奴也已四载。

      四盏五彩琉璃灯拥着锦绣团花的一柄小轿在暗夜中幽幽前行,似鬼如魅,穿过铜雀街,拐入长平巷,巷中只有一户人家,门庭甚为殷实,朱漆大门上方是当今皇帝手书御匾,“降安侯”三个烫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原来这户人家不是旁人,而是一年前在死人谷因搭救皇帝爱女七公主,而获封受赏的楚国降臣琅琊王世子楚莫离。

      楚莫离在死人谷三年未死,非但未死,还因缘际会的救了七公主完颜攸,得以使当今皇帝忆起当年在无息海的承诺,于是封侯拜相受诏返京,不过,羞辱轻视亦如当年,“降安侯”三字便已昭然若揭。

      小轿在大门前停下,轿内主人并未下轿,里面有人开门,团花轿便被直接抬了进去,前院正在大摆筵席,灯火撩人,丝竹缠心。

      纤纤玉手,挑起轿帘,见廊阁下宾客皆醉,或坐或卧,歌女舞姬缠绕其间,薄纱轻绢,熏熏然如上九天,却不见主人身影。

      “去后院。”声音甜软,如饮琼浆。

      小轿在后院院门前方才停下,袅袅步下一紫衫女子,绫罗环佩,云鬓高挽,媚眼含春,腰肢婀娜胜过敦煌飞天。

      早有一位老家仆,侯在门边,为这女子停轿打帘:“唐阁主。”

      “福伯。侯爷呢?”

      “唐阁主随老奴来。”

      行至曲廊,迎面正走来一红衣抱琴的男子,约摸二十出头,身材高挑宽肩蜂腰,却又独有一种娴静内敛的气质,他见到老者和女子便让到一旁躬身行礼,故此并没有看清他的眉目,只看到一点朱唇半分诱惑。紫杉女子大奇,心道,这侯府后院从未让外人进过,这红衣男子却是何人?见福伯与他颔首,不觉有异,也就暂且存下疑虑,不做声张,随着老者继续前行。

      老者停在一方水榭楼阁之前,冲紫杉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侯爷在内室静候,唐阁主请。”

      女子颔首相谢,轻轻推开门扉,捻起裙角缓步而入,下人们在门外将门扇带好,分列两旁静心侍奉。

      屋内红烛明灭,一片旋旎之气。

      紫衫女子绕过屏风,转入内室,玉指款款挑起床幔一角,除去鞋袜柔身滑入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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