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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贱奴 ...


  •   金国国主默许士兵们,屠城三日。

      杀红了眼的饿狼,为避免其自相残害,必须要丢给几只鸡;为征伐赌上性命的官兵,也要让他们捞点好处;战败的楚国人更需要得到震慑。

      魔鬼只是微笑着,权当做在看风景。

      昔日高墙青道、固守中京的卫城,在一片火光与砍杀声中残破,碎裂。

      惨叫声渐渐变小,渐渐消失。

      已经三日了吗?

      楚莫离托带着沉重的锁链,在俘虏的队伍中茫然前行。

      她开始有些庆幸父亲战死在城楼之上,他没有亲眼看到百姓们被屠杀,没有亲耳听到哭喊与惨叫,更无须忍受被俘的屈辱。

      路上暂作休息,俘虏们都被关押在一座破落的寺院当中。

      有人吆喝着,抬了木桶进来,远远的便飘来一阵酸馊的味道。

      “放饭了!放饭了!”小头目用刀柄敲击着木桶,“阶下囚,还给你们饭吃,得感恩戴德啊,别不识抬举。”

      或坐,或站,或委顿于墙角、檐下,只是没有人上前来盛饭。

      权威受到挑战,小头目微眯双目,提起佩刀挨个指下去,真他妈的操蛋,楚人都长成一个模子的,细弱、惨白、萎靡——至少是在体魄强壮的金人眼中——只有一个人让他觉得与众不同,那个称降的琅琊王世子,不但令楚人唾骂,也让金人厌恶,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刀尖点了点,你,出来!

      “我?”楚莫离目光呆滞,狼狈得令人想笑。

      “对!你!嗟,来食。”引来围观的金兵一阵哄笑。

      楚莫离紧张的吞咽着口水,一步一措的蹭到木桶边,小头目带着看戏的笑容递了一只破陶碗到她手中。

      楚莫离弯下腰,低下头,泔水的馊味冲鼻入肺,想要吐,肠胃绞在一起,越拧越紧,想要转身,想要跑,会被一箭射死吧,求的就是那一箭。

      眼前忽然浮现父亲的尸体在城门上孤零摇荡的样子,喉咙猛的涌起一阵咸腥,血的味道。

      干呕,止不住的干呕,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刀背架在脖子上敲了敲:“吃啊,世子爷,怎么不吃啊?!”

      咽下血水,伸手去掏饭,把眼泪收回去。

      其实吃不出什么味道了,唇齿上都是血腥,金兵们看着却开怀,大笑声不断。

      楚莫离端着碗,用手指挖着泔水往嘴里送,从楚人们面前走过。

      呸!不知道谁先开的头,满腔憎恶的向楚莫离的饭碗里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旁人被提了醒,一口,接着又是一口。

      有趣,好玩,窝里斗,看看先。小头目抱臂,冲着楚莫离笑喝道,“吃啊,你不是称降了吗?降了金人就要吃金人的饭啊。”又是一阵哄笑。

      楚莫离的手指在抖,朝着饭碗挖了下去,她本来是要和父亲一起战死的,但是父亲用血肉之躯保护了她,死了要做死了的事情,活着就要做活着的事情,没什么好纠结的。

      沾着口水的馊饭被她用力塞入了口中,一次又一次,手指被牙齿划破,流下血来。

      哈哈哈哈。讨好了金人,就惹怒了楚人。

      降狗!啐!

      先是一脚,紧接着就是一拳,脚上手上都带着镣铐,铁链砸在脸上身上,比拳脚还要疼。

      血是热的,地是凉的,人面是愤怒的,死亡反而是容易的。

      但我不能死,别再打我了,求你们别再打我了,楚莫离抱紧头,蜷缩的倒在血泊中。

      金兵们围观着楚莫离被楚人围殴,没有制止的意思,楚人就会内讧,看着多有趣。

      不能死,还不能死,我有父亲的重托,死去的将士们都在天上眼巴巴的看着我,不要让我死在你们的手下。

      “在做什么?”清泠的一声询问,但太过微弱,根本不能压制住斗殴的声音和引起金兵的注意。

      “听到了吗!太子殿下在问你们话呢!”还是仆从的嗓门高,这才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身材修长,一袭素白,周身笼罩着一种高洁淡雅的气场,只可惜背有些微驼,还需时不时的用绢帕去掩住不断咳嗽的嘴,大金国的病弱太子完颜琛。

      太子的名头看来没有任何威慑力,小头目不慌不忙的走上来,脸上勉为其难的带上了点恭敬:“小役见过太子殿下,”也只是略微弯了下腰,“殿下金玉贵胄,怎么会到贱奴营来。”

      身份本来是无上高贵的太子,对小头目的大胆无礼居然见怪不怪,还很平和的回答起他的问话来,似乎这是他生活中遇到的在平常不过的事情:“虽说寺庙荒废了,但听说菩萨们的神像还在,本王特来祭拜一下。”

      小头目的鼻孔中发出一声轻叱,再怎么求佛拜神,只怕你这个药罐子也没几年熬头了。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有人受伤了?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完颜琛撩衫摆迈步,向楚莫离这边走来,围殴的楚国俘虏已经被金兵用皮鞭抽打着押开,让出了一条弯曲的小路,血顺着流了过来,浸透了完颜琛的白色靴底。

      他蹲下身,伸手撩开粘在楚莫离脸上的凌乱发丝,没有痛苦,只有坚忍,滑到鼻下探了探气息,还好没有死,只是昏厥了过去。

      “他是不是三日前投诚的那位楚国世子?”

      呵呵,小头目轻蔑的笑,“楚国人都长的一样,脏兮兮的,小的分不清。”

      “他们都是要押回中京,为父皇修建新都城的,不要让他们互相厮杀,折损了不好。”

      小头目撇嘴,你算哪来的大瓣蒜,贱奴营是四王爷的管下,四王爷都没说什么,用你来指手划脚?

      “这个人也要看管好,三餐用度不要太难为他,毕竟父皇是有圣旨在先的,哪天想起来找你们要人,你们拿不出,不是给你们四爷找麻烦吗。”语气淡淡,却是掷地有声。

      小头目嗯哼啊哈,憋了一肚子的气,你奶奶的,别蹬鼻子上脸,你老子兄弟都巴巴的想你死,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够给你面子了。

      完颜琛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轻视,一瞬不瞬的对上小头目的眼睛,他终年罩着纱笠,小头目自然看不到他那一双狭长凤目中笑意底下浓重的杀气,“还要劳烦你去取些药物和清水来,再不止血这人怕就要完了。”

      “是——”皮懒声音拖得很长,小头目朝四下里招手,“都听到了吗?去给太子爷取药打水!”
      只是取个药打个水而已,呼啦啦,几十个人作鸟兽散去,只留下太子蹲在原地,和不得不留下的岗哨守卫。

      人情冷暖啊,没有权势,便似草芥。

      完颜琛轻笑,招来自己的贴身内官:“这些人看来指望不上,董真,你去我的车驾上将药箱拿来,再取些水来。”

      “是,奴才这就去。”

      完颜琛抬头,前面不远就是一间柴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他挽好袖子,伸手到楚莫离腋下,准备将人拖过去,他病病歪歪十几年,总不好抬手就抱起一个大男人吧,那岂不是要露馅了。难为你了,小兄弟,忍忍吧,他抚了抚楚莫离的额头,反正你也晕了,应该感觉不到。

      咦?这是什么?双手探到腋下,触手一片绵软。不会吧,这男的看起来不像是胖到有胸的家伙啊。

      莫非……想要知道究竟,拖曳的很麻利。

      关上柴门,用火石点燃油灯,小心翼翼的解开身下人的衣襟,有块被火燎又染着血的破布挡在胸前,抽出拽到一旁。啊——

      哈!女人?!居然真是个女人。

      完颜琛极力克制自己想打人的冲动,蹲下身子拍了拍楚莫离的脸颊:“女人?!你在想些什么?你又能做些什么?你以为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很快你就会被发现,如狼似虎的金兵会把你强暴致死!报仇?!哈,笑话!你到底在想什么,真是蠢到家了。
      ”
      完颜琛不知道在和谁赌气,他很少有这样情绪上的波动,气哄哄的拿起刚才的那块破布,想要物归原位,这时才发现手中的破布其实是楚旗的一部分,正好是楚字的那一块。完颜琛有些愣住,不得不承认他被震撼到了,一下子又想到了无息海的那一幕。

      也许男人们会把慷慨赴死看得异为壮烈,但这个女子活了下来,选择了一种比死亡更加艰难的方式,除了痛苦还有屈辱,她眼底洪水滔天般的仇恨,完颜琛还清晰的记得。于是他笑了,像挖到了一块宝。

      傻女人,没有武功,没有势力,甚至没有明天,你能做些什么呢?不如让我来帮帮你,许你成为我手中的棋子,我将这天下化作一道棋盘予你,看看你能帮我搅动出怎样的腥风血雨。

      “殿下。”董真在屋外轻叩门扉。

      “进来吧。”

      “药箱和水都取来了,还是交给奴才来做吧。”

      完颜琛摆摆手:“这事还真得我亲自来,你先出去候着吧。”

      在董真来说,对完颜琛的话没有为什么、怎么样、如何做的质疑与询问,只有绝对的遵从。所以他转身出屋,将柴门带好,守卫在门外,不拖泥不带水。

      伤药是不能上了,不然这个女子醒来会发觉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好在完颜琛是万年药罐子,身边常带着各种各样的药,外敷不行那就内服。他拿出一粒药丸,又挑拣出一根老山参,咬下一口嚼烂和药丸拌在一起。

      刚解决了药的问题,又发现楚莫离牙关紧闭,死活不开口。

      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完颜琛将药泥放入口中,便宜你了,本殿下的初吻,轻启樱唇,嗯,软软的,暖暖的,舌尖扫开贝齿,恶……血腥味,还有泔水味,这是什么?米粒……好在这位殿下还不知道楚莫离被人吐了口水,不然,嗯嗯……

      真是不好的初吻回忆。

      完颜琛将楚莫离收拾停当,恢复原样,不留下一点他的作案痕迹,起身推门出房。

      “董真。”

      “殿下!”

      完颜琛和董真走到背静处,“你去查查楚莫离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是!”

      “还有,既然他们对楚人的内讧放任自流,有斗殴就会有伤亡,死个把的看守也不足为奇。”

      董真对上完颜琛的眼睛,虽然隔着纱看不真切,但是他知道那双凤目仍然是一片笑意,在谈起杀人的时候。

      “奴才明白。”

      “那个小头目死后,安排咱们的人代替他,贱奴营没有自己人看护,楚莫离迟早露馅。”

      “是!”

      完颜琛抬头看看辰光,嘴角一弯,“走吧,随我去给佛祖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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