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44、四十三 书房巧遇惹闲猜 上元观灯遇祸殃

　　上元节。灯花如瀑。满街都是言笑晏晏的公子小姐，华服锦衣摩肩接踵，看得人缭花了眼。偶尔有香车宝马穿行其间，惹得行人侧目，比如车围上绣着“林”字的一众车马。

　　倾城身着节日盛装，头顶着厚重的饰物，面色淡然的坐在第四辆车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涂了丹蔻的手指。前面的三辆车中依次坐着林家老夫人，大夫人沈氏和二夫人文氏。由于距离较近，还依稀可以听到前面文氏车中时时传来的笑语，林剑鹏此刻便在那辆车上。

　　和倾城同在一辆车上的几个丫头边掀着车帘看着外面的玉树琼花，边低声笑语着。直到又听到前面车上的丫头娇声唤道，“少爷，二夫人，你们看……”兴许是又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倾城车上的几个丫头也循着声音向前看去，一旁半天不动声色的敏和刷地将车帘拉上，神色不忿道，“有什么好看的！”

　　凑在车窗前的几个人回头看看车正中未动声色的倾城，心里即使不快也不好发作，只得怏怏然的缩回身子，在车厢内坐正。坐在倾城身边的愿儿见此情形，忙道，“敏和，大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这是做什么？”说着伸手将车帘拉开，只是再也没人凑过去。

　　敏和睨了几人一眼道，“看把她美的，不就是少爷上了她的车么？至于么？”愿儿听她如此说话不由得摇摇头，坐在敏和身旁的敏玉低声唤着她，拉拉她的袖子，却被敏和甩开。

　　气红了脸的敏和愤愤不平的道，“你们是没看到方才二夫人的神情，真是气煞人了。少爷往日把咱们小姐捧在手心里的时候怎不见她如此？”说到最后一句时，敏和的声音因为生气而突然拔高了许多，却没看到始终垂首不语的倾城脸色变了一变。

　　自初九那日回府后，一向将倾城看似心头至宝的林剑鹏破天荒的再也未到青云馆一步，也未曾派人问过倾城一句，却日日宿在二夫人文氏房中。

　　对此，倾城无甚反应，青云馆中的其他人包括愿儿也只能心中气闷，也有人私下说倾城不知道笼络少爷的心思，将来定要受二夫人的制。只有敏和年少，不甘心如此，便日日精心做了餐点送到二门处，只说是倾城为少爷准备的。今日是上元节，中午的时候二门上传话说少爷在书房请倾城过去，倾城虽是大惑不解摸不着头脑，自以为知道内情的敏和却是欣喜异常，忙陪着倾城换了衣服去了前院书房。

　　谁知道在书房里并没有见到少爷，却见到一个烂醉如泥的贵公子。倾城原是一愣，心底泛起一丝不安，知道自己必须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待看清醉卧在地那人竟是与她熟识的顾然河时，却还是没能狠下心离开。

　　跟着的敏和也看出事情不对劲，虽是心急如焚，也只有听倾城的话，帮她扶着那位公子躺上了软榻。失了神志的顾然河面色潮红，醉中紧握住倾城的手不放，口中喃喃道，“双儿，不要离开我，别走。”倾城几次想抽回自己的手都被他攥的更紧些，她只能无奈的用另一只手为他拭着额头的汗珠，边俯下身低声唤着“顾公子”。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扭一声响了，立在倾城背后的敏和回望来人，一张脸顿时失了血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倾城也同时回头看到门口直勾勾看着她的林剑鹏，林剑鹏身后跟着进退不是面色尴尬的林峰和林让，她虽不至于像敏和那般惊惶无措，只是这样的场面也顿时令她愣在当场。

　　看着倾城被顾然河紧握的手，林剑鹏目光如刀，冷冷地看向二人道，“你们在做什么？”

　　听他这句话问出口，倾城心底反而平静了，她与顾然河清清白白，自然不怕林剑鹏怀疑，今日这事如此巧合，她反倒是明白了许多，在这林府大院里，很多事情不是她想躲就能躲的过去的。既然躲不过，便也只好面对了。

　　林剑鹏咬牙摆手令敏和和林峰林让出去，返身一脚将书房的门踹上，冲到倾城身边，一把抓住她握着巾帕的手，狠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斜眼看了看醉态酣然的顾然河，声音更狠了一分道，“你和这小子很熟么？”

　　面对林剑鹏步步逼问，倾城却反而不慌了，轻咬了下嘴唇，猛地挥手挣开了林剑鹏的钳制，回身轻轻掰开顾然河的双手，背对着怒气冲天的林剑鹏道，“我不知道顾公子在你书房里。二门上传我来我便来了。顾公子与我姐姐情投意合，我看他醉卧此地，不好不管的。亏他还说你们是好朋友，你便是如此想他的？”说着还用手中的巾帕轻轻为顾然河擦了擦脸。

　　倾城这席话说得坦荡，林剑鹏纵是想不信也不得不信。知道是自己错怪了他们二人，口中犹自不肯服软，强辩道，“我怎么想他了？他喝了这么许多，我只是担心你。”猛然想起倾城的半句话，疑道，“我并不曾要你过来，二门上是谁传的话？”

　　倾城早知道自己定是被人设计了，只是她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话，当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敏和说的，问问她便知。”

　　林剑鹏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唤敏和进来。低头坐在软榻上，审视地看着顾然河，看他潦倒样子，轻道，“你小子，何苦来哉？”说着从倾城手中取过巾帕，亲自为顾然河擦去嘴角的涎液。
　　此刻的林剑鹏顿时没了方才气急败坏的样子，却像个贴心的兄长。

　　他与顾然河自幼相识，虽是好友，但顾然河碍于家训向来是偷着与他往来。
　　今日几个月未见的顾然河突然找到他府上，说是要与他同庆上元，一醉方休。他虽是疑惑,也觉好友相聚一次不易，遂命人在廊下摆开酒局准备与顾然河畅饮一番，只是酒过三巡他便觉得今日的顾然河着实奇怪，话不多说，只是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倒酒。

　　他待要劝劝，林峰却急急地过来报说，文氏突然觉得身子不适，老夫人令他到后院看看。他对文氏虽没有夫妻之情，对她腹中的骨肉却还有父子之义，当下便匆匆去了后院。

　　待看过文氏再回廊下却不见了顾然河的身影，听到不远处的书房里有动静，赶过来时却看到一向对他冷淡疏离的倾城却会如此温柔的对待顾然河，饶是平时冷静如他也不由得醋意大发。

　　便是这醋意让他差点错怪了自幼的兄弟，他心下不禁一阵愧疚，只是更仔细得为顾然河擦拭着脏污的双手和脸面。倾城见他如此，也不好打扰，便轻轻到门边吩咐人熬了解酒汤来。

　　喝过解酒汤的顾然河缓缓转醒来，待看清榻前之人是林剑鹏时，扯出一丝苦笑，唤着“鹏少爷”挣扎着坐起身子，倚在软榻的靠背上。

　　“然河，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林剑鹏将手中的巾帕交给身后的倾城，而这时才看到倾城的顾然河面上一震，双唇抖了一下。“倾城？”

　　倾城对顾然河轻轻一笑，柔声问道，“顾公子，你怎么了？和双姐吵架了么？”听他方才的自语像是和夜双之间出了什么事情。

　　顾然河将头扭到一边，似是怕倾城看到他面上的黯然，“我们再也不会吵架了。” 他轻笑一下，“她走了。她去追你们的大哥了。她心里始终都放不下的，只有他。是我，自作多情了。”

　　怪不得，一向笑意温煦的顾然河今日会借酒浇愁，更会在醉中把她错认成双姐，口口声声恳求她留下。

　　倾城在一旁立着，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对展豪，她爱的始终没有夜双那么执着，如今她放了手，也许这便成全了夜双。却，苦了顾然河。

　　这些书房里的变故，敏和并不知道，只道是因为初见那一幕，林剑鹏肯定误会了倾城，今晚才赌气上了二夫人的马车。而倾城因为顾然河的出现，心情也一直郁郁，以至于晚上出府观灯时，老夫人让林剑鹏去陪文氏，她都没有注意到文氏冷嘲热讽的话和挑衅的眼神。

　　“我看这事也太古怪了，肯定是二夫人搞的鬼。”敏和还在给愿儿她们说着白天书房的事，她年龄虽小却是十分的机灵。

　　“嘘”，不等她说下去，愿儿忙摆手，拧了眉毛对敏和道，“你消停会吧。小心谁把你的话听了去，又要给小姐生出些是非。”敏和便忙噤了声，看着闭目养神的倾城，哀怨地低下头去。

　　车厢里一时只剩了几个人轻微的呼吸声，衬着车窗外的笑语喧哗，显得格外冷清。
　　愿儿看着神色冷清的倾城，也只有暗暗叹了口气，几日前小姐还是少爷的心头至宝，可这转眼间就被冷落了。小姐心思单纯，在这府中即使没人虎视眈眈盯着，仍旧会惹少爷不快，如今多了个二夫人，事事挑衅，以后又如何安稳度日……

　　看到倾城披在身上的大氅要滑落，愿儿正要伸手去拉正，突然整个马车一阵颠簸，只听得外面的人惊呼声此起彼伏，愿儿忙护住倾城，口中道，“姑娘小心。”驾车的林让惊慌失措地指挥着马匹，却还是阻止不了整个车身迅速地倾斜，马车终于在斜冲出去一个马身的距离之后，轰然倒地。车厢里的众人惊呼着随着冲力重重地砸到地面上，倾城只觉得周身一阵疼痛，仿佛没有一根骨头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