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18、十七 虽通古今变，难做本分人

　　屋里只剩下倾城和夜双忙着收拾残局，要帮忙的展豪被两人赶去坐在一旁。一时夜双将碗筷拿去厨下，倾城便忙着擦桌子扫地，展豪笑看着倾城面目姣好的侧颜，心底一阵温暖，这个女子，不问出身，不管贫贱，愿意和他一世执手，他何其有幸，却怎能让她受如此多的委屈，想着便轻声道，“倾城，天烽的事你也知道，他最恨的就是富家子弟，所以，……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他小时是一个小乞儿，当年能白手起家建了这个镖行，只要再给他几年时间，他便要把这个小小的镖行做大做强，自然要让心爱的女人跟他过好日子。他不是轻易许诺的人，但却一诺千金。

　　听他这般说，倾城却是未答话，待忙完手里的事，放下扫把，方回头看他，展颜一笑道，“真的，那我可等着了。”说着走到展豪身边坐下，头偎到展豪肩头，展豪伸出双手自然得环过倾城的肩，任倾城在自己耳边呵气如兰，“展豪，那你可知道我要什么样的好日子？”

　　展豪笑着看她，他知道她不在乎锦衣玉食，不在乎高宅深院，不在乎奴仆成群，但她不要，不代表他能不给。

　　看他笑而不语的样子，就知道他想的和她要的不是一回事，倾城撇撇嘴，伸出手指点了点展豪的额头，嗔道，“笨蛋。就知道你想不到。”展豪微笑着大手握上倾城的手指，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便不肯放下。

　　虽是两人平日也有亲近，但此刻看着展豪灼热的目光，倾城还是羞红了脸，挣了两挣，见他不肯松手，便也随他去，接着告诉他，“我要的好日子，不过是能日日看着你，守着你，知道你没事，你平安，所以不用为你担心，不用在儿女问我，娘，爹爹去哪了的时候，告诉他们爹爹去了远方，要很久才回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家人守在一处。”倾城说着已是有些哽咽，她很怕展豪每次出镖的日子她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怕失去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要往坏处想，却每每总觉得不安。

　　看倾城眼眶发红，展豪心下不由得感动，手中一个用力，将倾城带到怀中，伸手抚上她的眼眶，轻道，“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他自小便知道，自己孤凉一生，每多过一天都是自己拼命努力换来的，此刻知道，在自己面对生死威胁之时还有人，如此挂念自己，把自己放在心尖上，那暖意便顿时涌到心头上来。

　　“哪里来的小娃在叫爹叫娘啊？”门外却响起夜双戏谑的声音，倾城面上一红，咬了咬嘴唇，看了展豪一眼，忙站起身来，几步奔到桌前装作在收拾东西，展豪回头，见夜双已是满脸促狭笑意地进了门来。

　　看屋内这两人这份不自在，她心下虽有些酸楚，但仍旧笑着道，“大哥，六妹，都收拾好了，我们去集上吧。大哥你的腿还没好，不能走太多路，我们坐车去好了。”她方才收拾好厨房里的东西，便出门去叫了辆小车，一进院子便听见倾城在和展豪说什么“儿女”，不由得出声打断他们。

　　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酸楚多一些，还是羡慕多一些。只是本准备上前去扶展豪的动作，因为看到倾城过去执了展豪的手，生生顿住了，转身率先出了门去。被清冷的北风一吹，她却是冷清的一笑，暗叹自己一厢情愿。

　　夜双叫的不过是街上的小马车，简陋的很，三个人坐在里面都稍显拥挤，好在不一时便到了集上。集市就在离他们家不远的一条街上，这时分虽然还早，却已是摆满了小摊，有卖棉靴棉帽的，有卖锅碗瓢盆的，有卖姑娘家的小饰物的，还有许多卖吃食的，此起彼伏的哟呵声让人在这初冬日都感觉到暖意。

　　赶集的人亦是很多，镇上的集市逢九一集，集市上的东西多是物美价廉的。展豪三人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面上都带着一抹无奈。

　　“呼”，倾城好不容易被展豪拽着自人群中挤出来，站到路旁，不由长出一口气，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是块藏青色的布料。这一阵忙乱，倾城鼻尖竟是溢出了微汗，亮晶晶地很可爱，展豪在一旁看到，笑了一下，伸手帮倾城拭去。

　　倾城皱皱鼻子，喜滋滋地将布料在展豪身上比比，顿时十分满意，道，“我的眼光不错吧，再加上双姐的手艺，啧啧，管保让你年轻好几岁。”

　　在人群里怕倾城被人挤到，一直紧张地挡在她身侧，一路下来，展豪亦是累得够呛，伤腿也有些隐隐作痛，这时转头爱怜地看着倾城朝气蓬勃的样子，伸手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道，“年轻好几岁？我现在便也不老么。”

　　两人正在笑谑，夜双也气喘吁吁地自后面挤了过来，怀里抱着几块布料，有粉色的，和大红的，还有蓝色的，蓝色是给成楷和云在，粉色的自是给她自己做衣裳穿的，大红色的却是给倾城的。看到两人，夜双却是满脸神秘地摇了摇手中的东西，却是一把络子，用大红的线结成的，看上去十分喜庆，笑道，“大哥，六妹，我刚才看到这个。”说着，将手中的络子递给展豪。还未递到展豪手里，倾城已是眼前一亮，自一旁伸手将络子拿到手里，翻来覆去得看了看。

　　夜双手上一空，再看展豪却是自然地将伸出的手收回背到身后，含笑看着倾城的动作，当下也便只能笑笑罢了。倾城看了半天，只觉得这络子编的精巧，图案也喜庆，摸上去滑滑的，质地着实不错，只不知什么东西需要挂这个。

　　夜双看她茫然，便一笑道，“你忘了你的那块玉佩。原来的那个络子脏了，我不是早就拆了么，一直想着找个合适的络子，总没有看上的，这个可不正好？快试试。”夜双说的那块玉佩便是倾城来飞花镇时身上那块，如今倾城早把它送给了展豪。当下冲展豪偷偷吐吐舌头，展豪看见倾城有些羞赧的表情，便忙对夜双道，“双儿，我们先回家吧，这里人多。”看夜双不解得看着他，便是沉稳如他也不由得有些脸红，只好轻咳一声道，“那玉佩在我那收着呢。”

　　看面前这两人的表情，夜双顿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谑着看了倾城一眼，道，“哟，这人还没嫁，东西怎么都收到大哥那去了？”倾城眼睛低垂，未回话，已是难得飞红了脸，牵着展豪转身便走，夜双便在后面笑嘻嘻的跟着。三人精神正好，便没有再叫车，一路行到家。

　　谁知展豪打开自己的箱子放玉佩的那个盒子却是不见了，夜双一看也是一惊，疑道，“莫非家里进了贼？”也帮着展豪四下里去翻找。一时展豪房中乱得不行。展豪眉头紧锁着尽力回想，那玉佩是倾城最重要的东西，他一直好好收着，就放在箱子里从不曾动过，如今却奇怪得不见了。莫不是他哪次走镖收拾东西，将那玉佩换了位置，只是他如今毫无印象了。

　　倾城看看找不到，却是不以为意道，“算了，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丢了就丢了呗，看看其他东西没少吧？”她从来没把那个玉佩放在心上，丢了她却是更安心了。这便是天意，她从此和她的过往一刀两断，心下虽掠过一丝失落，却也忽然轻松了许多。

　　“怎么不重要？”正在细细找着的夜双回头冲倾城斥道，“那是你带来的东西，说不定你日后留着还能找到家人呢。怎么就不重要了。”

　　对找到家人倾城却是从来都不上心的，自己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找到家人还有家人的感觉么？于是却是捧着两颊悠哉的在一旁坐下，喃喃地道，“我对他们本也没什么印象，再说这么多年了他们许也认为我没了的，还找什么。我这辈子就呆在这里了，有那个玉佩和没有，也没什么差别啊。”

　　夜双听她如此说，当下无奈得摇摇头，手中的动作却是未停，连云在和成楷的箱子都给打开看了，却绝没有那个玉佩的影子。蓦地，展豪眼神一凛，伸手拿出云在箱子里的一张纸片，看了两眼，目光渐渐寒下去。倾城看他面色不对，忙走了过来，夜双也放下手中的东西，探头看展豪拿着的东西。

　　展豪手中那张纸片却是一张当票。当票的样子倾城还是认得的，有时候日子家里银钱周转不开了，双姐会当一些暂时不用的东西换些钱用，只是这些事倾城向是不怎么操心的，一切都有夜双打点。

　　奇得是，这张当票的铺子却不是飞花镇上，而是在天目山那边的晤州一个小镇子。倾城看看当票上的字她不全认得，但却认得最后的签名是五哥的，而展豪却是看懂了，夜双亦认得，倾城一问，她便轻声念了出来。

　　那当票上写的却是，“当：凤纹玉佩一只，折银：三百两，死当。”再看到当票下角云在略显拘谨的签名，展豪不由气怒。云在平日里性子有些张狂，他们念着他年少，总是不曾好生教训过他，却不想，他竟然悄没声地将倾城的那块玉佩给拿了当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不说那玉佩于倾城而言是多么重要，就单他的这项举动，搁在外面，那就是个“偷”字，不仅官府要问罪，而镖行里最忌的也是这个。

　　知道是云在将她的玉佩当了换钱，倾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家里穷是真的，平日里也不见云在贪恋钱财，往往走镖分给他的银子，他总是交给双姐，当做家用，自己只留一点零花。可看这当票，还在他们走镖的路上，想是他走之前就计较好的。那他想当这玉佩，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如今当都当了，况且还是死当，再计较这个都没用意义。倾城当下拉了展豪的手道，“算了，也许五哥有急用，你先别发火。等五哥回了，你好好地问他。”

　　她和云在素来亲厚，并不气他当了自己的东西，只是奇怪，云在若是碰上了什么事，怎么不跟她说，不跟家里人说。

　　展豪已是气恼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却也无可奈何道，“这个老五，平日里管他太少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说着将那张当票放到自己箱子里锁好，打定主意好好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