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宾宾有李

71、他不后悔

　　他不后悔。
　　写下和离书，放她出府，他不后悔。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天她就走了，走的干干净净，屋里一下空了。她连一张纸都没有留下，梳妆台上没有了一件首饰，虽然她嘴上说只对万恶的金钱感兴趣，实际上金银首饰却不多。她的书桌上原本有很多诗集和账本，现在却空无一物。
　　壁橱上曾经摆了许多她的物件，颜色鲜艳的花花草草，还有她的琴，都消失了。
　　赌气似的，连个灰尘都没有。
　　他承认，她真的走了，他有点慌，仅仅是一点点而已，他不后悔。
　　养几个月猫儿狗儿的，一朝送人了，也会有点舍不得的不是吗？
　　可是他气啊，一肚子的火没处发！他的孩子没了妻子走了，他该怪谁去？他不能怪自己，虽然是，但他不愿承认是自己把她赶走的…
　　要怪也怪那个天杀的楚弘毅！
　　他把楚弘毅叫了出来，寻了个别人看不到的地儿，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可是楚弘毅居然不还手！他居然不还手…
　　“为什么不还手！”揪着楚弘毅的衣襟，他近乎恶狠狠的问道。
　　楚弘毅吐出一口血水，喘息着回道：“那日在操练场上，宴哥为什么不还手？”
　　不问还好，一问他更是怒火中烧！他娘的，还敢问他为什么不还手！
　　打死你得了！
　　打着打着他就泄气了，不想放弃她，所以不还手，任他打是吗？
　　没意思透了！
　　“你赢了。”他冷冷的留给楚弘毅一句话就走了。
　　很快楚弘毅就知道那句“你赢了”是什么意思，因为黎宴和王锦元和离了。
　　他不后悔，他早该放手的，打了楚弘毅这一顿，他没留情面，估摸着楚弘毅心里也就不会觉得亏欠他这个哥哥了的吧。这时候应该去找她了吧。
　　他理应开心的不是吗？他一个大圣人，多善良呀！日后去阎王爷那功绩簿上都要多记一笔不是！
　　可是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祖母，父亲和母亲回来了。
　　祖母让他在家祠罚跪，不仅罚跪，还拿出了藤条要家法伺候。他竟没想到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这么好，劲儿可真大。
　　他的后背火辣辣的，被抽的皮开肉绽。
　　“你说不说！为什么要休妻！孩子没了她不比任何人都心痛，孩子没了以后就不能再有了吗！你把人家直接给休弃了，对得起她吗？”
　　为什么和离，让他开口说缘由不如将他毒哑了了事。
　　他不说，祖母就继续打，打累了，他还是不说，她老人家终于放弃了：“建宁，去王家，见见锦元，把她接回来。”
　　“母亲，我去过了，锦元去江南了…”建宁公主心疼的抹眼泪。
　　祖母拿藤条怒指他：“你看你干的好事！她一个女子被人休弃，这上京城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灰溜溜的逃去了江南。这下好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甩手不管了，让他继续跪着，走了。
　　黎路拉着建宁公主也要走，临了扔了一句风凉话：“儿子，在为人夫这方面，跟你父亲我比，你还差远了。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后悔？他不后悔。她离京去江南他知道，楚弘毅跟去了他也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巡防营的人就来回话了。所以说他有什么好后悔的，一个女人而已，多的是！
　　人家都成双成对的，他凭什么闲着！等他们回来，外人指不定怎么笑他呢！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让母亲给他张罗亲事，妻子没了，再娶一个就是了！这等好事必须先办在人家前头！谁也不是非谁不可的！只是没想到母亲给了他一记白眼，直接让他滚滚滚！
　　滚哪去呀。不给他张罗，回头人家一双人回来的时候，别又来打他！
　　他自知免不得一顿家法伺候，就养好背上的皮乖乖等着，左右不过等几个月的事。
　　上京到江南，马车来回三个月时间差不多，可是到了江南不可能即刻就回，少说也要呆上个几个月，那回程就遥遥无期了，估摸着除夕前应该会归来的吧…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三个月不到楚弘毅就快马加鞭的回来了，而且是一个人！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楚弘毅回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圣上请缨去北疆驻守边关。
　　当着朝中诸位大臣的面，圣上没说应也没说不应，轻笑一声问了句：“楚爱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有相中哪家姑娘，朕给你做主！”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楚弘毅和一位方姓才女的佳话传的沸沸扬扬，据说前段时间楚弘毅告假了几个月就是去追爱去了。
　　这心灰意冷的样一看就是没追成！
　　如今竟要去北疆那苦寒之地守关，难道是追爱不成自暴自弃了？
　　“微臣并无中意之人！可若这世间还有不畏边疆苦寒的女子，愿陪我去北疆，我楚弘毅在此立誓，此生只娶她一人！绝无二心！”
　　这话就是个惊雷，着实惹的上京城深闺少女们芳心荡漾。
　　只娶一人，绝无二心！黎宴怎么也想不通，楚弘毅闹这么一出是为何？
　　可边疆不是一般人能呆的住的，哪个官员舍得将自己心尖上的闺女嫁过去，这去楚家说亲的要么就是不起眼的庶女，要么就是家境贫寒想来高攀的。楚弘毅家中无长辈，也没个能做主的人，耽误了个把月也没挑到合适的。
　　最后竟是工部侍郎方之敬，亲自来找圣上指婚，这事才算了结。要说这方之敬也是个大冤种，整个上京城有名的权贵就他家姓方！当初方好先生乐善好施的名讳传扬出去的时候，他们家没少沾光，逢人来夸他一概装傻充愣不解释，白捡一个好名声，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解释个球啊！
　　结果北疆战事平了，楚弘毅得胜归来，他和那位方好女子的风流韵事就出来了。英雄落泪的故事多少人听了惋惜不已。可他方之敬这时候想撇清关系就难了，说他冤他还真是冤，方之敬就一个闺女，如今才14岁，那五年前才10岁不到，一个女娃子和谁谈情说爱去！再说他闺女也不叫方好啊！
　　可他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多少同僚在背后装糊涂骂他，说他当初嫌贫爱富，瞧不起楚弘毅云云，方之敬解释不清只能忍了，私下里只得赶紧给自家闺女寻门好亲事。可被楚弘毅在朝中那番情真意切的豪言一搅和，彻底玩完！
　　如今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女儿和楚弘毅之间纠纠缠缠，楚弘毅如何如何爱而不得…
　　可楚弘毅至始至终也没来提亲！他也没说不同意呀！总不能上赶着嫁闺女吧！
　　还别说，最后真的只能上赶着嫁闺女，若再不出手，楚弘毅娶了别家的，他闺女就沦为全上京城的笑柄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楚家无长辈，圣上亲自做主指婚，有情人兜兜转转终成眷属，这段佳话才迎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紧赶慢赶，成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八。大婚当天，楚弘毅喝的伶仃大醉，被人搀扶着进了洞房。
　　众人都当他是娶了心爱之人，高兴的昏了头了，只有黎宴一人冷眼旁观。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既然两情相悦，为何没有在一起？那楚弘毅在他眼里，俨然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年后开春，楚弘毅带着他的新妇要去北疆了，临行前一晚，他来黎府辞行，黎路留他吃了顿酒。
　　这么多年，黎路将楚弘毅当成亲儿子对待，子衿长子衿短的，这一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两人喝到尽兴时，又恨不得抱头痛哭，独留黎宴像个局外人在旁边坐着喝闷酒。
　　最后还是黎宴架着楚弘毅将他送出了门。
　　楚弘毅醉的不清，大着舌头哭诉的断断续续：“宴宴哥！她她不愿意跟我回来！为为为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明明是我…我不甘心…”
　　不甘心！这三个字差点将黎宴气的七孔生烟！一而再再而三的觊觎他的女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心比天宽！个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当他是个死人吗！
　　提溜着楚弘毅的衣领子，黎宴使了些力气直接将他扔在马车上，转身走了。只听哐当一声楚弘毅一个没站稳被掀翻在地，随行的小厮赶忙把他搀扶起来。
　　本来就喝多了，晕乎乎的，被这么一甩，当下便扶着马车吐的昏天暗地。
　　吐完了一抬头，就看到黎宴跟个门神似的凶神恶煞的又站回了他面前：“我送你回去。”
　　马车上，楚弘毅酒醒了大半，有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自己刚才说错话了，知道黎宴是要找他算账的。只是不晓得有什么好送的，想打他就直说嘛。
　　其实楚弘毅有点怵他，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先开口。一路上马车里没个声响，气氛异常诡异。
　　眼看着快到了，黎宴才垂着脑袋问道：“她还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