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宾宾有李

70、下江南

　　王家，正厅之上，王章远怒意滔天，拍的桌子震天响，直指着王锦元：“不孝女！被人休弃了还敢回来！丢人现眼！真是丢尽了王家的脸面！”
　　担心王章远会怒不可遏出手伤人，何静云将王锦元护在身后，心疼的泪流满面，几次拦着王章远不让他上前。
　　“你让开！让我打死她才好！”王章远一把推开何静云，上来就要扇她耳光。
　　王锦元面色苍白的一动不动的站着，正要硬生生承受住王章远的怒火。
　　不曾想何静云大喝一声：“我看你敢！”
　　这一声吼把王章远吓到了，他从未见她如此疾言厉色过，一时间也是惊愕到了：“你你说什么！？”
　　何静云止住了眼泪，赫然站在王章远面前，挡住了王锦元的视线，只让她看到何母单薄的肩膀：“王章远！你今日要是敢动阿元一根手指，我就撞死在王家列祖列宗的排位面前！我要让你忌惮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大逆不道！你这是要反了天了！”王章远气的不轻，手都在抖。
　　“我大逆不道？王章远，当年是你花言巧语将我骗来这上京城，这么多年，你对我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对我如何我可以有怨无悔！可是对阿元呢！你扪心自问，你管过她吗？你护过她哪怕一回吗？你有吗？当年是你不经我商量就答应的婚事！她过得不好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没有一丁点的责任吗？今日，阿元回来！王家若不是她的家，她便没有活路！你让她去死就是让我去死！你可想清楚了！”
　　没想到一向柔弱的母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王锦元眼泪瞬间湿了眼眶：“娘亲…”
　　“你你！说些什么死不死的，回来就回来了，还不允许我发发脾气呀！”王章远面上谄谄的，自觉理亏，嘟囔一句便拂袖而去。
　　关于王锦元因何跟黎宴和离，何静云问了许久，她就是不开口。可她刚没了孩子何静云是知道的，只当是因为失了孩子的事，两人才有了龃龉。无后为大，两人成婚这么多年才有了孩子还没留住，想必都是没法接受的。又怕提起她的伤心事，她便没有再多问。
　　没过几天，黎宴和王家长女和离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两人就是一对怨偶，早晚得散。也有人说那黎宴是个断袖，不少人看到他当街与白净小生拉拉扯扯，那王家长女忍受不了才主动要和离的。其中曲折，众说纷纭。
　　只是这天，王家门前有个鼻青脸肿的人来了，说想见王锦元。他这副样子，也认不出是谁，不知被谁打的，脸上没一处好地方，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朝廷刚入职总督署的小将军楚弘毅！何静云惊讶的不行，不知是什么回事，可毕竟是经过事儿的，不容多想，约莫也猜到了几分。
　　“你跟娘亲说，是不是你与那楚弘毅有什么事？”何静云赶紧去问王锦元，怕不是她和楚弘毅有了什么，被黎宴发现了，才被休弃的吧？
　　“没有。”王锦元脸上平静如水。
　　“我看他守了几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伤的不轻。知道你被休弃了还能如此重视，像是有几分真心的。”何静云也不管是不是自家女儿做错了事，只是她如今的处境，要是还有人能真心待她，未尝不是件好事。
　　被休妻了的姑娘，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寻个好人家了…
　　何况楚弘毅如今是朝中新贵，多少人挤破头皮上赶着要嫁的，他知道王锦元是被休弃的，还能不计前嫌的来，可见对她用情至深。
　　王锦元没有回答何静云的话，而且转而淡淡说了句：“娘亲，我想去江南。”
　　楚弘毅在门口站了几日，一小厮抱了一把七弦琴走了出来，交到他手上：“我家小姐说，这琴还给郎君，让郎君不必再等了。”
　　回到王家，还不到半月，心口的伤还没好全，王锦元又收拾行囊，抱着那把叫霁月的琵琶，离了上京城，下了江南。
　　何静云虽不舍，但看出她在这里过得不开心，楚弘毅纠缠不清，时间长了不知又要惹多少人非议。不如去江南何家，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兴许就好了。
　　只是她前脚刚走，楚弘毅后脚就跟了上来。官道上行人不多，他不紧不慢的跟着，她想不注意都难。
　　王锦元无奈的叹气，定然是母亲告诉楚弘毅自己下江南的事。她理解母亲的苦心，估摸着想试探他，没想到他竟真的跟了上来。
　　途经驿站，天色渐晚，王锦元要了三间房，一间给随行的小厮，一间给了楚弘毅。她这一趟，连个丫鬟都没带，起初何静云是不愿意的，非说没有丫鬟就没人照顾她。
　　最后拗不过王锦元的坚持，还是随她去了。
　　让驿站的小二备了些酒菜，王锦元想着是时候该劝劝楚弘毅让他回去了。
　　驿站人不算多，三间房，王锦元的在中间，酒菜端上来，她便让小厮将楚弘毅叫了过来。
　　楚弘毅在门口踌躇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毕竟她一个女子，总是有些不合适的。
　　“楚将军请进来吧。”王锦元淡然自若的招呼他坐下。
　　他走进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王锦元打断：“先吃饭吧。”
　　走了一天的路，中途只吃了些干巴巴的口粮，楚弘毅行军打仗倒是习以为常，王锦元腹中空空荡荡，已然饿极了。
　　见她不拘小节，楚弘毅便坦然的坐下跟着一起安静的吃着饭。
　　她没喝酒，他喝了几杯。席间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她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知道她有话要说，他也放下了筷子。
　　“为何跟着我？”
　　她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让他心头一紧。
　　“我…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落得这副田地。”那天的情形，印在他的脑海里，像是噩梦，挥之不去。
　　是他害的她，失去了孩子被休妻，落人笑柄。
　　“不怪你，你回去吧，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必自责。”其实至始至终都不怪楚弘毅，如果怪也怪她当初不该利用他，都是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楚弘毅有些激动的问她。
　　“跟你回去？”
　　“对！你跟了我吧！我娶你！”他是愿意负责的，特别是在他知道王锦元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以后，哪怕她嫁过人，他也不在乎！
　　对他的热情示爱，王锦元平静如水，摇了摇头：“对不起，楚弘毅，是我骗了你，我对你不曾有过真心，你回去吧。”
　　“你何曾骗过我？你可是顾及别人的眼光，觉得你刚和离就嫁人，会被人诟病，你别担心，我会护着你！”
　　女子受人非议总是更多一些，他是知道的…
　　“这世人的眼光，与我而言，如同狗吠。”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可是别人会怎么说黎宴呢？说他黎宴连个女人都留不住心，她转头改嫁，不正是打了黎家的脸？她不能容忍别人这么说黎家人。
　　楚弘毅穷追不舍的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不信她会拒绝他：“那是为何？”
　　“以前，我想嫁的是一个敬我爱我的人，他可以没有钱没有权，哪怕我不爱他，只要他能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我就愿意陪他一辈子。”
　　“我会敬你爱你！我答应你！让你想做你想做的事！”他故意忽略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想着说服她。却不想她接下来的话，才是真的令他心灰意冷。
　　“那是以前，遇到他以后，我便不想将就了。”
　　她的眼神坚定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像是倾盆而下的冷雨，将他淋了个透心凉。
　　“那你为何要离开？你可以跟他解释！我去找宴哥！我跟他解释！”
　　“我与他之间是我欠他许多，他的一纸和离书已经算是对我仁至义尽。”王锦元双眼无神的摇了摇头。后来她在黎宴书房看到那个写了一半的休书才知道，他是手下留情了，若是休书，她的处境可想而知，王家的族长们会将她打死都不为过。
　　“你可以再给我唱一首曲子吗？”楚弘毅苦涩的问道。
　　思索了片刻，王锦元起身将琵琶抱了过来，说道：“听了这首曲子，你就回去吧。”
　　“好。”
　　世间最悲伤的事，不过是生离死别，短短不到一月，大起大落，她都经历了一遍。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鲜花虽会凋谢
　　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
　　在白云外”
　　一曲终了，两人皆是泪流满面。
　　爱而不得，他是她也是。
　　一生所爱。
　　这首歌是唱给他听的，也是唱给自己听的。
　　感同身受在此处竟用的淋漓尽致。
　　过了那晚，王锦元本想着楚弘毅应当是知道自己的意思，该回去了，没想到他竟还一路跟着。她再说让他回去，他只说是答应了何母要护送她到江南何家，不能言而无信。
　　听完她也就没再多言。
　　一车一马，一前一后，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迎着酷暑，一路走到了江南余杭。
　　看着王锦元进了何家大门，楚弘毅才调转马头，没有犹豫不决，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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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