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宾宾有李

67、诛心

　　总督署在城南，不同于石塘关要走一天的路程，平时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考虑到王锦元怀着孕，马车慢了些许。
　　出发的早，到了总督署，才知道黎宴带兵晨练去了。守卫的小兵是个有心的，见是黎宴的夫人，定然是有什么事，便先去操练场知会了一声。
　　听到是王锦元来了，黎宴心中一怔，脸上微喜，又忍了忍，只让苍戈去回个话：“跟少夫人说，让她等我，忙完就过去。”
　　“是。”
　　起先王锦元只在他休息的屋子里等，他的房间简单的不像话，和石塘关的大帐篷没什么两样，一榻一桌，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简单粗暴，不修边幅。在屋里坐了半晌，也不知道黎宴什么时候忙完，实在无聊，便出了房门，站在廊下解解乏。
　　站在门口不打紧，不曾想有一人牵了一匹通体赤红的骏马走了过来。走近了才看清，这人不是别人，竟是楚弘毅！
　　兴许是几个统领休息的住所都这这一片，楚弘毅将马拴在不远处的马桩上，一手执着马鞭快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总督署很少有女眷在此处，即便是统领，随行带的也是小厮居多。陡然有个茜青色裙衫的女子立在廊下，楚弘毅想不注意都难。
　　他的住榻在黎宴的后面，回去必然要经过黎宴的住所。只是他越走越近才发现，廊下站的竟然是王锦元！
　　他大踏步太快，两三下就快到眼前，她都来不及反应。
　　两人皆是愣住了，他寻了她那么久，都已经要放弃的时候，她却陡然间如花似玉的，绽放在他面前。只是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仓皇和无措。
　　而她呢，躲了楚弘毅这么久，千防万防的，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他。他看起来比初见时硬朗了，也成熟了许多，程亮的眼底先是诧异再是欣喜，伫立在眼前，不知是该迎上去还是继续这么看着。
　　王锦元面色苍白的低下头，故作镇定的，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她没料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他，隔着门窗，他的身影缓缓而过，在门前似是思索了片刻，踟蹰不前，最终走了过去。
　　在一旁打扫屋子的爱莲，见王锦元惊慌失措的走进来，立在一旁，视线紧盯着门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少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我们先回黎府！”王锦元捂住胸口，她心跳的厉害，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不能在这里，若是让黎宴看到，不然更解释不清楚了。
　　“现在吗？少爷不是说让您等他吗？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少爷应该快回来了。”爱莲疑惑的说道。
　　“不等了，现在就回去。”王锦元拉着爱莲的手就要往外走。
　　走到住所外，看到守在院外的苍戈，王锦元闷声说了句：“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你跟少爷说，让他今天务必回去，我有话要同他讲。”
　　“是。”苍戈虽有着不解，这马上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少夫人怎么就要走了？但他向来只听命行事从不多问，便命随行的赶车小厮小心看护。
　　只是他前一刻才目送马车离开，楚弘毅后脚便骑上他那匹赤红骏马奔驰而过，同样是出了总督署。
　　苍戈拧着眉思索着，总觉得好似哪里出了问题，少夫人不会无端的这时候居然说回去。她这时候回去，更像是要躲什么人。这个人不会是黎宴，因为她来就是为了见黎宴的。
　　他心思缜密，更何况对于楚弘毅，他本就有敌意，觉得哪里不妥，就赶紧去寻了黎宴，顺便将楚弘毅紧跟着出总督署的事也一并说了。
　　黎宴听了不等苍戈反应，便疾步到马厩骑了匹马，追了出去！
　　苍戈一怔。
　　坏了！忙骑了马也追了出去。
　　城南这条官路直通总督署，除了总督署的官员，很少有其他人经过。王锦元的马车行的不算快，她默着一张脸，平静的坐着，紧抿着双唇，一动也不动。
　　气氛凝结，爱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
　　不多时，身后响起了阵阵马蹄声，那马蹄声不紧不慢的跟着，王锦元微颤着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
　　复又放下帘子，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王锦元握紧了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爱莲，一会你替我办件事。”
　　马车途经城南的闹市区，停在了一处茶楼旁，王锦元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跟掌柜要了一间靠近角落的雅间，点了一壶茶，静静的等着。
　　停在茶楼的门口，爱莲见那人过来，有些害怕的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微微一福：“我家夫人请您一叙。”
　　听了她的话，楚弘毅将掌心里紧握着的缰绳随手扔在了茶馆门口的小二身上，跟在爱莲身后走进了茶楼。
　　爱莲没见过楚弘毅，之前王锦元未出阁的时候，都是丫鬟晓梦跟在王锦元身边居多，晓梦忠实稳重，从未和外人道自家主子的事，更何况是一些私密的事。
　　故而刚刚王锦元跟她说，让她守在门口将楚弘毅引进来，她多少是又惊又怕又好奇的。
　　行至雅间门口，楚弘毅停顿了片刻，推门走了进去。爱莲不敢抬头多看，低着头将门重新关了起来，谨慎的站在门口候着。
　　见他走进来，犹犹豫豫停在门口，王锦元抬手示意那隔着一张茶几的位置。
　　她的面前淡漠平和，无悲无喜，却透着一股冷意，陡然让他生出一丝畏惧。
　　“楚将军。”她称呼他为楚将军。
　　“王锦元…”楚弘毅缓缓坐定，苦涩的开了口，喊了声她的名字。
　　“不知楚将军跟着我的马车是何意？”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却满是疏离。
　　楚弘毅直直的看着她，如星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我只是想见见你…”
　　“难道楚将军不知道我已嫁为人妇？”王锦元像是没看到他期盼的目光，转而冷冷的问道。
　　“我知道，我…”
　　还不等他继续说完，王锦元直接打断他，转而沉声质问道：“你知道你还三番五次的要来见我！你知不知道如果别人发现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难道你是想与我私通！做一对为人不齿的奸夫□□！”
　　“我没有！”楚弘毅猛地站起身，急声反驳。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王锦元怒视着他，如果不是，为何要伤了黎宴，她也想弄懂他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何？
　　“我我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很后悔…”
　　“你后悔了？楚弘毅！你知不知道，我一十六岁才出嫁，熬成了上京城人人耻笑的老姑娘。我不是没有等过你！这期间，你有想过我吗？但凡你给我写过一封信，我都不会嫁给别人！我甚至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你现在跟我说你后悔了！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今日这番话，还不能让引起他的愧意让他放手，那她也是看错他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对不起…”楚弘毅颓然的坐下，垂下脑袋，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
　　见他神色已然是悔恨不已，王锦元略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楚弘毅，你不必自责失信于我，我说过你选择去北疆没有错，我不怪你，你深明大义，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你有国仇有家恨，你有你的苦衷我都明白。你也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只求楚将军能高抬贵手放过黎宴，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错，不应该为我承担这一切。”
　　“我没有想过要伤他，我不是有意的…”楚弘毅双手抱着脑袋，痛苦万分的低着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过招的时候会意气用事伤了黎宴，事后他万般自责，也已经下定决心放下过去了。
　　可是见到她，他还是忍不住想亲近她。
　　该说的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王锦元起身，在离开前摞下一句，算是给两人一个结束：“如果楚将军还顾着昔日的那一丁点情分，今日出了这个门，你我就是陌路。还望楚将军不要再为难我夫君。”
　　说完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爱莲顾不得骇然她所听到的事，亦步亦趋的跟着王锦元走下茶楼。
　　路过闹市区，避免骑马惊到他人，黎宴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喧闹的茶楼前，停着一辆马车，上面挂着黎府的牌子，自家的马车，黎宴远远看到，便认了出来。
　　黎宴下马正欲走过去，马车旁一小厮牵着一匹通体赤红，茂发如火的骏马让他愣住，那匹马他认识，是楚弘毅从北疆带回来的一匹野马，性子又烈又急，楚弘毅训了许久，才终于制服了它。
　　许是这马的颜色不同于其他常见的棕马，旁边围了三五个人打量着，有那么一两个耐不住好奇心，伸手摸了摸，那马低沉着粗喘了一声，抬了抬前蹄。
　　众人听见声音更是兴奋，跃跃欲试想要上马试试，旁边的小二笑着婉拒。其中一人扔了粒碎银子给那小二，那小二掂量了几下就把手里的缰绳递了过去。
　　下了楼，王锦元面容沉沉径直朝着马车走过去，心里想着事，丝毫没有留意到旁边赤马的情形。
　　那赤红的马是有灵性的，性烈认主，陡然有人要上马，它嘶吼一声，抬起前蹄将那人踢了老远。
　　看到王锦元站在失控的马前，黎宴惊呼一声跑过去：“阿元！闪开！”
　　听见黎宴的声音，王锦元惊讶的回头，再去留意身边的状况，已然迟了！
　　脱缰的烈马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将挡在面前愣神的王锦元踢开丈远，重重的摔在了马车沿上！滚在了地上！
　　“阿元！”距离太远，黎宴痛心的啊了一声，一跃而起都没能接住被马踢翻的王锦元。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楚弘毅从茶楼出来，正看到这一幕，他大呼一声跑了过去：“王锦元！”
　　“少夫人！”爱莲吓得扑了上去，和黎宴一起将她扶了起来。
　　那烈马受惊，还再往人群中冲过去，而后赶到的苍戈，赶紧冲过去，拉住缰绳，拖住了它。
　　黎宴颤抖着扶起王锦元，她面色青紫，嘴里憋着一口血瞬间喷了出来，那一脚正踢在她的心口，而她的身子狠狠的撞在了马车上，她吐了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
　　看到王锦元□□的猩红越浸越大，爱莲啊的一声，吓得瘫在了地上。
　　“找大夫！快去找大夫！苍戈！”黎宴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脱下外衫，将王锦元包起来，抱在怀里，上了马车。
　　临走前他回望了一眼惊吓到面如死灰的楚弘毅，那一眼透着滔天的怒火和摄人的恨意，让他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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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