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陈未满

17、路

　　“宝贝，我去打个招呼。”何曼曼的男朋友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朝吧台走去。何曼曼的眼神粘在男友身上，一刻也不想分离。

　　酒吧又换了新歌手，梁又宜不禁胡思乱想，是不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所谓的长久。

　　何曼曼的男朋友似乎和秦溆很熟，这个招呼一打就是很久。何曼曼说她男朋友是电影学院的，以前好像和秦溆合作过，他们在酒吧见面，一见钟情。

　　原来大家说他帅得跟电影明星也不是胡说。梁又宜这边还在胡思乱想，那边何曼曼双手捧着脸说起了与男朋友甜蜜的邂逅。人前高傲冷艳的班花，谈起男朋友也变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生。

　　何曼曼见梁又宜低头不语，问她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你有没有遇到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辈子就非他莫属的男人？”

　　梁又宜想了一下摇摇头。

　　何曼曼满腔爱意无处安放。

　　“那喜欢的呢？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没有他天就暗了的那种。”

　　这次梁又宜犹豫了一下。

　　她有过喜欢的男生，看见他心会怦怦跳，看不见会在心里默默想念，想要接近却不敢靠近，多见一面都会高兴好几天的那种喜欢的男生。

　　但她的世界一直都没有什么色彩，哪怕透进来一点光也只是暂时的，所以失去的时候，她只觉得恢复如初，并没有天暗了的恐慌。

　　她又摇了摇头，何曼曼失去了跟她聊天的兴趣。

　　何曼曼开始跟其他朋友喝起了酒，她的男朋友还是没有回来。没有文月在，梁又宜不敢喝酒，她坐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中，无措地抠了抠手指。

　　她不敢四处乱看，在心中盘算着怎么委婉地跟何曼曼说她要回家，不经意。朝吧台那里看了一眼，何曼曼的男朋友还在那里跟吧台后的男人聊天，他们的身边又多了几个长相惹眼的年轻男女，似乎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众人脸上都挂着肆意的笑容。

　　梁又宜戴了眼镜，只一眼便将那人慵懒随意的笑容收入眼底。

　　其实不怪梁又宜控制不住，因为那里是全场耀眼之处，几乎所有男男女女都会好奇地往那里望上几眼，然后继续开怀畅饮被靡靡的灯光模糊了表情。

　　十几分钟后，何曼曼的男友噙着笑容回来，梁又宜低头往旁边挪了挪，好不容易让出了一个位置。

　　何曼曼被男朋友一把抱住，因为拥挤身体不由自主往梁又宜身上靠了靠。梁又宜还要再挪，身体撞上了旁边的女孩，她说了句对不起，但小小的声音彻底淹没在音乐中。

　　“你起来一点，压到我了。”何曼曼拍了拍男朋友，娇声细语。

　　音乐正到高处，梁又宜听不清何曼曼的男友说了什么，偏过头不敢朝他们那里看，仓皇间眼睛又扫过吧台，触到了一条淡漠的视线。

　　他只是看了一眼，再抬眼与人说话时又是一副悠然漫不经心的神态。坐在他对面的美女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酒杯，纤长的手指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并没有在意，不知道与另外两个男人说了什么，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直让周围的灯光暗淡。

　　有人过来送酒，唤回了走神的梁又宜。

　　梁又宜模模糊糊好像听见服务员说这是他们老板送的，祝他们玩得开心。何曼曼的男朋友与何曼曼说他答应了秦溆去给他朋友的电影客串一个角色，何曼曼问是什么角色。

　　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梁又宜发现来送酒的服务员是上次给她送鸡尾酒的那个小哥哥，这次他只是朝梁又宜笑了笑默默地离开了。

　　梁又宜几次想跟何曼曼说她要回家都被人打断，李宏芳刚开始只是发微信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后来就开始打电话。梁又宜磕磕绊绊，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才从人群中走出来，四处看了一下，最后决定朝门口走。

　　一出酒吧门口，空气瞬间变得清新起来，带着丝丝凉意，钻进了梁又宜沉闷的胸口。

　　“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你看看几点了！”电话一接通就是李宏芳的诘问，梁又宜习以为常，微弱地解释了几句。

　　挂了电话，她准备返回跟何曼曼说一声就回家，迎面走来一个穿皮衣的短发女孩，说她手机没电了，能不能跟她借手机打个电话。梁又宜没想许多，把手机递给了她。

　　皮衣女孩嚼着口香糖，先打了一个电话，用梁又宜听不懂的方言讲了大概两分钟就挂了，而后又熟练地按了一串号码，听响了一声划了屏幕，将手机递还给梁又宜，直直望向她的眼睛，暧昧地笑了笑：“小美女，你真可爱，能不能交个朋友？”

　　梁又宜的脸腾地红了，颤颤巍巍地接过手机，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低头转身要走。

　　皮衣女孩跟在她身后轻笑，“小美女，别还害羞啊。你跟朋友一起来的吗？一起玩啊。”

　　“不，不了。”梁又宜磕磕巴巴地拒绝，皮衣女孩依旧锲而不舍，“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想跟你交个朋友。”

　　梁又宜低头快走，走到中途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她惊慌地抬头，看到了那双熟悉地一贯懒散地眼睛。

　　他站在那里，不用说什么，皮衣女孩便识趣地离开了。

　　梁又宜的心跳久久不能回复。

　　夜深了，酒吧门口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跟着秦溆出来的于辛眼神不断地在两人身上来回。

　　他咳了一声，佯装若无其事地跟秦溆告别：“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儿。”

　　秦溆已经放开了梁又宜的手，回了他一个赶紧滚蛋的眼神，他眼睛笑着，挥手再见钻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

　　梁又宜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犹豫是不是该立即离开。

　　一阵风过，梁又宜冷得忍不住颤了颤。秦溆皱了皱眉，打破了沉默：“出租车在那边。”

　　敏感的梁又宜听出了几分他语气中的不耐。

　　她鼻头酸了酸，胸口瞬间变得拥堵。虽然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可那不代表她想这样。她也不愿意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如此狼狈，连在酒吧门口到路边出租车这一段路都要人陪。

　　“我，我去跟我同学说一声，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即便如此，她说话依旧不敢大声。

　　她说完，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你同学顾不上管你，想走就直接走。”

　　梁又宜是一个很少会生气的人，大多数时候她只会感到难过，即便是生气，也是难过多一些，然后生气渐渐被难过取代，只剩无法排解的忧愁。

　　她无法反驳秦溆的话，低头默默地朝路边走。

　　她不知道秦溆有没有离开，不敢回头去看，自己一个人默默走到路边。路边停着的两辆出租车刚走，她左右一看没了车，拿出手机先给何曼曼发了一条微信，说她要回家了。

　　李宏芳发微信来问她坐上车没有，她眼眶酸涩地回在等车了。

　　这一条街都是酒吧，每到深夜路边的车络绎不绝，除了出租车也有私家车，梁又宜刚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就有车过来问她去哪里，她不敢坐这样的车，没说话摇摇头，对方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两遍，见她还是没有反应，踩油门离开了。

　　这个时候离开的人多，梁又宜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两辆出租车都被人拦走了。

　　等了许久，她觉得秦溆应该走了才敢回头去看，后面果然没了他的身影，她松了口气，但胸口的拥堵并没有好一些。

　　其实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但人们活着，一直就在为这些不应感到难过的事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