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陈未满

18、住院

　　“哭什么。”

　　梁又宜自觉没出息地抹去了眼角的泪，一件带着木质香味的外套不甚温柔地落在肩上。她使劲擦去脸上的痕迹，白皙的脸颊因此留下了红色印记。

　　她从小皮肤便比常人敏感，稍微使劲便会留下红痕，为此没少被人嘲笑是瓷娃娃，容易落泪的体质更让人觉得她矫情。

　　秦溆去而复返，她没来得及收拾落了一地的莫名委屈。

　　清冷的月光隐匿在城市闪烁的霓虹之后，秦溆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有哄这样女孩的经验，好像做什么都会不小心伤害到她脆弱的心灵，所以察觉到她的远离后从善如流地离开。

　　对于感情他始终秉持着好聚好散的态度，梁又宜无意他不打算纠缠，但心里终归有些放不下，让她一个人在这样的深夜回家。

　　梁又宜竭力忍住了莫名其妙的委屈，刚戴上眼镜就被人用外套包住了身体，一只手落在肩头推着她往前走，她慌乱地捣腾了几步才稳住步伐，仰头望去只看到男人冷淡的侧脸。

　　任何人眼里，秦溆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总是散漫，脸上常挂笑容，但那笑容从未深入眼底。

　　梁又宜被他推着走了几米，他慢下步伐，然后落在肩上的手改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走到停车场，梁又宜被塞进了车里，他的态度称不上和善，俯身为她系安全带的动作却很轻。

　　这让梁又宜想起他们第一次上床，她筋疲力竭地看见他半夜翻身起来找药膏擦她被握得满是红痕的手腕，然后不好意思地道歉他没控制好力道。

　　一路无言。

　　从酒吧到家的距离足够梁又宜收拾好情绪。

　　车子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李宏芳又打来了电话，她按了静音，松开安全带，对他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家。

　　秦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以后少去酒吧，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梁又宜从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回到家，李宏芳等在客厅，梁又宜还要打起精神应对自己的母亲。

　　“妈，我有点累了，先睡了。”

　　李宏芳绷着一张脸，看向她的眼睛，她闪躲不及，被母亲的目光看得心生燥意。

　　“梁又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偏过头，不看自己的母亲。

　　“你这么晚不回家，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如果我不问你，你打算在外面玩到几点？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面多危险？你知道不知道，妈妈会担心你？”

　　梁又宜不想辩解，如果她说明去处，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她跟何曼曼出去。

　　她的沉默，无疑让李宏芳更为恼火。

　　梁又宜后来已经忘了李宏芳如何歇斯底里，她只觉得无比疲惫，钻进被窝的时候都忘了哭泣。

　　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秦溆的话，他无非是在讽刺她，玩不起就不要随便招惹。

　　何曼曼跟她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还是少跟她接触一些比较好。

　　她的生活应该是平淡的，稳定的。她不能让李宏芳难过，也不能让梁东为难。他们是最爱她的父母，她不能让他们为她感到一点伤心。

　　五一收假，学校又开始准备月考。

　　梁又宜这时候生了一场病，病到住了院，其实只是病毒性感冒，但梁又宜身体太差引发了肺炎，不得不住院。

　　她好多年没有再住过院，这次生病让李宏芳倍感恐慌。夜里，梁又宜咳得厉害，李宏芳几乎一夜不敢合眼。梁又宜恍惚回到了小时候，李宏芳也是这样整夜照顾她，那时的记忆深刻在脑海，她永远都不会忘却。

　　“妈，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梁又宜住了几天院就好了很多，但李宏芳还是片刻不敢懈怠，又是煲汤又是带她检查，每天忙进忙出没有停歇。

　　梁东在旁都看不过眼，说：“行了，闺女都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医生不是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这里还有我呢，你赶紧回家吧。”

　　“有你？你会干什么？又宜小时候生病你管过几天？”

　　“李宏芳，你又扯以前的事干什么？我那时候在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爸，妈。”梁又宜苍白着脸，打断了他们的话，“文月等会儿就过来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看着女儿虚弱的脸，李宏芳没再说什么，梁又宜好不容易劝走了父母。

　　梁又宜生病的事，文月是她快好了才知道，她和李荣轩买了水果和营养品来看望。

　　“你怎么又生病了。”

　　梁又宜身体好了几年，让文月都忘了她以前经常生病的事，梁又宜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啊，就是平时缺乏锻炼。”文月担忧地看着好友，又小声在她耳边说，“别想那么多，开心一点。”

　　文月以前就常说，她身体弱跟她老是爱胡思乱想脱不了干系，人要开心一点，天天愁眉苦脸，身体能好到哪儿去。

　　梁又宜有时候觉得文月说得不无道理，但说着容易做着难，她也想要自己开心一点。

　　文月陪着梁又宜聊天，李荣轩偶尔在旁插几句话，有些话他在不好说，文月便指使他出去买吃的。李荣轩知道她们小姐妹有话要说，在外面晃了半天，然后在电梯里遇到了秦尧，两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秦尧你不是在二院实习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李荣轩跟秦尧不算熟，但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

　　秦尧回道：“家里长辈在这里住院，你呢？是来检查身体，还是……”

　　“这不是梁又宜生病了，过来看看她。”

　　“这样。”

　　刚好电梯到，李荣轩率先离开，出了电梯他庆幸在电梯遇见也算好，再聊就尴尬了。

　　秦尧倒没觉得尴尬，因为他还在劝身边的人。

　　“他这两天刚稳定，你别气他。”

　　秦溆不置可否，靠在电梯一侧，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眼也不抬。

　　李荣轩回到病房跟文月和梁又宜说了遇到秦尧的事。

　　“前阵子就有媒体在传秦家那位老爷子住院了，我还以为像他们这样的人生病了要么出国要么住私人医院呢。”

　　文月与男友抬杠，“你这是偏见，能治病的是好医生。”

　　李荣轩没当回事，“今天遇到秦尧，看来他家老爷子生病这事是真的了。”

　　“秦尧家里那么多亲戚，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爷爷。”

　　“我还看见他小叔了啊，我可听说他小叔跟秦家人关系都不好，他能来看的人还能是谁？”

　　文月和李荣轩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离开，他们没走多久，李宏芳就带了汤过来，盯着梁又宜要喝完。

　　梁又宜不忍辜负母亲，哪怕没什么胃口，还是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晚上，病房暗下来，李宏芳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眼神满是担忧：“又宜，你这样，妈妈怎么放心得下。”

　　梁又宜安慰母亲：“妈，我又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这次好了，还有下一次，妈妈又不能陪你一辈子。”李宏芳难得柔软下来，“又宜，听妈妈的话，找个以后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好不好？”

　　梁又宜不敢也没有力气跟母亲顶嘴，她只能轻轻地问：“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一辈子对一个人好吗？”

　　李宏芳许久没有说话。

　　李宏芳通常晚上陪夜，等第二天查完房再回家做饭，梁东上班，有时候会抽空过来，但大部分都是李宏芳在照顾梁又宜。

　　学校的同事来看望过，一些住得近的亲戚也来过，床头还有学生送来的康乃馨。

　　梁又宜每次看到康乃馨，心里就会萌生一股陌生的感觉，她没有办法形容那是什么。

　　文月来过的第二天，梁又宜吃过李宏芳送来的午饭后在午休，朦朦胧胧感觉到床边坐了一个人。白天病房的人来来往往，她没有想太多，以为是隔壁床奶奶的家属。

　　醒来，她看到了秦溆，他正在玩手机，感觉到梁又宜的视线，淡淡地望过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