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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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如鬼魂一般游荡过喧嚣的街市。
进入酒店，乘坐电梯。电梯厢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井上凛抬头看了看电梯中的监控，黑色冰冷的镜头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简直就像棺材一样。
幼年时期的精神创伤与幽闭空间恐惧症关联很大，这个想法来得突兀又顺理成章。
如果井上凛自称童年幸福，成长环境和谐友好，那WHO公布的青少年死亡率应该是99%。
井上凛手指抖了抖，她闭上眼，将这个糟糕的联想连同与之一起浮现的种种记忆一齐从脑海中剪除，估量着沉默带来的怀疑与不安在诸伏景光心中发酵的进展。
情绪的酝酿与调整就像酿酒，年份短的酒只能潦草卖掉，200日元连瓶带酒卖掉还有盈余；时间过长却又储存不当也只能得到一捧酸汤。
关于分寸与时机的把握，在组织中，在百喰中，艾森尼亚受益匪浅。
叮——电梯到了。
诸伏景光平复情绪，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便听见一旁井上凛的声音。
“绿川君，工作方面有新的调整，我们需要再商量一下。”
……
入住酒店时，井上凛与诸伏景光已经对各自的房间进行了搜查，确认没有窃听设备与针孔摄像头。
某种意义上，这是在保护那些潜在变态，让他们不至于和日本那三名高中生同行一样，因此丢掉性命。
进了房间，检查过重要物品无人触碰后，井上凛将沙发间的茶几挪开，两人落座。
井上凛双腿交叠，语气平淡。
“狙杀石焕的工作已经完成。最迟不超过明天，你会收到来自琴酒的邮件，要求你回国参与另一项工作，也就是霞多丽负责的那一项。”
诸伏景光点头。
他将自己的这次韩国观光之行看作组织内部琴酒与贝尔摩德两人间的矛盾，艾森尼亚夹在两名实权干部之间，谁都不好得罪，谁都不能得罪。
将绿川景带出来是对琴酒安排的顺从，任由卡尔瓦多斯狙击目标则是对贝尔摩德的退让。
现在狙杀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必再在这里杵着，可以提前返回日本进行别的任务。
不过，听艾森尼亚的口吻，似乎日本那边新出了什么变故……而且霞多丽负责的任务，不正是零参与进去的那一项任务吗？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的目光不由得染上几分焦灼。
井上凛只适时补充道：“当时有些情况我不能肯定，现在借着贝尔摩德这条渠道，情况倒是明了不少，你回去的时候也将这些一并告诉他。”
“这次会死上一批代号成员，也会有大批外围成员得到提拔。如果你们能把握得当，考察期也可以提前结束。”
她说得轻巧，三言两语中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组织中代号成员选擢严格，虽然零与他交流时告知他情报组内不乏依凭裙带关系上位的代号成员，但至少在行动组中，琴酒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代号成员意味着绝对的行动高手。即使是其貌不扬的伏特加，也在语言和计算机上有过人之处。
本就神经紧张的诸伏景光瞳孔放大，差点炸了毛，他暗自唾弃自己的不沉稳，但说到底，即使经过种种训练，他现在也只是24岁的年轻人。
初入职场，就遇到如此对人“掏心窝子”的公司，遭不住再正常不过。
“组织由那位先生一手建立，日本为总部，在欧洲与美国等处各自设有分部。”井上凛却不直接讲任务如何，“其他分部中也有情报组与行动组，但只有在日本总部中，不伦不类地设有一处爆破组。”
“最开始爆破组的存在只是一种制衡。日本国情不比其他国家，对木仓支爆破物品的管制更为严苛，如果将爆破组并入行动组，让他们随意支配爆破物，会发生什么后果你应该也可以想到。”
“警视厅不愿意见到东京遍地炸/弹，组织也是。”
诸伏景光联想到与竹下母子有关的两起意外事件，心中五味杂陈。
平心而论，组织对爆破物的严格管理确实有益双方，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东京的□□也屡见不鲜。
如果井上凛会读心，她知道诸伏景光的想法后大概会感慨是世界出了问题。
“但这也让爆破组越来越独立，以至于让他们半研发爆/炸/物，半负责与之有关的行动，最终发展成现在尾大不掉的模样。”
井上凛叹了口气，一一细数起来：“十一年前八王子市爆炸案，七年前小平市爆炸案，以及从两年前开始针对东京警方至今的炸/弹狂，这些是牵涉人群超过二十人的恶性案件，其他被结为煤气爆炸、瓦斯爆炸的小事件更是不胜枚举。”
她一直在留心诸伏景光的表情变化，就像此时，诸伏景光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怒火与愤慨，他想保持正常的表情，但悲愤已经让他的眼神显出种咄咄逼人的态势。
手也一样：那双惯于用木仓的手被强按在大腿上，纂得很紧。
如果情况允许，她想对方会一定一把抓住自己的衣领，逼问她那个炸/弹狂的详细情况。
井上凛故作不知，继续说下去：“在琴酒调回日本后，那位先生有心让他接管爆破组，但爆破组的负责人格拉帕是朗姆旧部，虽然小错不断，可这份关系摆在这里，没有大的问题，琴酒也不能轻举妄动。”
诸伏景光注意到“朗姆”这个代号，也留心“琴酒被调回日本”这条线索，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井上凛那句轻描淡写的“小错”吸引过去。
“小错”？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拳头纂得愈紧，指甲咬进肉里，几乎要留下创口。
萩原研二牺牲时刚从警校毕业，不过22岁。
诸伏景光从警校毕业后就开始接受相关的卧底训练，与其他同期都断了联系，出于保密性原则，连追悼会也没有露面。没有人肯与他讨论详细的案件情况，他只知道萩原研二死在一名挑衅警方的犯人手中，却未曾想到同期的死亡与组织颇有渊源。
研二的死，和他一起牺牲的警官，还有那些被这群疯子牵连的人，他们的死在组织的人看来只是工作失误，甚至不算大错，而是“小错”？
他的手在发抖，嘴唇也哆嗦起来。诸伏景光从未有一刻这样想突破法律的底限去报复一个人，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报复谁。
告诉他这种消息的艾森尼亚，他口中真实性不明、存不存在都未可知的格拉帕，还是纵容爆破组的那位先生与朗姆？
诸伏景光垂下头，指甲在皮肤上蛰出血，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告诉自己保持理智。
你在面对的是一名危险的组织成员。诸伏景光警告自己，不是鬼冢教官，不是班长，不是零，也不是高明哥哥，更不是我妻前辈那样温和的上司。即使对方有意叛逃组织，与他们达成合作，那也是危险的、可疑的、不可轻信的！
他不能冲动，不能冒险，他不能……
井上凛将一切尽收眼底。
【艾森尼亚是坏到流脓，烂到骨子里，如腐烂无名尸一样恶臭的恶人。】
【很高兴您自我认知清晰。】
“而这次行动，则是发现了格拉帕与其他组织勾连的踪迹。如果顺利，格拉帕与爆破组大部分代号成员都会被处理，你们也就有了上升空间。”井上凛补充道，“但对于你和安室来说，晋升已经板上钉钉，现在只是被我掣肘而已。”
“掌握好分寸，丢掉性命就不值了。”
“我知道了。”诸伏景光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干哑，他像往常一样将种种情绪压到心底，努力保持稳定。
稳定，一个多么难能可贵的状态！
虽然有心从艾森尼亚处多获得一些情报，但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现在绝不是刺探情报的良好状态，说不定还会被对方捉到把柄。
他预判得当。井上凛上上下下，十分仔细地打量着他，视线有一种近乎实体的锐利感，在诸伏景光的感知向他报警前，他听见对方的哂笑声。
“有些事不该我来说，毕竟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事，不是上下级，我还有求于你。”井上凛语带笑意，“可是为了你的安全，为了安室君的安全——当然，最主要是为了我的安全，我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
“绿川君，警视厅眼光欠妥，你不适合成为卧底。”
不知什么原理，大概是物极必反，量变引起质变，井上凛的话竟然意外地没有引起诸伏景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他甚至还能笑着问为什么。
井上凛的眼神有一种怜悯同情的意味，她的声音很轻，不带任何恶意，却让人怒火中生。
“你快要把自己逼疯了，绿川君。”
数星期来压抑的情绪被轻飘飘的一句话引爆，连带着将今日的负面情绪殉爆，诸伏景光只觉得大脑轰鸣继而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到，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到诸伏景光再反应过来时，沙发被掀倒，他的左手扼住井上凛的脖子，右手则高高举起。
显然这是第二拳。诸伏景光的同期好友松田阵平是拳击高手，他也学过一点招式，拳劲不轻，井上凛脸上的易容已经被扯去一半，左脸红肿，鼻子还在流血。
“冷静些了？没有动木仓是好事，说明你还保有理智，但能不能稍放松下左手呢？激情杀人的话，现场会很难收拾，你也无法保全。”
井上凛呼吸声中带着沉重的呼噜声，诸伏景光对此并不陌生。血在气管中被呼吸的气流推来推去，血沫上下攒动时就会发生类似的声音。
理智回笼，诸伏景光下意识松开左手，迟疑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拇指上原本愈合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裂开，还在渗血。
他再去看井上凛时，对方已经从地上站起来。
她咳嗽着，伸手抹掉鼻血，染着血的手指在红肿的左脸轮廓处虚点几下，基本确认易容的破损程度后，从兜中取出口罩戴好，只露出双紫色的眼睛，才在布料的遮掩下扯去损毁的易容假面。
井上凛将假面收入口袋，又将沙发归位，重新坐在上面。虽然因为口罩的遮挡看不清表情，但她的眼睛中带着笑意，声音依旧温和。
“请坐，绿川君。”她说，“经过刚才的发泄，现在你的情绪应该也趋于稳定，而这也是我认为你不适合这份工作的原因。”
“你太容易心软了。”
“不论是那位被虫喰凉介故意刁难的侍者先生，还是天真可爱的虫喰惠利美小姐，又或者是服装店内的青叶丘瞳小先生，再算上今天的申淑敏女士，绿川君的善良十分之滥用，已经到了让人不得不称赞的地步。”
“我不知道我妻先生如何教育你们，但卧底是一项对心理、精神都有极大考验的工作。”
井上凛伸出没有沾到血的左手，要诸伏景光将一只手放上来。
诸伏景光的手攥紧，又松开，伤口刺痛。犹豫过后，他将手放在井上凛的左手上。
“欺诈。”
用那根染血的手指，井上凛点在诸伏景光的拇指上，避让开对方指节上细碎的伤口。
“你要放弃自己过去所有的生活痕迹，父母亲人、兄弟姐妹、同窗好友，也许还有心仪的恋人，你要把这些人都忘在脑后。不可以说，不可以提，也不可以想，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让他们认为你是不孝顺的儿子、不义气的兄弟，品行不堪、道德败坏、无可救药，于是他们也把你忘记，恭喜你，你最初的社会关系已经扫清，不出意外不会将你的亲朋好友牵扯进来。”
“而在卧底的过程中，你要撒无数个谎：骗新的朋友，骗新的恋人，骗新的上司，骗新的下属，骗身边每一个人。你是个由谎言和欺骗堆砌起来的人，昼夜难安，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将假的说成真的，想哭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能真诚地笑出来，直到最后把自己都骗过，只在心里最深处留有一点：我是个人。”
她歉意地笑笑：“抱歉，应该是：‘我是警察’。”
“杀人。”井上凛的手指压在食指上。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美国人、日本人，”她盯着诸伏景光的眼睛，一一罗列着，“流氓、企业员工、拉面店老板、警察、政治家、企业家……不论什么身份，不论是何背景，任务一旦下发，只要你还想继续执行卧底的任务，你就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
“绿川君，”井上凛询问道，“我知道这种概率很小，但如果有一天，组织要你的木仓口对准你的警校同窗，你会怎样做？”
“如果琴酒下达命令：安室君是卧底，要求你立刻将他击毙以自证清白，你会怎样做？”
诸伏景光的手僵硬了，井上凛适时松开手。
口罩遮挡住她的表情，但由口罩凹陷的痕迹，以及对方的眼睛，不难判断，她还在笑着。
虚假却又毫无破绽、真切的笑容。
诸伏景光的脑子很乱，但井上凛还在说话——她的嘴巴不会干吗？她为什么有这么多话可以讲？她为什么不能是个哑巴？种种念头奔涌而出，但就如井上凛所言，他已经发泄过一次情绪，暴力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有效手段。诸伏景光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痛苦不堪。
“佛曰：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井上凛将左手拇指、食指按向掌心，剩下三根手指并拢，“我只举了两个例子，还有其他……”
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要找回谈话的节奏……
混乱中，只有这个念头清晰且明确。
诸伏景光拼命缓和了嘴角，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井上凛，对对方的问题视而不见
“按你的说法，我们都在这处地狱之中，谁也不比谁从容——说到善意，你将神田零带回家的原因又是因为什么？”
井上凛收回手，脸上笑意愈发明显，却保持沉默。
诸伏景光便继续说下去。
“最开始，我想你也许是要为组织培养下一代。”诸伏景光紧紧盯着井上凛，犹如警犬盯着□□，“意识到你对组织没有那么忠诚后，我想你有可能只是把她当成一种消遣……但你刚才提醒了我……”
“如果把她留在百喰家，因为她协助我们为虫喰凉介，她迟早会被虫喰生吞活剥。”诸伏景光一字一顿，“你只是不想看到她就这么死掉。”
井上凛摇头，语气平缓：“绿川君未免将我想得太过和蔼。我只是不想在工作时遭到同事排挤，刻意借着这个孩子与你们拉近距离而已。”
“比起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还是内心向善的人更让人容易接受。”
她说得有道理，但诸伏景光隐隐觉得不对。他记得当时饭桌上佐藤临警告自己和零的语气，也记得对方对彼时还是X喰零的安慰，同样注意到佐藤临当时的眼神。
一个人可以伪装，可以欺骗别人，甚至可以骗过自己，可如果他无时无刻不在演戏，有问题的人不该是他自己才对吗？
诸伏景光放缓呼吸：“你说得没有错，可同样依照你的理论，心理上问题更严重的人，应该是你自己才对——”
他压低声音，近乎唇语，井上凛盯着、读着，脸上表情僵硬一瞬。
她叹了口气：“艾森尼亚可以成为任何人，绿川君，你的理由并不成立。”
……
回到自己的房间，例行公事地检查过房间，井上凛摘掉口罩，从冰箱中取出冰水，放在桌上等它变温，转身走进了洗漱间。
鼻腔与口腔的出血在两人谈话间就已止住，后续只需要简单的清洗。
井上凛仰起头，对着镜子打量脖子上的指痕，现在只见皮肤发红，要再段时间才会出现可怖的淤青。
她打量着自己的左手，艾森尼亚净身高只比诸伏景光矮一些，手掌大小相差不多。结束观察后，她将左手按在脖子上，模仿着方才诸伏景光发力的大小与方向，闭上眼，缓缓发力。
在气管被压迫的窒息感与食道被挤压的呕吐欲达到极点时，井上凛松开手，扶着洗手台呕吐起来——她没吃晚饭，所以只是干呕。
如果当时时间再长一些、力度再更大一些……
她不由自主地想。
【这份力度也不愧是主角级别。】井上凛与机械音讲，【他再多掐一会儿，我就不得不采取措施了。】
【那是您自作自受，您难道有潜在的抖M倾向，不被人揍就不顺心吗？】
机械音旁观了整场闹剧，对宿主言语间刺激诸伏景光的行为感到不解，又不屑去问，索性如以往一样开了嘲讽。
【哪里，你没有觉得我们关系亲近不少吗？】
【？您真怪。】
井上凛——以心态该称作井上凛，以外表该叫做神田纯也——只是感慨，没有多做解释，她将卫生间内的狼藉收拾干净，从黑色箱子中取出工具重新制作“井上凛”的易容假面，而后开始编辑给琴酒的工作邮件。
解释了要绿川景回国的原因，说明了自己滞留韩国的原因，井上凛手指灵巧地在屏幕上敲出作结的文字内容。
【……P.S.绿川景卧底嫌疑很大，具体情况正在探查，不要惊动他，详情回去解释。——ESSENCIA】
【欸？？虽然这些在现在的漫画中不会更新，但如果画到琴酒的回忆，宿主还是会被画出来的！】
【宿主？宿主——】
不顾机械音的劝阻与惊诧，井上凛按下发送键。
今天计划中的所有事项，全部完成。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