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红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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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独自练功的小夜，银月一个人生着闷气，这只该死的怪物，鬼才知道他昨天夜里跑去了哪里。
……
昨天晚上，随着篝火的渐渐冷却，围在一起唱歌跳舞的众人散去。站在房间里，趴在窗台上，银月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记忆里，那么多个中秋，当宫里的人们逐渐散去，银月就会耍赖倚在母后怀里，隐约记得，面对母女俩假装出来的嗔怒，父皇不得不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做出个认输的姿态，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然后，母女合作的结果是银月霸道地睡在父母中间。每每这时，嗅着母后身上那股清新的香气，银月都会兴奋地睡不着，母后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父皇打鼾，只有银月圆睁着俩大眼望天儿，转到左边看看父皇，再转到右边看看母后，父皇一个翻身，银月可不干了，她一拽父皇的耳朵，强迫父皇冲着自己的脸。被揪醒的父皇会比较生气，银月就边拽父皇的胡子，边假装天黑什么都没看见。欢乐总是如同漫天的烟花，璀璨绚丽之后难逃灰飞烟灭，最后，连徒留在空气中的那一丝烟火的味道也随着清风渐渐散去、飘远。曾经，小夜说过母后现在已经住在天上了，那里的皇宫更漂亮也更大，母后和星星一起眨眼，银月听话好好读书，母后都能看见，那么，银月想什么，母后是不是也都知道？月光似一层薄纱，笼罩着银月微红的脸。不知不觉地，银月居然走到了小夜的屋前。能看得出，小夜是那样地爱着他母亲。每当小夜提起母亲，就会微笑、会凝神，小夜笑起来特别好看，可每当他提起他母亲，就总有那么一丝的隐痛，藏在他浓密的睫毛下中间。曾经，银月和母后朝夕见面，可银月还嫌和她相处的时间短，可小夜和他母亲相处竟只有那么几年的时间，而那几年的剪影，恐怕都留在了小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曾经说过，修罗场上自己给他求情、随后在刑房里，自己死死地抓住全身是血的他，不让他跪下，他也统统忘不掉，那自己，至少在以后的某一天，也会在他心里很重要吗？
走到窗下，故意踢起一个小石子，小夜的轻功那么好，他一定能发现窗外的自己。他那么聪明，只要他咳嗽几声，或者点起蜡烛，让自己知道他还没睡，自己就可以溜进去了。嗯？他没发现？再踢，还没动静，难道是我的轻功太差，他给的信号我没发现？不管了，点破窗纸，不管自己这么做天上的母后能否看见和不满。月光下，屋里空荡荡的，床铺是那么的整齐，甚至没有压过的痕迹。也许，小夜甚至都没回自己的屋；也许，他是找小辰小鹰他们一起睡了，他们几个边玩边闹，直到玩累了再睡觉？如果银月是男孩子该多好，那样银月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玩闹。可是，“如果”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徒劳。
带着那种莫名的惆怅，银月回到自己的屋里慢慢睡了。
……
小辰伸着懒腰出来了，那么昨晚小夜肯定没睡在小辰那里，小夜在独自练功，如果他们睡在一起，他不至于不等小辰就一个人先跑出来；小鹰不在，所以小夜昨晚也没在他那里。银月很想冲上去质问小夜，却蓦然站在了那里。自己毕竟是个姑娘，那么晚了去找小夜一个男孩子干吗，要一旁的小辰怎么想，奶娘怎么说的，那个叫，哦，对了，是“孤男寡女”……低着头瞧脚下的青砖，红着脸，仿佛秋风里被固定在树上的柿子一般，银月就那么死死地立在原地。
一袭飘然的白色衣袂映入银月的眼帘，抬头，比朝霞更加灿烂的笑容，却是小夜走过来。才到封地没多少日子，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没有那么多的杂事，不用提防着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杂人，他的轻功进步地好快，自己一点都感觉到他幽灵似地“飘”过来。
“给你！”小夜把一本打开的书递上，白纸黑字上，几枚别致的红叶，就夹在墨香里。在来封地之前，小夜一直说到了秋天，这里的山仿佛是被霜染般地红成一片，有着史诗般的壮美，煞是好看。果然，这里是红色的土地，红色的山。然而，饿殍盈野，赤地千里，于是，当绿叶被饥民尽数采食，树皮被灾民拔光后，就只剩下暗红的土地、暗红的山。昨天，自己偏说自己后院那几棵树不够自己看，而最高的山上也许还有树叶没被采完，就死活任性要上山，于是，又是小夜哄着自己，劝了师傅，大家才和自己一起爬山。
现在，几片红得雅致绚丽的叶子就夹在书里，看那样子，叶子已经有些风干。原来，小夜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想看叶子，便提前摘了夹在书里晾干。他干嘛总是这么心细啊，在他那里，他的承诺是一定要兑现的。他答应过带自己去看红叶，即便是因为天灾才让这个小小的愿望难以实现，可他却想尽办法去遵守自己的诺言，想尽办法哄自己。昨天，望着那丑陋的秃山和嶙峋的乱石，银月失望到了极点。白费那么大力气不说，还让那么多人陪着自己，银月仿佛一口咬下个青涩的梅子般苦着脸，那时，是小夜笑着站到了她面前，他宽厚的笑着，他的笑容那么宽慰，自信又悠闲，直到那一刻，银月才明白，其实小夜和师傅一样，早就知道山上根本什么也没有，只不过，他太了解自己，他太清楚如果自己不亲自看一眼，就根本不会死心，于是就站在自己这边，劝师傅看在过节的份子上答应自己的要求去爬山。曾经，面对那么多眼花缭乱的礼物，那么多金银首饰，银月看着别人帮自己清点都觉得烦，可就是这几片红叶，却仿佛触动了银月心底一根无形的弦。
抬头，清冷的晨风中，小夜眸中的目光那么诚恳、那么温暖。
“又不抓耗子，动作这么轻干嘛？”
四目相碰，银月猛地一低头又忽然抬起，强行压下欣喜和感动，尖刻的话就这样到了嘴边。
“我要真抓耗子还就真得手了，反正耗子没看见。”
还没等银月抬手，小夜早已退出三尺远。三尺外，一个清瘦俊逸的身形，一张坏笑着，却阳光帅气的脸----一张稚气未脱尽却已日渐成熟的脸，一张想恼都让人恼不得的脸！
猛转过身，背对着小夜，秋天的霜打红了银月的脸。撅着嘴，一百只蚂蚁在心头挠着，说不清是气恼还是喜欢，反正，反正不管什么表情都不想给他看见！此刻，任何狠话、俏皮话都已不可能遮掩住心底的慌乱。咬着嘴唇、翻着眼睛，随手翻开书，师傅不是说过吗，书读进去了，心也就静下来了----可这字，却无法让银月定睛用心看。这是从哪里见过的字迹？这么工整的蝇头小楷，是小夜的字迹，他居然把那些我和他平时最喜欢的经典篇章抄下来，装订成书的样子，夹着红叶送给我看！白纸黑字配上红叶，古朴清雅，却凝重简单。红叶、字迹都那么抓银月的眼睛，可是，谁说书看进去就能平静的？绝对是瞎话，今天银月亲自证明过了！
晨风吹得银月额前的头发有几丝散乱，迎着风，双臂交叉将书抱在胸前，再回头，小夜已经回去和小辰两个练功去了。他的动作就和他的字迹一般，飘逸清雅、流畅有力。远远地，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他平素那股淡淡的笑容早已印在了银月的心底。忽然间，不知怎么的，一股没来由的心痛就那么涌起，说不清是心疼他腰上那两个永远也无法长合的凹处，还是指尖仿佛依旧触及着他臂上那两块粗糙丑陋的“树皮”，或许，就是那样淡淡的笑容让自己心痛不已。小夜那种不属于年龄的成熟，让他把那么多的痛楚埋藏在在心底。一抹云淡风轻，便将脸上的不快扫得不见踪影，一个淡淡的笑容，便把欲说还休的苦楚统统关在心底，与其说那是清雅的笑容，不如说那是淡淡的惊痛。小夜终究是个奴隶，在无情的世事里，他也只得把尊严埋藏在沉默里，可他的神情却从不显凝重，他的坚忍就是带着那么一种潇洒的飘逸。银月突然间做了决定，如果小夜不主动提，她便不问昨晚小夜去了哪里。毫无根据，可她却执着的相信，无论小夜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大家，伤害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红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