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19、给你露一手

　　江醒把礼盒塞进后备箱，才又回到车里，不紧不慢地往家开着。

　　每年过年前后，都是北城最冷的一段时间，气温始终维持在零度上下，偶尔还会飘上一两场小雪。
　　街上大风呼呼刮过，卷起树枝上还没掉干净的枯叶和地上细碎的砂石，直往车窗上砸，发出“哗哗”的声响。

　　江醒刚把车开出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就迎上了这漫天的飞沙，他坐在车里也明显能感受到外面的寒意。

　　昨天他去剧组的时候听导演提起过，今天有两场户外的戏要拍。因为剧里的时间点已经来到了春天，演员们不得不脱去能够御寒的厚重冬衣，换上单薄的春季戏服穿梭在寒风之中。

　　江醒看了眼这灰蒙蒙的天儿，有些担心。
　　昨天听初放说话的声音就觉着有点不对劲，估计是要感冒，再经过今天在外面冻上这一整天，该难受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发起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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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每年的年夜饭都格外隆重，所有的旁系都会聚集到江泊远和赵鹂住的这栋别墅里。
　　倒不是谁刻意邀请他们过来，不过是大家都想攀附上个有钱的亲戚罢了，于是争先恐后地默契前来拜访。

　　江泊远和赵鹂都不是那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更何况还都是些沾亲带故的血亲，所以这每年的年夜饭都搞得像是家宴一样盛大。

　　江醒把车开进院门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已经分散着停好了六七辆车，他轻轻叹了口气，直接把车子开进负一层的车库里。
　　一年一度的应付亲戚表演大会又要开始了。

　　江醒进门的时候，屋子里的亲戚正分作两群。
　　一群以男士为主，分布在客厅区域内，围坐在江泊远身边，引着他聊些和公司有关的事宜，嘴里说尽了奉承的话。
　　江泊远坐在一堆人中间，满面春光，不知道又在讲些什么光辉事迹。

　　另一群则大多是妇女儿童，主要分布在厨房和餐厅区域。
　　赵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年除夕这天，她都会亲自煮一锅红豆圆子汤，寓意着接下来这一整年都红火、团圆。

　　倒也不是什么有难度的菜品，只是这么多年一直留下来的传统罢了。
　　大家知道她有这么个习惯后，就跟前跟后地帮忙料理准备着，这争先恐后干活的架势，搞得家里的两个保姆都落了闲，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之前的那些年，江醒一直在上学，年纪小，自然不会参与公司管理。
　　后来毕了业，他又一心忙活他的赛车事业，成天泡在车队里，恨不能吃喝拉撒全都在车里解决，对京远影视的事务还是毫不挂心。
　　江泊远又总是人前人后苛责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旁人自然也没把他这个二世祖当一回事。

　　可今年却不同于往年，前段时间江醒被他爸正式叫回家里，学经营、学管理，逐渐深入公司内部。连旁人对他的称呼都从“江少”变成了“江总”，看来这接手江家的产业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一见他进门，原本围坐在江泊远身边的那些人纷纷起身，凑到了门口玄关处。
　　“小江总回来啦？”
　　“叫什么小江总，你会不会聊天？那得叫大侄子！咱可是有血缘关系的本家儿，让你胡乱叫一通，都给叫生分了！”
　　“是是是，怪我怪我，咱大侄子！”
　　都想过来混个脸熟。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江泊远就是再厉害，也总不能一辈子不退休吧，这家业终究是要往下传承的。江醒本身就是江家的长子，加之妹妹江睡又无心家事，这公司以后是谁的，简直一目了然。
　　现在先把人哄好，等以后江醒掌权了，也好顺利从他这里分到一杯羹。

　　江醒能理解这群人前后大转变的心思，可他对这种浮夸的恭维奉承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厌恶。
　　他最烦这种热衷于媚上欺下的势利眼了，往年里嚼过的关于他的舌根，江醒可还都记得呢，这会儿见了他又恨不得跪下来拜一拜，简直人格分裂。

　　江醒冷着脸扫视了一周，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之后就回了二楼他自己的房间，待到开饭才出门。
　　不过大家对他的冰冷态度毫不介意，年龄啊辈分什么的并不重要，有钱的才是爸爸。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钟，在江醒的强烈建议，以及无数次催促下，年夜饭终于要开始了。
　　见他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江泊远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让你回来吃顿饭，你怎么跟火烧了屁股似的！这才四点钟，你等会儿是有什么天大的业务要忙吗？”

　　江醒哪有心思吃什么年夜饭，也顾不上细品江泊远对他的挖苦，他现在就一心想回剧组去。
　　“我这不是急着去剧组嘛，组里今天不放假，我作为这部剧的负责人，总不能不过去吧？”

　　江醒不傻，知道他爸想听什么，就故意顺着他的想法往上说。
　　果然，江泊远闻言，态度立刻缓和下来，指了指江醒面前的米饭，开口道：“那你还不快吃饭，吃完赶紧去剧组。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再磨蹭一会儿天就黑了。”

　　江泊远还以为是江醒突然事业心暴涨，也就没再管他，江醒也乐得自在，吃完饭就跑了，直接开着车去了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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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于江家的热闹，剧组里的气氛就冷清很多。
　　前段时间刚放了一周的假，春节期间为了赶进度，照常拍摄，全组无休。

　　不过初放倒是早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况且她连个能去探望的亲人都没有，回到家里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逢年过节的倒不如待在剧组拍戏，身边还能有人说说话，沾上点儿烟火气。

　　中午吃饭的时候，悦悦一直捧着手机看，回消息的频率也比平时高了不少，她这心明显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不过她一个二十岁将将出头的女孩子，正是爱玩儿的年纪，都除夕了还要工作，只能从朋友圈里看着别人团聚，心里不痒痒才怪。

　　吃完午饭，初放叫住悦悦：“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出去转转吧，但是晚上要记得回来吃饺子。”
　　悦悦受宠若惊：“可是，我走了，不就没人照顾你了吗？”

　　初放摆摆手：“没事的，端茶递水的小事而已，我自己又不是不会。你去玩儿吧。”
　　“谢谢初放姐！”悦悦激动地一把抱住初放，然后拎着包就往外跑去。

　　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两个人对彼此熟悉了不少，悦悦也没了之前的谨小慎微。
　　偶尔坐在场边等收工的时候，她也会在心里默默感慨着自己的好运气，居然能遇上初放这么个体谅员工的艺人。

　　悦悦走后不久，初放又回到片场，开始了下午的拍摄。
　　拍戏的过程倒是一切顺利，只是今天北城大面积降温，又遇上沙尘暴，候场的时候就有些难熬。

　　初放窝在室外休息区的沙发椅里，刚把厚毯子裹在身上，一个身材精瘦，口罩遮脸，鸭舌帽的帽檐也压得低低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他手里提着两杯奶茶，开口问到：“是初放女士吗？这是您订的外卖。”

　　初放瞥了他一眼，没穿剧组的制服，应该不是工作人员。
　　“我没叫外卖，你送错人了吧？”
　　可那人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哦？是吗？那会不会是粉丝送的呢？”

　　怎么可能是粉丝送的，北城这边的影视基地是租用了一户人家的私宅，平时这边没人住，刚好房屋的结构和布置跟剧本中的如出一辙，就被剧组给租了下来。
　　外人根本进不来，更别说什么外卖了。

　　初放疑惑地盯着那人伸过来的手看，越看越觉得熟悉，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人右手无名指上的一颗痣上。
　　初放张了张嘴，惊喜地喊到：“顾言！”

　　面前的男人笑着摘下口罩：“厉害啊，大美女！我都裹成这样了，连我妈估计都不认识我了，居然被你认出来了！”
　　初放语气里带着些小得意：“那是了，火眼金睛。”
　　她指了指隔壁的沙发椅，示意顾言坐下，两个人在休息区热络地聊着天。

　　顾言拿出吸管，戳开一杯奶茶，递到初放手里：“还热乎呢，赶快喝两口，我看你这脸蛋冻得都不用涂腮红了。”
　　初放笑着接过奶茶：“谢啦。”

　　顾言：“怎么没回休息室待着？里面怎么也比这儿暖和。”
　　初放咽下一大口奶茶，前后按了按衣服才道：“没事，衣服里面贴了发热贴，能扛得住。”

　　顾言跟初放是很多年的朋友，在她还没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就有过合作。后来初放入了演员这一行，不论是拍戏还是其他活动上碰到，顾言都对她照顾有加。

　　初放的第一部女一号的戏，就是和顾言一起拍的，戏里戏外两个人的关系都不错。，而作为荧幕情侣，甚至还有不少CP粉呢。

　　初放突然想到什么：“今天都除夕了，你怎么还没回老家？叔叔阿姨今年来北城过年？”
　　顾言否认：“没有。我今年接了北城卫视的春晚嘛，就明天晚上，直播，来不及回去。刚好下午彩排完，闲得无聊，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初放恍然：“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还有空跑来我这儿送外卖了。”

　　顾言四下里看了看：“你拍戏怎么也没个助理跟着？”
　　初放：“有助理，小姑娘一直拴在剧组里，待不住，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就让她出去玩儿了。”

　　“你反正也没什么事，晚上留下来一块儿吃饺子吧，导演让人准备了，我看见厨房准备了鲅鱼馅儿，你的最爱。”
　　“好啊。”顾言开心应邀，“什么时候包饺子？我给你露一手！”

　　两人正聊得火热，一场戏结束，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走到场边休息。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顾言，激动地跑来找他合影，还拉上初放一起。两人配合地还原了之前剧里的情景，旁边有几个小姑娘激动得直起哄。

　　初放心情大好，开心地跟导演介绍着顾言，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目光冰冷的眼睛。那眼神里透出的寒意，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冰锥，要刺穿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