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13、他们都走得很尽力

　　历时两个半月的时间，贵州的戏份全部拍摄完成。整部剧有大概三分之二在这边拍摄的，而剩下三分之一的拍摄地在北城。
　　忙完山里的工作，道具组成员先一步动身回了北城，那边得提前布置拍摄基地，是个不小的工程。

　　刚好转场赶上元旦，导演组一致决定给大家放一周的假，这几天让演员们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等到开拍以后就再没有假期了，要连着拍摄到全剧杀青为止。

　　自打进组以来，初放一直没回过北城，算起来也有两个半月了。这也是她和梁嘉瑞分开的时间。
　　这两个半月，初放尽可能让自己忙碌起来，无暇他顾，只有这样她才能什么都不去听，不去想，麻痹自己过去那五年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深刻。
　　很多事情，只要不去面对，就是没有。
　　距离上离得远了，痛苦也就不那么真切，可一回到北城，闲下来，初放又觉着心里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她在家里蒙头大睡了三天，这三天过得昏昏沉沉的，加起来刚刚吃满三顿饭。
　　第四天的时候，初放为数不多的朋友，乔满，突然出现在她家里。
　　见初放这一副浑浑噩噩的鬼样子，乔满当下就把人拖进洗漱间洗漱，又简单画了个淡妆后，二人一道出门去了酒吧。

　　回北城已经四天了，这还是初放第一次出门，外面的热闹程度超乎寻常。
　　今年过年早，一月下旬就是春节，街上人潮涌动，大家都在忙活着置办年货。
　　初放走在路上，明明到处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可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气，即便身处人群中，周身却散发着难掩的孤零零的气息。

　　其实今天乔满来找初放并不是单纯为了叙旧，乔满家是做地产生意的，她们家公司跟梁嘉瑞的公司在好几个项目上都有合作，私下里算是比较相熟的合作伙伴。
　　她也是今天才从她爸嘴里听来，梁嘉瑞跟田曦已经结婚了，这一两天就要公开两家联姻的消息了。

　　原本乔满是打算瞒着初放的，初放跟梁嘉瑞的这五年，乔满也算是一个从头至尾的见证人，她最清楚初放对这段感情有多认真。
　　她明明有很多比梁嘉瑞更好的选择，可她却依旧甘愿藏在梁嘉瑞的身后，和他这个不可能的人耗尽了青春。

　　可也正是因为乔满知道初放对这段感情付出了多少，她才坚决不允许初放像个傻子一样被耍，最终还要从网上看到这个让她崩溃的消息。
　　虽然残忍，可至少现在告诉了她，乔满还能陪在初放身边，陪她喝酒陪她哭，她想怎么疯都行，反正乔满是不会让初放一个人在家憋憋屈屈抹眼泪的。

　　两人开着车来到主城区，随便挑了一家看起来环境不错的酒吧，推门进去。
　　初放不想喝酒，平时应酬多，早都喝得烦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她可不想半夜回家还要抱着马桶吐半宿。
　　乔满也没勉强她，直接找调酒的小哥哥要了两杯蓝色TOMORROW，又给初放点了一杯零度MOJITO。

　　看着气氛差不多了，乔满伸手拉住初放：“初初，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其实在乔满开口前，初放就已经猜到了她想说的是什么，倒不是她有多聪明，只是入这行久了，多多少少都懂一点察言观色的。
　　更何况，初放知道乔满的爸爸跟梁嘉瑞相熟，这一整晚乔满都魂不守舍的，她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之间的默契是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意会的程度，很多事情也是不言而喻的。

　　可就算能猜得到，在初放亲耳听见她说梁嘉瑞跟田曦已经结婚了，这一两天估计就会官宣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不过初放的理智还在，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许失态，既然都已经输掉了感情，那仅剩的一丝尊严就必须要拼命守住。
　　这是她在这段感情里，唯一能攥在手中的东西了。

　　初放静静地听乔满说完，脸上看不出情绪来，没有难过，没有悲愤，平静得不得了。可她越是这样，乔满心里就越是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初放。
　　要是初放哭了，她还能苍白无力地说上一句“别哭了”，或是两人抱头大哭一场，可初放偏偏不哭。
　　见她这样压抑着情绪，乔满手足无措，一开口自己却哼出了浓重的哭腔来。

　　看着连串的泪珠从乔满眼里滑落下来，初放无意识地抬起手，帮她擦掉。擦到后来，乔满泣不成声，好像被抛弃的人是她一样。

　　其实初放也不是不难过，只是，哭有什么用呢？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明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个准备不是在这两个半月里才做的，而是从五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天起，初放就想到了，将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娶别人回家。

　　就因为她爱的那个人生在了梁家，在那样一个豪门世家里，婚姻从来都只是一场交易，在他们的世界里，爱情永远不会是生活必需品，财富和权利才是。
　　所以梁嘉瑞是不可能娶她的，从一开始他们就都心知肚明。

　　在初放跟了他的第五年尾，梁嘉瑞四十岁，再难抗住来自家庭的压力，只好妥协成家，传承子嗣，于是舍弃了她。
　　初放没哭没闹，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分开。

　　所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谁辜负了谁，在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里，谁都没有错，只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有短暂的缘分而已。

　　道理她都懂，但初放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当时说的不是订婚吗？这才过去两个多月，他们居然都结婚了。

　　不过，快或慢，早或晚的，也都和她没关系了。梁嘉瑞只是她的过去，他们在一起的那五年，是他能给她的最大的温柔，他们都走得很尽力。
　　只可惜前面没有路了，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徒劳。
　　初放这个人一贯拿得起放得下，生死之外无大事，就当这五年是做了一场梦吧，一场美梦。

　　梁嘉瑞说过要补偿她，也确确实实在续约合同里增加了不少对她极为有利的条款，甚至许诺了五部爆剧的女一号给她，但都被初放拒绝了。
　　跟梁嘉瑞在一起这五年，除了他这个人外，初放从没有图过其他任何，现在分开了，她更是什么都不会要。
　　可以没有爱，但骨子里的骄傲不能丢。

　　初放不想再去纠结这种已成定局的事，除了让自己徒增烦恼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抬起手，替乔满理了理散落在脸颊两侧的碎发，弯起嘴角强扯了个笑：“别哭了，陪我喝酒吧。”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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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回北城后，江醒可是一天都没闲着，江泊远每天都能找出点儿非他做不可的事情。
　　在连续三天被按着聊工作，聊未来接手公司的计划后，江醒实在忍无可忍，趁他爸不注意的空档，跑出去找杨恩又他们喝酒了。

　　今天去的这家酒吧在主城区，杨恩又不知道跟哪儿新认识了个哥们儿，叫唐骁，这酒吧正是他开的。
　　新朋友遇上新店开门，杨恩又叫上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一起去吃吃玩玩，捧捧场。
　　知道江醒喜欢安静，又嫌包厢太闷，杨恩又特意叮嘱唐骁给他们留个不容易被打扰的卡座。

　　江醒是从公司里逃出来的，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他一进门，今晚这局人就全了。
　　杨恩又忙着给大家互相介绍，这里只有他和唐骁认识，自然要担起这个重任。
　　介绍到江醒的时候，他还特意加了句调侃：“江醒，北城最苦逼二世祖，刚被他亲爹从山沟沟里放出来。”

　　江醒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不过他刻意收着力道，并没有下狠手。杨恩又撇着嘴，挑眉一笑，又接着介绍别人去了。

　　大家见江醒回来，都很好奇他这两个多月过得如何。那可是偏远山沟啊，这事儿要搁古代，那都算得上是流放了。

　　江醒不想多聊，管他山沟沟还是大都市，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况且他还是一男的，嘴也没那么碎，简单敷衍了几句了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话少，从小到大都是这幅模样，他要是咬死了不想张嘴，谁拿着棍子去撬都没有，所以也没人再追问下去。

　　江醒舒服地窝在沙发里，一边喝酒，一边听这群人叽叽喳喳聊八卦。
　　他平时向来对那些八卦、花边之类的不感兴趣，但最近由于一直在山里，跟外界都快断了联系了，这会儿听什么都觉着新鲜。

　　江醒这边半杯酒刚进肚，桌上的话题就已经从融资买断，聊到了婚丧嫁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唐骁低声问到：“你们听说了吗？梁嘉瑞结婚了。”
　　闻言，大家一下子来了兴致，目光齐齐地看向这个新朋友。

　　“什么时候结的？”
　　唐骁想了想：“就前几天的事，好像这一半天的就要对外官宣了。”
　　“他不是才刚订婚没两天，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难道他们家公司出什么事了，需要他老婆帮忙？”
　　唐骁被问住了：“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这也是听朋友说的，我跟人家也搭不上话。”

　　一直没说话的杨恩又突然开口：“我听我爸说，梁嘉瑞有个子公司五号要上市，就是后天了。他应该是想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布跟田氏联姻的消息吧，的确是个好时机，两家公司强强联手，估计JR的股票能涨飞。”
　　原来如此。

　　不过，梁嘉瑞结不结婚，公司上不上市，都不是这些二世祖们关心的事，话题很快就转去了前段时间新出的游戏上。
　　大家兴致勃勃地开始新一轮聊天，只有江醒还沉浸在上个话题里，若有所思。

　　他承认他一开始看不上初放这个人，确实跟她和梁嘉瑞的绯闻有着不小的关系，江醒最看不起没底线求上位的女人了。
　　可是跟初放接触的这两个半月以来，虽说算不上多亲近，但江醒就是相信她不是那种没有底线的人。她的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是演不出来的。
　　其实初放也就看着聪明，想谈恋爱居然会找上梁嘉瑞这么个人选，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坐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江醒还是没忍住，拿着手机到走廊里打电话。
　　他猜想，初放可能已经知道了梁嘉瑞结婚的消息，毕竟他们两个共同的圈子很大，这种事情想刻意避开也不容易。

　　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打个电话过去，听听她的声音，江醒也好判断一下她的情绪。
　　可电话拨通后，一直到自动挂断，那边都没人接听。他一连打了三遍，都没联系上初放。
　　江醒有些担心，该不会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吧？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冲去初放家里找人的时候，一回头却看到那个他担忧了一晚上的人，正侧身靠在吧台上，举着杯湛蓝的鸡尾酒，仰头灌下。
　　一杯酒下肚，她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毫不理会手边那响个不停的手机。

　　江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眯缝着双眼盯住初放的背影。
　　不接他电话，原来是跟这儿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