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山月不知人事变》悄栀

43、第 43 章

　　*
　　三日后。
　　乔韵湘直觉萧璟藏着什么心事，但他明显不愿意她过问。她想了想，正巧到了梨花开的季节了，便命人采了些花瓣回来做了一碟梨花酥。
　　她拎着食盒在昭宸殿的偏殿坐了半个下午，萧璟却还没出来，一直跟几个重臣在内殿议事。内侍瞧她等得辛苦，本来劝她先回去，但乔韵湘执意要等，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昭宸殿还是灯火通明，乔韵湘撑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时不时瞟一眼内殿的方向，却每次都是失落地垂下眼。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人，她抬头看清，竟是朝雨。
　　“何事？”
　　“回娘娘，”朝雨还有些喘，声音越说越小，“小公主睡醒了，哭着喊着要您，奴婢几个都试过了，怎么哄也不顶用……”
　　乔韵湘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捏了下眉心，她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是以才等了这样久，但是……
　　她站起来，把食盒放在小几上，“就麻烦公公了。”
　　“都是咱家应该做的，”那小公公一甩拂尘，对着乔韵湘恭敬一礼，“皇后娘娘放心。”
　　*
　　夜阑珊时，昭宸殿方才安静下来。内侍拿着食盒进来，“陛下，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做了给您送来的。”
　　萧璟闻言抬头，见内侍背后无人，眼里划过一抹失望，“朕没什么胃口，放下吧。”
　　内侍乖乖照做，临出门前又补充道：“陛下，皇后娘娘在偏殿等了您几个时辰呢，毕竟是一份心意，您……”
　　“朕知道了。”
　　内侍看出他心情不佳，没敢再多说什么，拱拱手退了出去。
　　等了几个时辰？
　　这是一定要亲手递给他了，或者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但这公公的行为也太奇怪了些，生怕他不吃似的。
　　不应该呀，这人什么时候会替皇后讲话了，分明一直劝他不要厚此薄彼。
　　他站起来，打开食盒，却见那梨花酥白得有点不对劲。萧璟心底诧异，转身取了根银针试了试，竟是印证了心中猜测。
　　“来人！”
　　内侍很快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瞧见银针上的黑色，吓得直接白了脸。
　　萧璟还没说话，他就颤抖着声音道：“陛下，这千真万确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呀，怎么会如此！”
　　“除了湘儿，”萧璟皱眉，“没有其余人进过偏殿？”
　　低着头的内侍眼珠一转，“回陛下，没有。”
　　“莫非……”见萧璟沉默，他继续出言引诱道，“皇后娘娘听到了什么风声？”
　　萧璟还是没说话，抬手示意他出去。
　　能听到什么风声呢，无非是，那个人回来了，要覆了他的江山。
　　他闭眼，他这个表妹真是好样的，都已经此时了，还想着离间他和湘儿。
　　真当他不知道这个内侍是谁的人么。
　　可是不得不说，云婉将他看得透彻，硬生生地将他的隐忧从血肉中剜出来，摆在了明面上。
　　若是叫湘儿知道那人回来了，她……
　　*
　　凤栖宫。
　　乔韵湘耐着性子陪诺之玩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有些疲惫地走出来，刚想叫人沏茶，却发现萧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陛下，这么晚了，你……”
　　“无事，”他站起来，有些恍然，“朕就是来看看你…和诺之，这便回去了。”
　　“阿璟，”乔韵湘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璟的脚步顿住，他沉吟片刻，转身看着她，眼里全是期待，“湘儿，若是有一天，黎湛回来了，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黎湛。
　　乔韵湘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人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瞪大双眼，就对上了萧璟“果然如此”的眼神。
　　他见她没说话，轻轻点了下头便准备离开，未曾想走到门口时却被她从身后环住：“当然愿意，你才是我的夫君。”
　　他一下子僵住，半晌才又道：
　　“……那若是，我失了势，你……”
　　“不是都说了吗，”她无奈，“你才是我的夫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她从他的沉默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当年的知交好友，终是站到了对立面。
　　“阿璟，”乔韵湘低低地叹了一声，“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他总是小心翼翼，觉得她是委屈了自己才嫁给他，生怕惹了她不开心；可她也见过他在朝堂之上的威严霸气、说一不二。他少时便聪慧通达，最受先帝宠爱；登基九年，镇压叛乱，改制集权，颁布新法，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谁人不夸一声“明君”？容貌性情则更不必说……
　　明明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却在她这里卑微到尘埃里。
　　他不必这样的。
　　乔韵湘默默地抱紧了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些年他对她的好，她桩桩件件都记在心里。只是这人，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还傻乎乎地要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比较。
　　*
　　自从那日过后，乔韵湘便每日都叫盈雪去打听前线的消息。
　　乔韫浛跟着大将军在白城大败敌军，硬是把他们逼退到江陵；敌军一路杀过来，视人命如草芥，哪里还有什么民心，许多地方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抵抗，剿灭了他们好几个分支；临淄王带一支轻骑突袭，总是打得敌军措手不及……
　　乔韵湘听到这些，自是心中欢喜。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不会有事，她的阿璟那么厉害，有他在，仿佛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又过了小半年，叛军终于退无可退，在渝城缴械投降。
　　坊间传闻，乔小将军本是差一点就在战场上一刀斩下黎贼头颅的，却因陛下的一道密令不得不留他一命。
　　得胜的消息传到皇宫，盈雪就开开心心地汇报给了乔韵湘，可她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又听盈雪说了另外一事，愣是听得她心跳不已。
　　盈雪说，黎湛从渝城被一路押送进京，现如今关在天牢之中，与他一同被关押的人，除去他那个叫王炎的军师，还有他的夫人。
　　盈雪本来没怎么在意的，却无意中听人说，那位黎夫人与当今皇后娘娘的相貌有五六分相似，她暗觉奇怪，因此留了个心眼。
　　哪知她再查深些，竟发现这女子，正是十年前莫名失踪的乔韵泠。
　　乔韵湘坐在窗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当年长姐悄无声息地离开，竟是追着黎湛去了边境么？她记得那时林姨娘得知女儿不见了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父亲也没有深究此事，还让她不要再过问长姐的事，想来都是知情的。
　　少时的回忆碎片不断从她脑海闪过，待到回神之际，不由得笑命运弄人。
　　“盈雪，”她忽然起身，“我想去见见长姐。”
　　她有很多话想问。
　　另一边。
　　萧璟刚刚处理完叛军的事，就听人汇报说皇后娘娘去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