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山月不知人事变》悄栀

42、第 42 章

　　转眼就是新年，皇宫里张灯结彩起来，萧璟坐在昭宸殿，瞧着下人们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却逐渐升起一股隐秘的不安。
　　这不安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明明正值佳节，各地上表也都一切正常，可他看着那一封封报喜的奏折，不祥的预感却是一天浓过一天。
　　在这不安的背后，萧璟能感受到一种无力充斥了他。一国之君又如何呢？他在预感到可能的危机以后，仍然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无从下手去提前准备，只能在日渐强烈的不安中眼睁睁地看着危险降临。
　　另一边。
　　乔韵湘在天未亮时便醒来，自她生下承之以来，从未这么早醒过。她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被子，缓了好久，才清醒了些，抬手一摸，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睛逐渐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回忆起刚刚的梦境，她仍觉奇怪得很——她竟然梦见了多年未见的长姐。
　　梦里，长姐笑得和当年一般灿烂，温柔地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她刚要回答一切都好，长姐却笑着走开了，似乎并不在乎她怎么回答。她转身去追，哭着喊着，长姐不曾回头，到最后，甚至直接消失了。
　　乔韵湘摇摇头，这样无厘头的梦，应该……就只是个梦吧。她躺下来，尝试着再一次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云婉过去做嫔的时候，一开始还老喜欢在萧璟面前蹦哒，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她原本试图挑拨帝后二人的关系，刚进宫那年，她发觉皇后有孕，还打算从吃食上面动手，可有人却抢先她一步害死了那没福气的孩子。她后来听说了那人的结局，想起萧璟冷冰冰的态度，也懒得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自顾自地待在她的缀霞宫里头，没事绣绣花写写字，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可她现在忽然变成了婉贵嫔。
　　云婉根本不知道前朝的事情，还以为是皇帝终于想起了深宫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对于多年冷落她有些亏心。
　　一些被她深埋了很久的小心思又慢慢地爬了出来。
　　于是，某一天，乔韵湘刚醒，就听丫鬟报告说婉贵嫔来请安了。
　　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啊。
　　不过她还是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了自己，生生地把云婉晾在外面跪了小半个时辰，才施施然绕过屏风，坐在主位上。
　　“婉贵嫔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本宫请安了？还真是稀奇。”
　　“娘娘说笑了，”云婉很久没这样跪过了，膝盖酸酸胀胀的，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容，“过去是嫔妾的不是，怠慢了娘娘。”
　　乔韵湘心知她这是升了位份，特地来凤栖宫炫耀的。她本来觉得好笑，又懒得去戳破，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打发云婉回去了。
　　怎知云婉却摆出一副要和她做朋友的架势，没事就往凤栖宫跑。
　　“这就是娘娘新得的步摇么，真是好看得紧，衬娘娘这气度刚好。”
　　“小公主皮肤这样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日后定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夸无可夸，她甚至连凤栖宫的丫鬟脑袋灵活手脚利索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脸上总是挂着虚假而得体的微笑，乔韵湘看着她，心里直犯恶心。
　　偏偏云婉礼数周全，话语又毫无冲撞之意，乔韵湘挑不出她的错处，只好听之任之。
　　*
　　年节过去，街上的红灯笼被渐渐撤下，盛京城的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而那个萧璟预料之中的危险，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曾经的忠武将军黎湛，带着他用十年练起的黑甲军，从边疆一路攻向京城，如今竟已到了白城。
　　白城与京城不过隔着一条护城河，叛军训练有素，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寸草不生。他们把消息瞒得极好，对意欲报信者格杀勿论，就连此次朝廷收到的讯息，也不过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昭宸殿。
　　萧璟面色阴沉，因为之前长久的不安，他除去惊异，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他分明记得，年少时的黎湛谈得最多的就是守护苍生，还总是思考公平正义之道，如今竟变得如此残忍嗜杀，为了不走漏风声，连屠几城……
　　殿中，被召来的几位众臣窃窃私语，萧璟听到其中一人道：“老朽听闻那黎湛有一谋士，为人阴险狡诈，似乎叫什么…王炎，诸位可曾听说过此人？”
　　几人纷纷摇头，萧璟虽也未曾听说过这个人，心中却觉得蹊跷。据他的了解，黎湛不是会随意相信别人的人，更何况这个王炎为人阴险，正是黎湛最厌恶的类型。尽管人都是会变的，可骨子里带着的东西，怎么可能完全湮灭？萧璟确定，屠城必然是这位王炎的手笔，那黎湛怎会容忍他，除非……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闪过去，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
　　“陛下的意思是？”待众人散去，只有作为丞相的乔韫淮留下，他听完萧璟的话亦是心惊。
　　“没猜错的话，”萧璟苦笑，“是朕的好二哥回来了。”
　　当真是他低估了萧琰，那年太尉府倒台之后，黎贵妃被打入冷宫，不久便香消玉殒。而被贬为庶人的萧琰，自他母妃去世便不见踪影，先帝派了好几批人暗中寻找都未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他竟然去投靠了曾经最瞧不起他的黎湛。
　　“叛军占据大梁半壁江山，如今已经到了白城，除去方才商议好的人选，丞相可识得什么年轻的将才？”
　　“将才不敢称，”乔韫淮沉吟片刻，“臣斗胆举荐舍弟乔韫浛，他自小习武，如今小有所得，不说重创叛军……”
　　“丞相谦虚了，”萧璟打断他，“韫浛的能力朕看在眼里，此次便封他一个副将，跟着骠骑将军正面迎敌吧。”
　　“臣替韫浛谢过陛下。”
　　乔韫淮离开后，昭宸殿里安静下来。
　　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萧璟此时竟然是异常的沉静。他提笔写下两封信交给临风，这消息此时还未传开，为了不引起恐慌，一切只能秘密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