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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玫瑰夜宴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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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思坚定平静又响亮的声音打破一阵寂静,众人抬起头,目光聚焦于她身上。
父亲怔住,继母和哥哥也怔了怔。
淮思拿到递上来的白纸条和笔,她思索一下,写下一个数字。父亲本想出声,但继母并没有干扰,默许她的行为,父亲也只好收住心思。
淮思把写好的白纸递回去,侍者折好,送到台上。
如若不是那场突然其来的“自杀门”,恐怕这副玫瑰小相已经被哄抢完毕。可惜现在林礼青疑罪未名,风险太大,不仅很可能亏在手里,还可能趁着风头,被扣上个“帮凶”的名声。
况且,这个关键时间点,突然拿出转型作品,可不是一个对事业发展好选择,反而更令人怀疑林礼青不敢再顶风作案,内心心虚,与所谓“教唆自杀”息息相关。
尽管艺术充满感染力,观赏性很高,可倘若“自杀门”板上钉钉,林礼青后半辈子在铁窗内度过,那些死人画会因数量稀少而不断拍卖,成为暗地里的流通之作,天价洗米的玩物。
突然而来的白裙少女,年纪不大,似乎在一个朦胧的年龄。她对画师的崇拜多于对未来的思考,众人皱眉,同时也无可厚非地谅解。
毕竟给了林礼青台阶下,还算是件好事。
倒计时即将清零,这幅玫瑰小相将继续保持它灿烂的沉默,成为唯一无人竞争的拍卖品。
一个声音也突然响起:“我也参加拍卖。”
顺目望去,收拾方才穿红衣裙拉小提琴的女孩。她迅速接过纸条和笔,写了个数字,抬眼看淮思一眼,咬咬牙,又添了个零。
参与拍卖的人数一共就两个,还都是小孩的年纪。林礼青在台下并无神色异动,旁人看他仿若都不堪难忍,替他坐立难安。
两张纸条递到台上,倒计时结束,司仪翻看,结果一眼便分晓。
司仪没有急着唱票,试图把场子从冰窟里挽救一下。他邀请两位竞拍者上台,并风趣而笑:
“哟呵,两位都是漂亮名媛,相比林画家的美貌深得各位千金小姐之心。”
众人忍不住一笑,不知是讥讽还是惬意舒心。
两位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并无什么看点,掀不起大风大浪,倒是这副“烫手山芋”最好的解决办法。
对方身穿红裙,浓妆艳抹,哥哥说要不要我上,淮思没有意见。哥哥起身走到台上,对方却突然道:
“应该要让竞拍者本人来吧。”
淮思还是上去了,哥哥见状,没有多言,退下台。
底下灯杆昏黄暗晕,亮光聚集到台上,两个参竞人被众目睽睽看得一清二楚,从头发丝到鞋跟,淮思礼服上那块红酒渍变得格外显眼。
“红衣那位是何家千金吧。这个是,嘶……”
议论身份从身份到了衣着,一旦形成空旷的对比,审视便满溢而出,每个优点不断缩小,缺点却不断放大,那块酒渍模糊不清,众议纷纷。
“她衣服怎么脏了啊,就裙摆那里。”
“来潮了?”
“红酒渍吧。”
“还挺大片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指指点点,淮思不在意,方才侍者脱下外套,递过去给淮思。淮思并无拒绝,绑在腰上,刚好遮住那令人惹议的污渍。
众人应景止声,不再多言。
司仪见都是年轻小女孩,便放开拘束,适当活跃氛围:“请问,两位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参与这轮竞拍的呢?嗯,或者说,这幅画何处打动到你们了呢?”
艺术给人的感受有很多,但若硬要用言语表达则是愚蠢不堪。
对方自信,兴奋的言语中扯出一大堆理论艺术专业名词,夸夸其谈,卖弄知识。话筒传到淮思,淮思没想那么多,简单两个字:
“喜欢。”
台下的林礼青目光偷到投到淮思身上。
司仪被这简单而洁净的话语震撼到,一时间手足无措,专业的素质立马让他挤出微笑,又问:“那么再请问,各位从这副画中,看到了一些什么?”
红裙女孩接过话筒,闪烁眉目,每次出口都像是浑身发光。她夸张的言语充分表达她的艺术素养,从色彩的运用,到作者的情感,从表面的意向,到深层的含义,又联系国外的流派以及表现手法,讲得非常头头是道。
淮思微微头疼,看那幅画一眼,话筒递过来,她甚至没有去接,速战速决道:“一朵花。”
众人屏息等待,话筒仍未挪开,淮思以为是自己话语过于简短,又补充一句:“枯萎的。”
众人仍安静,淮思想怎么还没掌声,硬着头皮又说一句:
“五颜六色的,”
“呃,破花?”
林礼青噗嗤一声。
诧异的目光投向他。
他立马又低头,手成掌捂住嘴,咳嗽两声正正声音。
司仪已经察觉到淮思的言尽,顺着画家本身的乐子,也灿烂一笑:“评价很精辟,画家本人都没忍住,这不,会心一笑了。”
底下忍耐许久的,也终于会心一笑,司仪在众笑颜中安定现场,继续程序:“好了,接下来要揭晓结果。”
司仪手执两张白色纸片,已经过重重折叠。
他两边打开又攥进手心,心中已知晓结果。他面色淡定,窥见不了任何一丝最终信息,他讲道:
“我们把林礼青先生也请上台吧。”
林礼青没有戴眼镜,黄发微扎,些许凌乱又些许精细。他仍穿得很不正式,褶领绒衬,有些慵懒意。
司仪把两张纸片给林礼青看,林礼青确认过后,没问题,司仪宣布:“这幅玫瑰小相,以八万元的价格成交!”
林礼青把画交给竞拍成功者。
对方见到林礼青的面庞,春心有些荡漾,林礼青实在标志,长得浑然天成,富有艺术美感,特别受女性收藏家的欢迎。
可惜林礼青只卖画不卖身,有时连画都不卖。淮思看着林礼青动作,看他把八万元的画交给女孩,看他和女孩随意一握手,看他今天的发绳,看他领口上别的袖针。
红裙女孩心满意足下台,画交由机构保养,林礼青仍留在台上。
司仪准备顺水推舟请两人下台,正欲开口,只见林礼青转过身,端起一杯红酒,向另一个竞拍失败者走去。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林礼青端着那杯红酒,半膝跪地,蹲下,手指沾染酒面,在淮思的裙摆上开始作话。
红酒渍迅速被抹匀,掩盖。
一朵深浅有致的玫瑰从她裙摆边上生出。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柔红酒,微荡涟漪。指腹随着思绪,从容缓浅。
淮思低头看着他,他额骨微立,目光专注,脑袋随动作倾斜,露出柔和的侧颔。
他似乎不止要画一朵,而是浓抹厚涂,每朵玫瑰愈发灿烂,围绕裙摆,错落有致,留白处如雪纯洁,暗纹浅起,浓淡不一的鲜活玫瑰热烈生长,不乏含蓄沉静。
六枝玫瑰,他停了手。
他浅浅一句:“送给你了。”
声音轻柔、平和地传入她耳中。
“谢谢。”淮思轻答。
林礼青放下酒杯,起身,这是他们的第六次见面,他走下台。
当众作画,底下众人以为林礼青借此证明自己画技,确实做到了。长期的尖锐风格使众人忽略他的功底,一幅随意兴起的手作玫瑰完美显现出他画技炉火纯青。
栩栩如生、鲜活淋漓。
只要他想画,他愿意画,他爱画,林礼青画什么都行。
众人沉默、惊叹、抿嘴、凝目。
瑕疵的裙子已从人们眼中变为吸人目光的焦点,司仪也愣在台上,惊叹不已。林礼青居然亲手为这个出价一元的小姐作画,还如此精妙,出人意料难以置信。
画的居然还是,活玫瑰。
这哪是什么炫耀,分明就是,偏爱。
淮思走下台,回到席位,家人并没有过多关注,哥哥忽略了黄毛的成果,直接转移话题。
“你出了多少价?”
淮思想了想,随便说了个:“四千。”
八万的价格合适,淮思出的四千也只是捡漏心理,哥哥认为如此,证明她反而仅仅也就对黄毛上一点心,抱着随便态度,很是满意。
继母此时发声:“小淮,你的裙子。”
淮思主动接受:“酒洒了,她要跟我换,就换着穿了。”
淮思说得很委婉,继母听出其中暗语,她说:“等会你和翊翔一起去吧,有事让哥哥帮你处理。”
一条裙子上的玫瑰,虽然惊艳,但不值多少钱,顶多冠个新锐画家的随笔,即使略有价值,也无甚大意义。
淮思看着,也深知这些道理,她还是想把这条裙留下,因为上面的画是送给她的,林礼青亲手为她画的。
宴后,父母继续去交际,哥哥和她去善后。
以八万元斩获玫瑰小相的何家小姐并没有好脸色,贫乏的骂人词汇又使她的生气变得滑稽,淮思在台上时就已见她脸一阵青一阵白,色彩多变。
进入换衣间,更是听到对方矫揉造作的气音,淮思没忍住一笑,被哥哥看见。哥哥推推她说:“得意什么,知道你了不起,快点把衣服换下来。”
哥哥对林礼青的怨恨转化为哥哥对礼裙的不顺眼,这让淮思感到更加愉悦。换下令人不满的白雪玫瑰裙,淮思穿回小福,哥哥一看,微拧眉心,最后把自己外套拖下来披到她身上。
校服好看是好看,人好看穿什么都不挑衣服,但就是太青春校园气,和周围格格不入。
淮思问:“你不冷吗?”
哥哥要紧答:“我怕你被报复。”
他们去监控厅,红裙女孩姗姗来迟,见坏事隔壁咱这个高大的男子,把气往服务生身上撒。
淮思见状,想起,正欲开口问当下状况。
哥哥撸起袖,弯腰,悄悄对她说一声:“放心,我今天戴了最贵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