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符》美景(鱼鸟天)

8、第 8 章

　　推开房门，纪青便见段裳衣衫不整地栽在地上，棉被从床上被他带下来，胡乱地摊成一团压在身上。
　　“阿商，你怎么了？”
　　段裳万没有料到纪青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推门进来，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一把抓住棉被围在自己身上，慌慌张张地便往床上躲。
　　纪青走到段裳跟前，见他抱着棉被遮遮掩掩，样子份外可爱，心里便觉得一阵好笑，道，
　　“你刚才在屋里干什么呢？不睡觉在床上翻腾，看这不是摔下来了？也亏你能折腾，这么大的床住两个人都够了，还容不下你这只小猴子？”
　　段裳脸红到脖子根底下，吱吱唔唔地摇着头，仿佛想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棉被里。纪青好奇心起，想他一定是嘴谗偷了厨房的东西藏在被子里。于是便一边说些笑话转移段裳的注意力，却忽然一伸手揭开他身上的棉被。
　　段裳万万料不到纪青会跟他开这个玩笑，棉被被扯开后先发了一阵子呆，然后突然面红耳赤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下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纪青笑笑，刚才自己一揭开棉被就注意到段裳褒裤下面的异样隆起，心道这孩子终于也到了成人的年纪。怪都怪平常自己太粗心，这孩子不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吧。
　　时光飞快，转眼间那个小小的孩童已经长到自己齐肩高，而且也知了人事，再过几年翅膀硬了恐怕就要离开身边。
　　边感慨着岁月流逝，纪青自然地去抚摸段裳的头发，在接触的一刹那，听对方低低叫了一声，接着便整个人倒退着缩到床里。纪青不禁失笑，想这小子定力还真是不够。
　　“阿商，你终于也长成大人了。”
　　段裳一听这话，双手立刻捂住通红的脸，接着却又想起下面亦需要掩饰，又忙用一只手按住跨下。
　　纪青耐心地解释道，
　　“这个不是什么害羞的事，男孩子长到一定年纪都会这样，今天是你第一次自己弄出来吗？”
　　段裳低头不吭声。纪青笑了，
　　“其实纪叔叔在你这个年龄也有这种尴尬，不过那时是在梦里，结果早晨起床弄脏了床单还被师父骂了一顿。所以你不必这么介意被纪叔叔看到，我只当没发现就是了。”
　　说到这段裳总算抬头瞅了纪青一眼。然后低头轻轻说，
　　“纪叔叔，你……你会讨厌我吗？”
　　纪青奇道，“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坏事，我想了好多，好多……不应该的事情。”段裳抬起头急切地盯着纪青，“我，我想到白天纪叔叔和二婶婶在一起，就……”
　　纪青愣了一下，白天燕如扑在自己怀里的情景再次涌上脑海，那时自己的确有点失态了。又想，段裳这么小的孩子看到了尚且胡思乱想，二师兄就站在一旁，小师妹又是他的未婚妻，真不知道二师兄心里会不会不高兴。
　　段裳偷窥纪青的表情，看他皱起眉头还以为他恼怒自己，心理不禁又羞惭又悔恨，低头不说话，那眼泪却成串地滴下来。
　　纪青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段裳竟然流了泪，想一定是自己刚才严肃的表情吓到他了。慌忙坐到他身边，用手指一边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道，
　　“别哭了，纪叔叔刚才想了些别的事情，并不是责怪你。你年纪小情痘初开，这次又是第一次到江南这么繁华的地方，而且你燕如婶婶还……那么漂亮，就算你心里喜欢，也是少年心性，并不奇怪，以后见到女孩子的机会多了自然会好。反而是你如果看到燕如婶婶那样漂亮的人倒不觉得喜欢，那才奇怪了呢。”
　　段裳本来低着头静静地听纪青讲话，听到最后身体却突然一振，他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地盯住纪青。
　　纪青从没见过段裳露出这般哀戚表情，也吓了一跳，心道这孩子难道对小师妹一见钟情？不，不会的，他才十四岁，固然心里一时喜欢，也不过几天就忘了。
　　但是二师兄和小师妹婚礼举行在即，如果这孩子控制不了自己，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不但自己没脸见人，而且更对不起离别了九年的二师兄纪紫。
　　于是纪青正色对段裳叮嘱道，
　　“阿商，我知道这么说对你有些须打击，不过你要记住，人最忌惮的就是放纵自己的心性，随意作出不负责任的事来。天下事不分大小，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杀人越货，无非不是因为那人不知控制自己的欲望，说得重些……就算你爹当年杀人无数，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人欲望而已。视己欲为泰山，视他人为草芥，这是做人的大忌。你心里现在的想法，最好就让它永远埋在心底，日后当做美好的回忆时时体味，不是更好吗？”
　　纪青这话说给段裳听，其实也是讲给自己。从进入纪庄到现在，自己心里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小师妹已经不能属于你了”这样的话。
　　段裳听完纪青的话之后，脸色更加苍白，眉宇间流露出的脆弱，叫纪青不禁难过。他将头贴在段裳耳畔，低声道，
　　“阿商，等这次二师兄的婚礼一结束，我们就立刻回北方，好不好？”
　　段裳似打了个激灵，身躯在自己怀里细细颤抖。他慢慢地、慢慢地抽泣起来。
　　“纪叔叔，我还以为你再不喜欢我了，不想要我了。我……我今天惹你不高兴，在拜祭师爷的时候你又不许我拜，我想你一定是讨厌我，不认我做纪家的人，我一整晚都在想这事，睡不着觉，所以，所以就……”
　　“好了不要再说了，要说赔不是今天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一时冲动便打了你，其实纪叔叔知道你当时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告诉我，你还生纪叔叔的气吗？”
　　段裳缓缓摇头，“我没生气，就算……就算生气也是一小会儿，我只是好害怕——”段裳手指突然紧紧抓住纪青的左臂，“纪叔叔，你答应我，如果阿商以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也都要原谅我，好不好？”
　　纪青笑道，“你这小鬼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况且凭你的本事总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少不得只是学会在外面拈花惹草，让我头疼的事罢了。”
　　段裳紧闭着双目，在自己怀里拼命摇头，似乎在忍耐什么，然而过了一会儿身体却又放松下来。他从纪青身上退下来，低声毅然道，
　　“我不会去外面胡来。”
　　“倒也不是胡来，以后如果碰到喜欢的女子，叔叔不反对……”
　　“我绝对不会到外面找女人！”
　　这次段裳是直面自己，大声地宣布。不知怎地，纪青凝望段裳异常认真的表情，心里突然一颤。
　　一刹那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窝里徘徊。
　　纪青定了定神，勉强笑道，
　　“你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不会排斥这些事了。”
　　段裳再次坚持，
　　“我不想长大！”
　　“为什么？”
　　“因为长大之后就要离开你身边，叔叔虽然现在说不会赶我走，但其实是因为生死符的原因吧。等到年底就满十年了，我爹说过这生死符只有效十年，等叔叔解开生死符，那时阿商……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呆在你身边了，我不要这样，不要！”
　　纪青没料到段裳居然在意这件事，愣了一愣，然后咬牙拍拍段裳的肩膀，道，
　　“你真当纪叔叔是这么贪生怕死的人么？我救你是在身中生死符之前，那时我根本不知你爹身手那么厉害，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那么小年纪就被江湖恩仇所连累。之后我中了你爹的生死符，可是在那之前我就决定要抚养你成人，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觉得纪叔叔是为了求生才救你的？你是不是一直都怀疑我？”
　　段裳不说话，纪青亦不再言语，一颗心却沉到谷底，自己身中生死符的确需要段裳救治才能活到今天，但是这个当初被自己救下来、当作亲生骨肉一样抚养的孩子却仅仅认为是为了保命才养他到现在，怎不让自己心凉。一时间，激气、难过、悲哀各种情绪在心胸里千回百转，纪青胸口血气一阵冲击，突然，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那头部两侧太阳穴也突突直抖个不停。纪青身体摇晃，胸口郁闷，身体内部气息四处翻腾仿佛要炸开一般，一个控制不住，居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血飞溅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份外刺眼，纪青觉得头晕目眩，全身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掉了一般，忽然软绵绵地向一旁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