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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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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青和纪紫一边往纪庄正厅里走,自己一边把这十年来的经历大略讲给师兄,只是将段裳的身世一段隐瞒了。那纪紫也迫不及待地将纪庄的各处指给自己看,纪青所过之处,游廊、石舫、假山花园,都与十年前并无两样,那主厅门两边的汉白玉花坛里,也正绽放着师父生前最喜欢的白牡丹。一切都没有改变。
二人进入主厅,只见一个白衫绿裙的年轻女子正指导几个女弟子摆放器皿,听到他们的脚步,回头冲纪紫笑道,
“紫哥,我说是来祝贺的客人吧,你偏不信,带了那么多人出去也不怕被笑话……”
那女子话说到一半,突然呆住,一双妙目直盯盯地瞅着纪青。
纪青也是站在门口,呆立了半晌,才慢慢笑道,
“小师妹,你都变成大小姐了,越来越像师娘当年……”
女子恍如对身边一切都不闻不问了,僵直地望着纪青,过了一会儿,忽然掩面疾哭。
“燕如,是三师弟回来了,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哭了?”
纪紫见女人哭得哽咽,慌忙穿过纪青身边,走到女子面前,温柔地抚摸她的一头秀发。
“是你最担心最在意的纪师兄回来了,别哭了……”
“紫哥,我……”
女子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转而跑到纪青面前,难过地伸手去摸他的断臂,
“四师哥,你疼不疼?为什么九年前一去就不回来了,难道你真的不想念这纪庄,不想再见到燕如了吗?”
女子说完突然又哭出声,她头靠在纪青肩膀上,双手紧紧抓住纪青的袖口。
纪青心情一阵跌宕,当年自己离开纪庄,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这个小师妹,那时自己对感情懵懵懂懂,却不晓得这种思念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如今终于明了,人却已经错过了。
“咳咳……”
一阵咳嗽声将纪青唤醒,转头却见段裳一脸阴郁地扭过头去。纪青这才觉得自己举止有些失常,忙将小师妹的身体轻轻推开,笑道,
“燕如师妹,恭喜你了,我这次就是特地回来喝你和二师兄的喜酒的。当年我们师兄弟四个孤儿被师父拣回来后都随了纪姓,偏你这个师娘亲生的女儿却要从母姓,不过如今还是要姓回纪哦。”
纪青这话终于逗得女子也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笑道,
“师兄啊,你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就是,还是一样脾气倔爱欺负人,今天一来可把我们两个都搞哭了不是?”
纪紫见燕如露出笑容,也微笑着走过来。
师兄妹三个人亲热地互相问候,燕如又命小厮倒茶,安排打扫西厢纪青原来的房间,道,
“三师兄,你的屋子我都给你留着呢,一样东西也不让他们动。”
纪青笑道,
“罢了,又不会长住,以后等你和二师兄有了小孩,就将我的房间空出来吧。”
纪紫忙摇手,
“说不得,你这个小师妹把所有人的房间都留着呢,屋里的摆设器皿都和九年前一模一样,谁动一下就跟人翻脸。”
纪青黯然道,
“睹物思人,只是徒增伤感,却没有好处。小师妹,你听师哥劝,要早点忘了旧事向前看才好。”
话说完,三个人都默不做声。
逝者已逝矣,生者常戚戚,纪青自己也明白,就算真的换掉房间,也抹杀不了记忆。那记忆痛苦、折磨,让这活下来的人每每心痛。
“师兄,我想先拜祭一下师父和大师兄、四师弟的墓。”
当年纪云飞率弟子在雪峰顶大战魔教教主段风鸣,结果落得惨死,连尸首也收集不全。那年冬天,养好伤的纪紫一个人护送青衫客的骨灰回到纪庄,纪云飞生前有命,如若此次不能生还,就将自己葬在纪庄后山妻子的墓碑旁边。
纪青和段裳都换上重孝的麻衣,来到后山,很远就看到山坡上汉白玉的几座墓碑,墓碑旁种了大团的牡丹和月季,背后还栽种青松遮日,一见就知道纪紫对这里重视万分,专门派人每日来整理打扫。
纪紫在前,纪青、燕如在后,几个人都对师傅和师娘行了礼,然后又拜了大师兄纪蓝的墓。四师弟纪虹尸首掉落万丈深渊,无法寻得了,这里只有却他的衣冠冢。纪紫手摸墓碑上的字,咬牙道,
“师父、师兄、师弟,九年前一战,我们师徒几人从此天人两隔,此恨永不敢相忘。幸段魔已死,魔教即灭,纪紫发誓,定要秉承师傅遗愿,将魔教残党全部歼灭,让这江湖重新恢复清名!”
三人拜过之后,纪紫看到站在一旁的段裳,便道,
“你即是三师弟的徒弟,也便是我纪庄的嫡系弟子,也过来拜拜师爷和两个师叔吧。”
纪青心里咯哒一声,开口阻止道,
“二师兄,我这个徒弟虽然从小跟着我,但是并没有习武,所以还算不得纪庄的嫡传弟子。这些礼节,便不用了吧。”
纪紫皱皱眉头,道,
“师弟你怎地也这么迂腐,不管习不习武,这孩子总归跟着我们姓了纪,此次拜过师父之后就是纪庄中人,以后行走江湖别人也不敢欺负他。”
“可是我并不打算让纪商行走江湖,他只跟着我学医药,以后回到乡间做个赤脚医生也就足够了,如果让他进入师父名下,我怕玷污了师父的名声。”
燕如在一旁也劝道,
“我们也知道二师兄不愿意让阿商踏入这江湖的心情,不过人在外边,凡事有个依靠,也总好过自己拼搏。这孩子又不会武功,万一碰上哪里的恶霸,只要提我们纪庄的名字,就算当地官府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说罢走到段裳跟前,轻轻拉了段裳的手,道,
“好孩子,你只去师爷墓前磕两个头,学二师叔发个誓,其实真碰到什么魔教残党,我们也断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纪青本来就怕让段裳到师父面前发誓。虽然魔教死有余辜,但是人说天地有伦常,就算是天大的仇人也不敌父子之情,如若让段裳发了这个誓愿,那岂不是在神明面前让这孩子犯下亵渎父母之罪!自己就算有多少仇恨,纪青也不愿这仇恨波及到段裳身上。当下他还要开口辩解,却见段裳忽然向自己转过身来,正色道,
“纪叔叔,如果你拿我当纪家的人,就让我也去拜祭师爷和几位师叔好不好?”
纪青一时哑口无言,于是段裳便大大方方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将纪紫的话重复了一遍。
到了晚上,纪青躺在西厢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身边熟悉的挂件装饰,心理感慨万千。前尘旧事如梦似幻,一时间这几近十年的时光反倒竟似没有印象,满心满眼都是过去快乐的影子。
他在这床上辗转反侧,却听得隔壁也传来一阵悉悉梭梭的折腾,想到段裳的房间是原来四师弟住的地方,忽然间很想去看看这孩子现在在做什么。白天自己本来是好心想阻止这孩子诅咒自己的父亲,不过,看段裳的声音神态,他好象对自己有点误会。
想到这,纪青再也睡不下去,轻轻推开门。
来到段裳门外,纪青忽然听到门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那声音仿佛痛苦、无奈却又怀着万分柔情。纪青正觉得纳闷,突然,段裳的房间里发出咕咚一声巨响,似有重物落地,他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便推门进去。